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自己的成年典仪那会儿, 李凤鸣就有了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她很想体会一把“真正长大成人”的美妙滋味。

可惜,从那年起接连发生了许多事,让她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根本顾不上选人议亲。

所以,当她被萧明彻那一笑迷得七荤八素后, 便痛快同意了他提出的合帐要求。

按常理,她与萧明彻既早约定了共生同盟的关系, 就不该这么糊涂,无端将两人之间搅复杂了去。

可萧明彻实在合她口味, 人家主动送到嘴边了,她实在很难拒绝。

她想着自己早晚是要离开的,再复杂也不会困扰太久,只当露水姻缘, 便觉得无大碍。

身为大魏女儿,李凤鸣并不觉得自己该床笫之间处于被动。那也太亏待自己了。

不过, 考虑到齐国自有风俗民情, 她怕自己放得过开, 要将萧明彻吓到。

于是在唇瓣贴合的最初, 出于入乡随俗的礼貌, 她还是装模作样羞涩了片刻。

也就那么片刻而已。

两人都没经验,但大婚之前该学的都学过, 无非就是笨拙生疏些, 倒也不至于全然懵懂。

渐渐的,双方践行出个中奥妙, 便都沉浸于“探索”带来的乐趣,帐中很快就如烈火燎原。

辗转纠缠了不知多久,情迷意乱的李凤鸣抬手攀上了萧明彻的衣带。却被按住。

萧明彻将她的手扣在自己腰间, 气息紊乱,沙哑浊音压抑又克制:“别乱来。”

面有潮润绯色的李凤鸣睁眼,颤声疑惑:“合帐,不就是要……乱来?”

莫非这家伙在大婚之前缺了课,其实并不知合帐该做什么?

又或者,他突然清醒,打算临阵反悔?

对魏人来说,这种事,两厢情愿是很重要的。

纵然李凤鸣对此好奇已久,萧明彻又很合她心意,但她还是有风度的。

对方既明确表示不想继续下去,便不能强求。

须臾后,她缓缓松开手指,勾唇笑笑,哑声温和:“好吧,既你改了主意,那就……到此为止。”

*****

话音未落,萧明彻便急急握紧贴在自己腰间的柔荑,生怕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没改主意,”他以齿轻啮李凤鸣的下唇,模糊低语,“正式的合帐礼该在晚上,要准备许多。”

李凤鸣有气无力地闭目笑叹:“其实,不用这么讲究吧?”

“哪能兴致来了就白日宣……”他吞掉最后一个字,“太轻率了。”

李凤鸣既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也是他长这么大唯一放在心上的姑娘,应当被郑重以待。

“萧明彻,你好麻烦啊!只是合帐而已,实在没必要这么多礼。”李凤鸣心累。

萧明彻强调:“什么叫‘只是合帐而已’?初次不同寻常,这是合帐礼。”

所谓合帐,本是婚典仪程中的最后一环,叫做合帐礼,如今也被用做雅称,泛指夫妇间行亲密事。

在萧明彻看来,他俩在成婚大半年后才真正情生意动,如今将有初次的亲密,那就该补上正婚典仪时缺失的最后一项。

这是大齐淮王妃应得的体面与珍视。

李凤鸣试图说服他:“你大概不知道,这种事,就该趁热打铁才最好的。”

等到了晚上,天知道她还有多大兴致。

“你说对了,我确实不知道。所以我就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嗯?”萧明彻微恼,偏头衔住她的耳朵。

“我自然是从书上看来的,”李凤鸣闷声哼笑,使力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明彻眸色转晴,薄唇轻柔安抚着她耳上崭新的淡红痕迹,含混轻笑。

“我在想,你过去到底看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姓萧的,你是不是过分了点。既你决定等到晚上才……合帐,就不要动手动脚,也、也不该动嘴!”

回应她的是几声闷笑,以及流连至她颈侧的湿濡啃啮。

*****

因为李凤鸣从小身份不同,过去有许多事都少不得繁文缛节,她心里早就烦透了。

如今也算因祸得福、重获新生,如非必要场合、必要事务,她其实更喜欢凡事顺心而为。

在她看来,今早明明气氛恰好,双方你情我愿,就该及时行乐。

人欲就是天理,都到了色令智昏的关头,守那些条条框框做什么?平白坏了情致意趣。

可她又不能说萧明彻哪里不对。

人家要以珍而重之的周全礼数待她,这又有什么错处呢?

