一座七层高的公寓,墙壁雪白,只有305号房间的四周熏得焦黑。十津川和龟井举目寻视着火灾后的305号房间。

新闻报道说,河野是引火自焚的,事实上,走近一嗅,一股煤油气味直冲鼻子。似乎死者在自己身上浇了煤油后才点火自焚的。这就给人留下疑惑,河野未必是自杀,而很可能是他杀。

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十津川和经验丰富的刑警龟井之所以前来调查,也因为这种疑惑。两人来公寓前已对引起自杀的根室干线事件做了调查。

“龟井,你的一只眼睛如果失明了,会自杀吗?”十津川问龟井。

“我决不会自杀。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呀!有的人会因一点点小事而自杀的。右眼睛失明对这位叫河野的青年来说,可能比死还要痛苦。或者说,也许有双目失明的恐惧感。”

“我们了解一下这位男子的情况好吗?”

十津川和龟井走进了公寓。先见了公寓管理人,他个头不高,约有五十五六岁。

“听说他在市谷不动产公司工作。”管理人说。

“他还没结婚吧?”龟井问道。

“每当提起此事,他总笑着说挣这么几个钱,哪能结婚啊!”

“你知道河野前往北海道旅行的事吗?”

“我只知道他外出旅行,但不知道去的是北海道。我记得是在9月8号吧,一大早碰见他,他笑着说自己要出去旅行。”

“在北海道受伤回来的情况呢?”

“河野本来就是一个冷淡的人,自那次事件后,他总戴着墨镜,几乎没和任何人说过话,也没到公司去上班,他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右眼看不见了,而且还担心左眼也出问题。”

“有没有自杀的征兆?”

“我说不上来。听住在他隔壁的人说,河野整天关在屋子里,怪让人担心的。不过,河野真用不着放火,他给隔壁的住户带来了麻烦。”管理人露出了内心的不满情绪。

遭受不幸的邻居是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妻。黎明前的事件,使他们仓皇出逃,灭火时的消防用水还浸泡了他们的房间。

“实在太不象话,自杀是他个人的事情,起码不要危害别人嘛!”那位年轻的丈夫对十津川牢骚道。

21岁的年轻妻子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她辞去了工作呆在家里,对河野的日常情况比丈夫还清楚。

“我曾觉得河野弄不好会自杀的。”她对十津川和龟井说道。

“为什么?”十津川问道。

“他从北海道回来之后,总让人感到怪怪的。你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睬,整天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而且,公司的人来看望他,他也不接待。眼睛失明,会有这么大的打击啊!”妻子的态度与丈夫迥然不同,她说话的口气对河野表示出同情。

十津川和龟井又去见了河野工作的不动产公司的职员。

这家不动产公司是家只有25个职员的小公司。有一位科长是河野的顶头上司,他大概出于对死者的礼仪,一句难听的话也没讲。不过,从那位科长的表情不难看出,河野是个不太受欢迎的职员。

“是位优秀的职员呀!”嘴里一边赞扬着,一边又补充道:“唉,他也有点做得过分了,不过,干我们这一行的,没那么一股劲也不行啊!”

那位科长的语调显然在“做得过分”了的地方加重了。

十津川还找了几位同公司的年轻职员了解情况。他们更是直率得很。

“我早就预感到,河野会出现这种结局的。”一位叫井也的25岁的男子咧着嘴说。

“这怎么讲呢?”十津川问。

“用一句话说吧,那是一个很任性的男子。做事为所欲为,而且喜怒无常。表面显得很强硬,但内心却格外脆弱。他这种人是经不起挫折的。”

“你指的是自杀吗?”

“他的右眼失明了吧。就这么点事,一般人是不会自杀的。但是,这对河野来说,他可受不了,结果烧身自杀。我觉得只有河野才会出现这种结局的。”

“你了解有关他家属的情况吗?”

“他肯定早已失去了双亲,平时就老是说我可是无依无靠的孤寡人。还对我说,他自己是强者。但那只不过是逞强,实际上他是很脆弱的。”

“你知道他有情人吗?”

