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繁用手帕捂着脸,一面哭泣一面说:

“我的弟弟还是被杀了。”

田村搜查主任很留心地听着这句话,说:

“喔!还是?……这么说,你弟弟被杀的事,你也许有预感吗?”

这位中年妇人并不马上回答,而手中的手帕,被揉得皱皱的,她先擦了一下眼泪。这种动作,也许表示要马上回答,所以,田村主任又走回自己的椅子并坐下来,两手的手指交叉地放在桌子上,等待回答。青木繁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拾起头说:

“刚才,我说过我弟弟是冈山县乡下的神官,可是,他是不安于神官这种职业的。”

“这怎么说呢?”

青木繁这个时候,就慢慢地叙述内容,所以,田村主任更和蔼地安慰他。

“神官的职业,是我父亲那一代传下来的,而我弟弟继承这个职业之后,还是过着富裕的生活,因为,这座神社历史悠久,信徒多,而信徒之中,也有许多附近的豪农或地主,可是,我的弟弟认为一辈子在乡下当神官,很无聊,有时候,还向我表示,将来要自己创办事业,他是个积极的人,所以,觉得早晚拜神诵经等的生活,是枯燥无味的。”

“说得也是。”

田村主任附和着说,又暗示妇人继续说下去,不过,田村也认为这妇人所说的当神官的枯燥无味生活,是有道理的。

“所以,大约半年前,他就带着父亲遗留下来的财产和向信徒们借的钱来东京,计划做事业。”

“那么,这两笔钱加起来,大约有多少呢?”

“详细的数目,我也不知道,大约接近二千万元吧?”

“喔!二千万元……这是一笔大数目,你的弟弟到底要做哪一种事业呢?”

“我的弟弟从来也没有明白地告诉我们,只是他到东京来的时候,我问他,他就面带微笑地说,等到准备好的时候,就会告诉我们。我的丈夫还替他担心,认为乡下人一下子来东京,不小心的话,容易被歹徒欺骗,因此,也好几次地和我弟弟谈论他的计划,可,我弟弟还是不说,我丈夫觉得不可思议,劝他赶快回城乡,可是,我弟弟还是住在我家,而且,每天都出门。”

“是不是为了事业而出门呢?”

“他说是为了事业的筹备,好象是出去和一些人见面商量,不过,和他见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就不知道了,弟弟也不告诉我。”

“那么,他的筹备工作进行得顺利吗?”

“好象并不顺利”。青木繁垂下眼皮说。

“最初的三个月,好象进行得很顺利,而我弟弟也做得很有干劲的样子,不过,大概从两个月前,就逐渐地不起劲了,他那副愈来愈无精打彩的样子,不仅是我,连我丈夫也看出来了,我们认为弟弟也许是钱花得太多,因此,我们夫妻就向他提出忠告,本来,在乡下当神官的人,忽然来到繁华的大都市东京,对坏境,一切都不大了解,怎么能够创办大事业呢?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被歹徒欺骗,如果被骗的钱是自己的还好,可是,连借来的钱也被骗走的话,以后就很麻烦,不好收拾了。我们夫妻就这么告诉他,劝他回故乡津山。”

“喔!结果呢?”

“弟弟还是听我们的话,回了津山,不过,并不是听了我们的忠告而回去的,他是回去卖掉一些山林,又带了一些钱来东京。”

“那是什么时候呢?”

“七月十五日,也就是两个星期前。”

“请问,你弟弟来东京两次,都是单独一个人来吗?”

“是啊!他把太太留在津山,单独一个人来。”

“请问你弟妇的姓名和年龄”。

“弟妇叫静子,今年三十一岁。”

田村主任看了看身边作记录的职员,用手翻开记录的前一页,看了一下问道:

“你弟弟梅田安太郎是四十二岁,对不对?”

“是啊!他们的年纪相差很多,因为,他是续弦的,前妻在十年前病故,所以,后来才又娶静子为妻。”

“喔!是吗?”

田村主任看了青木繁的脸,又说:

“请你继续说下去。”

“就是这样,弟弟总是单独一人来东京。”青木繁又是垂下眼皮说:

“不过,这次也许是事业情况不好的关系,我看到他的沮丧表情,就看得出来他好象显得不自在,所以,我也好几次地想向他打听情况,可是,他还是不告诉我,我更觉得要赶快想办法,让他回故乡。否则,损失会愈来愈大,就在我的担心中,十九日的早晨,他出门后便不再回家。”

“十九日的早晨,他出门时,你认为如何?”