于是她没多言,依了萧明彻的意思。

两人各自忙碌整日,入夜,李凤鸣懵懵地随着萧明彻进了北院。

萧明彻果然命人做了精心准备。

从“沐浴”这个环节起,李凤鸣重温了大婚时已经历过一次的“对席交拜、月下结发”两个环节。

然后被萧明彻抱进了寝房,换盏饮同心酒。

同心酒,又称合卺。去年冬的大婚当夜,他俩很有默契地略过了这项。

卺为剖瓠为二,合之成一器。暗寓夫妇二人从此将合为一,永不分离。

这过分认真的架势让李凤鸣有些心虚,端着半瓠酒迟迟不敢沾唇。

萧明彻疑惑蹙眉:“怎么?”

“呃,你是不是对我……”李凤鸣清清嗓子,故作轻佻地侧目笑睨他,“情根深种,心爱极了?”

萧明彻赧然红面,以指抵住将她手中酒盏,半强行地帮她沾唇。“你想多了。这是给淮王妃的礼遇。”

李凤鸣的良心顿时又活蹦乱跳了:“原来如此。那我就沾光承情了。”

萧明彻笑觑她,心中又甜又没好气。

这女人,居然倒打一耙。

分明是她先动心,对他好,他才慢慢……

总之,谁先动心就该谁先告白。别想使诈哄他先说。

*****

初次合帐,女子难免会受些苦疼,李凤鸣对此是有所了解的。

话本子里都说,只是初时有一点点疼,忍忍就过,接着就会迎来“难以言喻之大善”。

所以她过去一直坚信,她可以忍受。

直到她泪流满面,甚至没忍住,很丢脸地发出嘤嘤啜泣,她才明白,她可以个鬼。

“呜呜呜,这哪里是一点点疼?!”

萧明彻强行克制着,没敢再妄动。额角有热汗滑下,与她颊边的泪珠交融。

“再过一会儿就、就好了。”他没什么把握地哄人。

李凤鸣疼到脑门发木,哭到打嗝儿:“你站着……站着说话,嗝,不腰疼!”

“你乖些,别乱动。我没站着。”也不是腰疼。他浑身都疼。

“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人因为热衷这种事而成了无道昏君?根本就是自讨苦吃啊!”

她往后再也不好奇这事了,真的。

“萧明彻,要不我们就算了吧。我发誓,往后半点不招惹你,包你在迎娶新任王妃之前都冰清玉洁。你放我回去……”

“说什么梦话。”萧明彻本就忍耐到脑中一片混乱,此刻听她嘤嘤喵喵嚷出这话后,到底是忍无可忍。

他猛地吻住她,将细柔的泣音与糯软的哭腔尽数吞噬。

*****

当月过中天,北院寝房里的长烛燃烧过半,李凤鸣也精疲力尽,安静地窝在了萧明彻怀中。

萧明彻将她圈在胸前,噙笑的眼眸得像春风拂过万年雪,温柔得都不像他了。

“真有那么累?”

“废话。”李凤鸣哑着嗓子嘟囔,眼皮沉重至极。

通过亲身实践证明,那些话本子所言有颇多夸张不实之处。

但那些话本子倒也不全是骗人的。

至少,后来确实没那么疼。她也确实体会到了“真正长成大人的滋味”。

总而言之,尽信书不无如书。她对这种事没那么好奇了。

“后来,就不那么疼了吧?”

他问这个问题时,语气有点心疼,却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得意。

李凤鸣虽累到脑子一团浆糊,却也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不就是她先前在被逼无奈之下,顺应他的要求,猫儿唧唧地哼了几声“小哥哥”吗?!

萧明彻这家伙,平日里虽时常冷若冰霜,但言行举止看着总归还像个正经人。

万万没想到,脱了衣衫就不是个人。说是大尾巴狼也不为过!