“他可是个很帅的男子,交女朋友不在话下,就是无法深交。”

“这也是他的性格所致吗?”

“我想是。他的感情波动太大了。当今的女孩子是不会跟他这种人的。她们对男人的要求,首先是温情。”井边说道。

十津川觉得,自己渐渐了解了死去的河野浩。他是不动产公司的一位26岁的青年职员,工作卖力,感情冲动,人缘不好。就是这样一位青年,请假旅行,途中遭遇“劫持列车”事件,致使右眼失明。河野因此而情绪消沉,精神错乱,最终在自己的公寓里洒满煤油,点火自焚而死。

然而,这能是事件的全部经过吗?

河野的尸体送去作了解剖。十津川看到了诊断书。直接的死因是窒息,烧伤很严重,不过,在烧伤之前,就已被浓烟窒息了。左手腕还有刀割的痕迹,说明河野在自杀前,先在屋子里洒满了煤油,然后割破左手腕才点的火。

十津川认为有他杀的嫌疑,于是请隔壁的年轻夫妻和管理人作了身分证明,并取了指纹验证。结果证明一切都是河野本人干的。

“龟井,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十津川对龟井说。

“你的意思是河野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吗?”

“是的。”

“从各方面的情况看,我认为是自杀。新闻报道也说是自杀。”

“自杀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想有几个方面的理由。首先是动机,河野在9月10日乘坐小型客车‘纳沙布1号’,在旅途中遭到强盗的袭击,致使右眼失明。他还担心两只眼睛都会失明,这种不安始终威胁着他。过分的恐惧使他最后走上了自杀的绝路。”

“嗯,还有呢?”

“河野的死,不是自杀就是他杀。不过,在他身上没有他杀的理由,如果他是一个百万富翁,也许会招致谋杀。河野并没什么财产,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公务员。加之,就我们迄今的调查也证明河野并没有什么仇敌。”

“在北海道劫持列车的是三个男子吧。河野会不会认识他们其中的哪一个。对这个问题你怎么想呢?”

“就因为河野认识他们,他们才下了毒手吗?”

“你不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有倒是有的。”

“河野被他们打瞎了一只眼睛。在当时,也许河野认出了三个强盗中的一个,而且那个强盗早就和河野相识。那几个强盗为了保全自己,担心被河野察觉,便先发制人。总之,杀河野是为了严守自己的秘密。”

“有道理!不管怎么说,河野的死与根室干线的事件是分不开的。”。

“就这一点来说,河野是个很不幸的小伙子啊!旅行爱好招来了杀身之灾。那天如果不去北海道,或者不坐根室干线的‘纳沙布1号’快车,就不会死的呀!不管是自杀也好,还是他杀也好。”十津川说道。

十津川认为河野的死,可能一半是自杀,一半是他杀。但整个情况表明,自杀的可能性最大。

新闻报道从一开始就说是自杀,就连整个警察系统都认为是自杀。让十津川和龟井做调查只是个万全之策,并不是说,刑警部长和侦探一科科长抱有他杀的疑念。

警察听了十津川的报告后,也断定河野的死属于自杀。十津川对此并没表示反对,因为连他自己也没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钏路警察署的三浦警长依然如云中捕雾,在追查着毫无踪迹的罪犯。不,也许这种比喻是不确切的。三名罪犯明目张胆地劫持了列车,怎能说是烟雾般的存在呢?