“我觉得他好象有点慌张,好象很焦急的样子,匆匆忙忙地就出去了。不过,这种情况最近常常发生,所以,我也没有特别注意他”。

“你弟弟十九日的早上出门时,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并没有说什么,可是,没有任何连络,到了二十日的晚上,住在隔壁的香烟店的人来叫我接电话,我一接龟话,就听到我弟弟的声音,他告诉我‘姐姐啊,我今晚不能回去,我失败了。’”

“喔!今晚不能回家,失败了”

“而且,说话时,声音断断续续的,我连反问的时间都没有,他一说完话,就‘喀’的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田村主任睁大眼睛看着这位妇人,好象认为这位妇人所说的这段内容很重要,因此又问:

“喔!你所听到的弟弟的声音,和平常的声音是不是一样?”

“是啊!好象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而且很沮丧的样子,说话时的声音好象很悲伤。”

“他所说的失败,是不是事业计划的失败呢?”

“我也有同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解释,我弟弟来东京之后,很热中于自己的事业计划,而情况大概是逐渐地变坏,也许,这是最后的破灭。”

“那么,打电话来的时候,是二十日晚上的几点钟呢?”

“我记得大约是九点钟左右。”

“他从哪里打来的呢?”

“按照香烟店的人的说法是,他们听到电话铃响了之后,就拿起电话筒,而这时,听到‘铿’的一声,这是十元硬币掉下来的声音,因此,认为一定是从东京市内的公用电话打来的。”

“自从那一次打电话来之后,你弟弟没有再和你联络吗?”

“没有,二十一日过去了,又到了二十二日也还不回来,我们夫妻很担心,很怕他会自杀,因此,向管区的警察署提出搜索申请书,另一方面,也打电报给津山的弟妇,要她立刻到东京来。”

“弟妇……就是梅田安太郎的太太静子,是不是?”

“是啊!”

“结果,静子有没有来?”

“来了,到我家时是二十四白的早上,我问静子,我弟弟到东京来,到底想创办什么事业,结果,她也表示不知道,说起来,我的弟弟是个任性、而且固执的人,做事独断独行,不和任何人商量,他就是这种性格的人,所以,连他的太太都不知道,结果,无法从弟妇的口中,听到任何有关弟弟的事业计划的消息,她和我们夫妻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田村主任一面听一面想着,被杀的梅田安太郎是僧侣,可是,是个事业心旺盛的人,做事独断独行的性格,好象有很大的事业计划,可是,一切都不告诉自己的太太,连对自己的姐姐姐夫都不透露任何消息,就是这种性格的人,而乡下人有这种性格的人,好象不少。

“静子来东京之后,对安太郎的行踪也很担心,因此,也出去找过,是不是”?

“静子也许考虑安太郎有可能去的地方,想要去寻找一番,可是,也想不到这种可能的地方,因为,静子是第一次来东京的,对这个环境相当陌生,总是待在我家里,毋宁说,是在家里等待安太郎的消息罢了。”

“这么说,安太郎完全没有任何联络吗?”

“没有,因此,弟妇也等得不耐烦了,到了二十八日的早晨,便搭火车回故乡津山。”

“关于你弟妇静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呢?”

“我也听过一些他有点忧愁的话,她表示,虽然,几乎不懂自己丈夫的事业计划,不过,好象他的事业是令人担心的事业。”

“喔!令人担心的事业。”

“关于这点,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只是看了安太郎很不自在的态度,和他说话的表情而猜想的。现在,又看到安太二郎的这种死亡情况时,我还是认为一定是被人家暗算了。”

“请告诉我,静子津山的住址。”田村主任说。

“我们会通知静子,请她来东京。”

梅田安太郎的妻子,要搭下午火车的消息,是冈山县津山警察署用电话通知的。

按照这种情况来看,三十日的早晨,会到达东京。从安太郎姐姐的说法来看,安太郎生时有秘密性的事业计划,所以,搜查本部的刑警们,都期待着静子的到来,因为,一定能得到许多安太郎的消息。