反常骗她强忍羞耻,硬着头皮唤了那么几声后,不但没有依约放过,反而更……

不像话,很不像话。

恼羞成怒的火气使李凤鸣宛如回光返照,拼劲全身最后的力气,恶狠狠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送我回去。”打扰了,告辞,再没下回了。

“别闹,我怕痒,”萧明彻瑟缩了一下,将她搂得更紧,“明晚我们再住你那边。快睡吧。”

*****

次日清晨,李凤鸣罕见地赖床了。

萧明彻在她额头落下轻柔一吻,她也毫无知觉,睡得很沉。

正巳时,李凤鸣艰难醒来,得知萧明彻出府办事去了,便在淳于黛的搀扶下蔫头耷脑回到小院。

“接下来大致要做什么,我昨日都写好了,放在书房里那个信封就是。你立刻拿去给玉方,告诉他,只有不到五天的时间准备,要抓紧。”她嗓音沙哑,语气萎靡,脚步还虚浮。

“另外,五日后我会邀闻音同去。你让玉方和荼芜注意点。将我当寻常主顾接待,别一副熟到快烂透的模样。”

淳于黛颔首:“殿下放心,我有数。不赶这一点时间,我帮您沐浴完再去。”

“不,让辛茴来帮我,你赶紧去,”李凤鸣偷偷打了个呵欠,“铺子上交代好以后,你再找战开阳想想法子,往鸿胪寺打听一下洛都那边的消息。”

魏国迟迟没有传来继任储君的消息,她最近是愈发不安了。

淳于黛轻笑:“殿下昨夜初次与人合帐,累成这样,却还满脑子正事,这说明一个问题。”

某些时候,淳于黛可能比李凤鸣自己还了解她。

“淳于,你是不是想说,我绝不会沉迷于美色,没有成为昏君的潜质?”

“不。我是想说,您昨夜应当没太尽兴。”

以李凤鸣一向的习惯,昨夜若当真畅快淋漓地享到极大乐趣,此刻根本就不会有心思主动考虑别的事。

“倒也还好。就是跟我想的不同,”李凤鸣面颊泛红,小声嘀咕,“我也说不清怎么不同,反正稍微差点意思。”

*****

待李凤鸣泡在活血化瘀、消肿止疼的药汤中昏昏欲睡时,辛茴站在旁边,忍笑觑她。

“我知道差什么。殿下,您这是所欲所求未得圆满啊。”

李凤鸣懒懒抬眼,恼羞成怒地瞪人:“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未得圆满?”

“两只,”辛茴做自戳双目状,终于放肆笑出声,“我琢磨着,多半是昨日清晨那会儿,淮王闪了您兴致。您自己想想是不是?”

“都是药味。帮我拿罐香身玉肌膏来。”李凤鸣喃声吩咐后,将信将疑地闭上眼,陷入沉思。

辛茴在这种琐事上不如淳于黛细心,先前进来时便没想到要提前备香身玉肌膏。

于是她退出沐房,唤来珠儿:“我去取香身玉肌膏。王妃在浴桶里泡着打盹儿,若她没唤人,你就在门口守着,别进去,免得惹她发脾气。”

沐房中,李凤鸣泡得浑身酥软,脑中却渐渐理出点头绪。

良久,当她听到有脚步声渐近,便扬唇笑喃:“我想,你方才说得对。若萧明彻昨日不要坚持拖到晚上,别搞些繁缛花样,早上那会儿就与我顺势而为……啧啧,意外瞬间天雷勾动地火的滋味,想来就会很美妙了。”

稍顷,有热乎乎的湿巾子敷在微肿的眼睛上。这让李凤鸣感觉甚为舒适,沙哑软嗓愈发慵懒。

“从前我也和别人一样,认为端华姑姑盛宠侧郎、冷落驸马很不像话。可如今想想,她那驸马出自书香世家,凡事最讲规矩礼数。总这么一板一眼,多少有些不解风情,当然不如侧郎得宠爱。话本子上不是说了么?男女间这种事,太过刻意则少兴味,还得在意外的契机下,才能体会到更多妙处。”

她有太多感慨,便也不介意辛茴沉默,头枕着浴桶边沿,继续自顾自畅抒胸臆。

“哎,好烦啊。辛茴你算算,我几时才能坐拥知情识趣、活泼大胆的小郎君?”

眼上的热巾子被揭开,李凤鸣漫不经心地半掀眼帘——

萧明彻的冷脸近在咫尺。

她的后背倏地紧贴在木桶壁上,无所适从。“你几时回府的?怎么进来了?进来做什么?”

“刚回。听说你泡在浴桶里睡着,不放心。”

萧明彻挤出个灿烂假笑,斜睨着她,在她惊讶又困惑的瞪视下,慢条斯理开始解衫。

“来重新制造一场‘意外’。”

修正昨日的错误,弥补昨日的不足,争取做个知情识趣、活泼大胆的小……

不对,见鬼的小郎君。

李凤鸣殿下只会有他这个唯一的正室小哥哥,就别想有什么小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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