三名强盗所拿的手枪,至少有一把是真家伙。他们的存在何止是烟雾,简直是块大顽石。不过,任凭搜查,却无踪影。

被掠夺的金额确实不多,但事情本身却是一宗大事件。

三浦认为三名罪犯定有前科,如此事件一般的人是干不出来的。他想以前会不会发生过同类案件呢?于是,三浦调查了过去五六年内发生的案件,但没有一个干过抢劫列车的人。

9月28日。

北海道地区的朝夕气温已有十度之差。上午9点许,三浦接到了一份在厚岸湖边发现一具男性尸体的报告。死者因后头部被钝器击打而身亡。三浦驱车向出事现场驶去。

现场在根室干线的厚岸车站附近,周围是一片低洼地,长着茂密的芦苇。芦苇荡有10平方公里大小,它以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众多游客。

厚岸湖湖水很浅,只有1米左右,海水和淡水交融在一起,每年冬季有成群结队的白天鹅飞来,使这儿变成了冬季旅游的胜地。

现在,时值晚秋,虽说阵阵寒风吹着干枯的芦苇,气候如同初冬一般。但湖面上既无白天鹅,也无观光客。

死者的尸体横放在枯芦苇上,离根室干线的铁路很近。

厚岸派出所的警官神情紧张。他向三浦说明了发现尸体的经过。

下行快车“纳沙布号”离开厚岸车站的时间是上午7点09分。紧接着进入厚岸车站的是264D慢车。这趟慢车由根室开往钏路,进入厚岸车站的时间是7点55分。列车员在车上发现了躺在铁路附进的男性尸体,于是就报告了厚岸车站的站务员。

三浦并没有专心致志地听警察的汇报。他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死者,心里只顾想着这件事。

“死者的面孔我很熟悉呀。”三浦紧锁双眉,使劲回忆着。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发现了一部照相机!”在周围搜查的一位部下高声喊道。

就这一声喊叫,使三浦突然想起了死者的身分。“就是的,就是初位男子。”尽管他马上想不起来死者的姓名,但死者就是9月10日事件中的一名受害者。那位男子是个摄影师,他9月10日乘坐“纳沙布号”快车,目的是要去拍摄纳沙布岬的照片。

三浦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死者后头部的伤痕。死者的后头部被打得陷进去了。显然是打了好几下。这一定是致命伤吧!

死者下身穿着瘦长裤,上身穿着皮夹克。三浦查了一下皮夹克的口袋,里面装有一小钱包,里面有8万日元。手腕上的粗大金手镯仍然戴着。还发现了驾驶执照,持照人叫田原恒夫,家住东京。

“对,就是那位田原。”三浦心里想着站起了身,他向找到照相机的刑警问道:

“里面装着胶卷吗?”

“没有!”

这是一部用了很长时间的尼康照相机。

“胶卷一定是被罪犯取走了。”三浦心里想着。

田原是一位职业摄影师,他决不会手拿空相机在这一片芦苇荡里走转的。

尸体送往钏路警察署后,三浦驱车向厚岸车站驶去了。他想知道,田原是否是乘根室干线的列车来到厚岸的。如果是的话,田原一定是在厚岸下的车。果不其然,站务员还记得田原这个乘客。

田原是乘坐“纳沙布号”快车来的,下车的乘客只有两人,一人是当地的,另一人就是田原。站务员对此记得一清二楚。

如果下车的只是田原一个人的话,杀他的罪犯就不是同车而来的。

三浦返回到钏路警察署,他感到异常兴奋。一筹莫展的侦探工作,也许由此会得到新的进展。

当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田原被杀与9月10日的事件有关,很有可能是另一起案件。田原本身也许早已忘记了9月10日的事件,他的这次行动大概是为了重新拍摄纳沙布岬的照片吧!也许在厚岸遇到了一位同是从东京来的游客,因某种原因两人发生争执,结果田原被杀害了吧!

最近的摄影师有一种通病,越是别人不想暴露的秘密,他们越感兴趣。田原大概就是靠近现场拍摄了对方的隐秘吧!结果激怒了对方,发生口角,后头部遭到痛击而死的吧!如果事实果真如此,犯人逃跑时肯定要取出胶卷的。

但是,三浦仍然认为,这起案件与9月10日的事件有关。这不是出于一种什么理由,而是三浦的希望。如果田原的死与9月10日的事件有关,一筹莫展的侦探定会有所希望的。

三浦立即给东京警视厅的十津川挂了电话,向他汇报了田原的死。

“这可有文章了。”十津川说道。

十津川和龟井离开警视厅,向石神井公园附近的田原恒夫居住的公寓驶去。

“钏路警察署的人似乎认为田原的死与9月10日的事件有关。”十津川在车中说。

“警长;你是怎

么认为的呢?”龟井一边驾驶着隐蔽式的巡逻车,一边问十津川。

“实话说我也不明白。不过,这里面一定有文章。死者实在可怜啊——”

“这样一来,他已是第二个死者啦,作为9月10日事件的有关人员。”

“是啊!”