还未到达时,搜查本部也为了调查的事而一直很忙碌,例如:调查被害者颈子上的那条塑料绳和捆绑两手两脚的毛巾的来源的搜查等等。

另外,由于被害者很可能是在某地方被害,(第一现场),然后才搬运到发现尸体的地方(第二现场),而且,这种搬运工作可能是在二十八日的上午零点到两点之间,所以,刑警也调查二十七日深夜经过现场附近的汽车、手推车等等。

发现尸体的多摩川河滩一带,由天也是很寂静时地方,入夜之后,几乎很少有人经过这里。所以,不容易找到目击者和这方面的消息,现场附近也没有民房,距离现场的遥远地方,才依稀地看到几家民房的屋顶而已,而到了搬运尸体的深夜里,一般人都睡熟了,所以,更没有人听到被害者的呼救声,或喊叫声。

也调查了许多计程车的司机,可是,也问不出任何线索,搬运尸体的工具一定是车辆,问题是自用车呢或自用小货车、手推车等,这个时候,因为无法从计程车司机这方面找到任何线索,所以,现在也调查自用车,但同样,找不到任何线索。

三十日的上午十一点左右,青木繁带着,从津山来东京的被害者安太郎的妻子静子到搜查本部来。

田村搜查主任先让青木繁在另一个房间等待,单独地和梅田静子面谈。

梅田静子是肌肤雪白、身材苗条的女人,也许是从昨夜坐火车到今天早上才到达东京的关系,她的脸上,可以看出旅行的疲劳和死了丈夫的悲伤感。

“你坐车很疲劳,而一到达就来我们这里,真是对不起。”

田村主任安慰地说,然后才站直身子向静子说:

“这次你先生很意外地逝世,我衷心地哀悼他。”

田村主任面带忧容而郑重地说了以后,梅田静子就哭了起来,对田村主任点头回礼,看了静子的呜咽,田村主任只好暂停询问,等到她稍微冷静下来,擦干眼泪之后,才说:

“你先生被凶手以残忍的手段杀害,我们警方正努力早日把那个可恶的凶手绳之以法,关于我们的破案方面,也期待太太能够告诉我们一些消息或线索,请太太不要隐瞒,尽量和我们合作。”

听了这段话之后,梅田静子很感动地点点头。

田村主任又继续说:

“大致上的内容,我们已经从你丈夫的姐姐青木繁那儿了解了不少,不过,目前我们最需要知道的是你的先生安太郎,到底是计划做哪一种事业,才带了那笔巨款来东京呢?关于这方面,你知道吗?”

“我先生是个独断独行的人,有时候,我问他,他也不告诉我任何事,倘若我追问的话,他又会骂我说‘这种事不是你们女人可以知道的,你不必管这种事’,说起来,是个相当顽固的人。”静子有力地回答。

“不过,我也依稀感觉得到,只是我没有把这种感觉向他的姐姐、姐夫说而已”。

“喔!是什么呢?”

“我的先生,好象要搬来东京,而计划做金融业的样子。”

“金融业,就是钱社吗?”

“是啊!他一直在乡下担任僧侣神官,不过,他认为这样子一辈子不会出人头地,所以,想到东京创办事业,因此,带了自己的财产,以及向神社的信徒借的钱,如此筹备了一千七八百万元,才来东京。”

“喔!这是一笔巨款。”

“是啊!我认为这种事业的风险太太,所以,劝他不要做这种事业,可是,他是很顽固的人,一旦自己决定的事,无论是任何人的意见,他都不会采纳,独断独行,如此他就来了东京。”

“后来,他的事业计划不顺利,对这点,你有没有感觉到呢?”

“从他的态度、神色来看,是有这种事业不顺利的感觉,不过,他这趟回来,完全是为了要卖掉剩下的一点财产——山林,当第二次要到东京时,他脸色苍白,只告诉我一声‘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下场’而已。”

“喔!他说过‘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下场’的话吗”?

“是的,我先生平常就是很倔强的人,虽然,他说这句话的声调很镇定,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悲哀感,因而,我看不过去,要他明白地告诉我,可是,他就是不再说话了。”

这个时候,田村主任心里想着,梅田安太郎的事业计划,并不是单纯的金融业,也许是更危险的事业,例如:麻药或走私之类的危险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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