“不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吧!”龟井开玩笑似地说。他记得曾有过类似的小说。

“这用不着担心,9月10日那天的乘客没有一人看到罪犯的面孔。他们只从蒙面具的眼孔着见了犯人的眼睛。所以说,犯人方面根本就没有非杀当时乘客的理由。”十津川笑着说道。

他们来到石神井公园附近田原居住的公寓前,停下了车。然后走进七层高的公寓大楼。请管理人员打开了503号房间。

中年管理人还不知道田原的死讯,他听了十津川的话,大为震惊。

田原住在一室一厅的房间里。墙壁上挂着田原拍摄的巨幅风景照。室内的洗澡间改作了暗室。平时,大概是在街上的澡塘洗澡的吧!

田原是一位专业摄影师,所以,他的房间有许多底片和照片。十津川想找一张与9月10日事件有失的照片。

毋庸置疑,在当时,三名罪犯已强行取走了所有带照相机乘客的胶卷,反映当场事件的照片是不会存在的。十津川心里想,那么找到事件前后的照片也行。

“有啦!”龟井大声喊道:“是事件后的照片。真不愧是位内行呀!他大概很快弄到了胶卷吧!”

龟井发现的是一卷36张的胶卷,总共有五六卷。拿在灯光下一看,照的全是事件后住了院的乘客和没住院的乘客。另外还有几张乘客在钏路警察署闲聊的照片。在住院的乘客中也有缠着绷带的,还有已经死去的河野浩。“纳沙布号”快车的司机和乘务员的照片也有。就连听取情况的三浦警长也被照在里面。

十津川决定将这些照片带回去。

“田原先生为什么被害呢?”公寓管理人问十津川。

“对此我们将要调查清楚的。你有没有发现与田原有关的近况或事情吗?”十津川反问道。

“具体说,指的是什么呢?”

“你知道9月10日田原在北海道遭遇劫持列车的事件吧?”

“这我知道。报纸、电视都作了报道,而且,田原先生也亲口说过。”

“关于那个事件,田原还向你讲了些什么吗?”

“最近什么也没听到。我已经把那起事件忘记了。田原先生也没再说过什么。”管理人说。

“你知道田原的家属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吗?”

“听说他父亲已经过世,母亲住在名古屋。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妹妹和他母亲住在一起。”管理人对十津川讲道。

十津川返回警视厅后,马上与田原在名古屋的家属取得了联系。

接电话的是田原的妹妹,叫由美。

“我刚刚接到钏路警察署打来的电话。”由美说。

“你能马上去钏路吗?”十津川问道。

“我妈妈身体不好,明天,我一个人去。”

“在你不幸之时,问这样的话实在对不起。不过,我想知道,你哥哥最近给你打过电话吗?”

“四五天前来过电话。”

“说了些什么呢?”

“必须现在说吗?我妈妈有病。”由美说。

“不必了,到钏路再说吧。”十津川说着放下了电话。打完电话,十津川沉思了片刻。

“怎么样,龟井?我们也到钏路走一趟吧?”十津川向龟井商量道。

“你发现什么了吗?”

“我总觉得田原的死与9月10日的事件有关。”

“我也这么想。”

“如果是的话,河野的死就不是自杀,而可能是他杀了。”

“警长,河野的死中并没有他杀的证据。”

“我知道!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嘛!怎么样,龟井?”

“部长会同意吗?那是铁路警察的事。”

“也属于我们所管的案件嘛!”十津川说道。

十津川想方说服了部长,决定第二天和龟井一同乘飞机去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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