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国公府的大夫不尽心,而是谁都知道,宋矜思的身子是吊着命,能多拖一日是一日。

结果自然是新出炉的药汤,丫鬟担忧着劝道,“小姐,快喝吧。”

萧函盯着那比上一碗还要黑乎乎苦味浓郁的药,接过去,一口饮下,然后对9526道,“真难喝。”

9526能感觉到宿主那沉默的表情下悲伤的心情。

很想抱抱宿主。

为了生命起见,萧函再一次练起了忘情诀,在她的多次改良下,哪怕这样虚弱的身体,也能练,不多时,丹田就已感觉到了微弱的内力。

虽然对治病没什么用,但萧函能利用忘情诀压制住疼痛。

也不能全压制了,否则什么时候真挂了都毫无察觉。

感觉身体舒坦了些,萧函便闭上眼先休息了。

醒来后就见到床边坐着一位衣香鬓影,雍容华贵的妇人,她便是原身的母亲,康郡王县主,国公夫人秦永芳。

“听说你发病了,我急着就从康王府赶回来了,”她掖了掖锦绣被角,眼里满是慈爱道。

萧函依着原身的语气道,“是女儿不好,让娘担心了。”

“可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好。”国公夫人眸间带着威严扫了一圈房内的侍女,尤其是贴身伺候给萧函断药的丫鬟,那丫鬟瑟缩了一下,有些畏惧。

萧函温和笑道,“絮儿照顾我很尽心。”

那丫鬟叫絮儿,几年前就来到宋矜思身边,宋矜思身子不好,说话也一向温声和气,对仆婢也都是宽和的,所以这丫鬟在宋矜思面前活泼了些,说话也不怎么拘束,宋矜思也喜欢她这样子,絮儿在别的方面照顾她也很尽心,就是对国公夫人畏惧了些。

“那就好。”国公夫人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支使下人去做,别累着自己了。”

国公夫人对女儿既是宠爱也是愧疚,她伤了身子无法有孕,宋矜思便是她最年幼的孩子,尤其还生得柔弱不堪。

若不是当年她着了那个贱婢的道,也不会连累她的女儿如此病弱,若是好好的,以她的年岁,如今都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想着最近为长子相看婚事,国公夫人心中又是一叹。

晚些时候,从翰林院回来的英国公世子宋成器也来看望了一趟,碍于男女大妨,也只是隔着屏风问候了两句。在原身的记忆中,她的这位兄长性子端方,少有的君子作风,所非文成武就的出色英杰,但却人缘极好,广交朋友。

“我的一位同窗告诉我,说他家乡的青杏香味宜人,还赠送了我一些。”听说尤其是病人闻了也会觉得心旷神怡。

宋成器温和笑道,“放在你房间里,闻着也要好些。”

萧函轻声道,“多谢大哥好意。”

他将手中的绣袋交给了丫鬟絮儿,也不便在妹妹房中久留,就离开了。

“小姐,这青杏长得可真好看。”絮儿解开绣袋,看着里面一个个饱满可爱的青杏,忍不住叹道。

萧函也拿起一个,翠绿的外皮,散发着独有的青涩甜润的香气。

她倒是想起来一道药膳食谱了,青杏芜花粥。

……

萧函把食谱告诉絮儿,再让她去厨房找人做,宋成器送来的青杏用掉了一半,其他食材也好找。

由于宋矜思在府中的特殊地位,她想吃什么,他们连问都不问就照着做。

絮儿先舀出一些替小姐试吃,

“好吃的连舌头都快吞掉了,什么时候刘厨子的手艺变的这么好。”絮儿惊叹道。

萧函也喝了一碗,虽然不比它的创造者牧天野做的美味,但也算勉强还原两三成。

但比起那苦兮兮的药是好多了,总算有点安慰。

为了这副身子不在完成任务之前挂掉,萧函也算是费尽心思了,她倒是能给自己开出比那些大夫要好的药方,但国公府的人也不可能任由着她突然改方子,更别说还有别的麻烦。

但现在看来,从药膳入手倒不错。

青杏芜花粥好喝是好喝,但萧函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多也只吃了两碗,余下的就全分给絮儿她们了。

后来的另一半青杏也同样如此,来看望妹妹的宋成器也有幸分到了一碗,他倒没想到青杏还有这样的妙处,他爽朗一笑道,“这算它所得其终了。”

除了青杏芜花粥,萧函又让人做了别的药膳,都是有助于调养身体的。

身子看起来也大好了,旁人瞧着也比寻常发病好的快些,也相信了药膳的用处,国公夫人是特地问过的,萧函只道是看杂书时看来的一些药膳方子。

但在尝过几次萧函让人做的药膳后,国公夫人似乎脑补了些其他的。

“倒是娘对你没有用心,苦了你了。”

国公夫人还在自责呢,她怎么忘了,女儿就是再懂事,也不过才是十七的芳华,也是有口腹之欲的,可怜她这些年俩尝的最多的莫过于药了,还是自己在书上去寻到味道这样好的药膳。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宋矜思不仅身体不好,脾胃也弱,稍微油盐重一些的食物,都吃不了,更别说每天三顿的药汁,光是喝都喝饱了。

在大夫确诊过那些药膳对女儿的身体有益无害后,国公夫人直接让府里最好的厨子调到小姐院子的小厨房去做药膳。

原本苍白病弱的脸色也多了些红润,镜子中弱柳抚风的身子也能下床行走,出去透透气了。

同时,还有萧函院子里的丫鬟嬷嬷脸都圆润了一圈。

“总算能出来了。”萧函在心中对9526吐槽道。,

国公府的花园修的也不错,虽然萧函更觉得是在闺房里待久了,出来看什么都是好的。

絮儿在旁边打着扇子,怕园子里有什么蚊虫。

忽然不远处相携而来两位少女,分别着湖蓝色和玫红色的衣衫,她们见到萧函,俏丽的面容上也闪过一丝惊愕,是讶异这个病秧子今天怎么出来了。

“三妹。”宋宜然和宋楚然微微点头示意。

宋矜思在府里小姐真算起来是排名第三,只是她再病弱,外头知道她也多过于府里另外两个庶女,这还得归功于原身的母亲,国公夫人。

宋矜思的病弱在这个世道看来本就是最大的缺陷,学不了女红管家,无法相夫教子。

国公府又不止她一个小姐,别人也自然会将目光投到其他庶女身上,身份再高贵,有着病弱的身子,似乎也注定要泯然中人矣。

两个庶女也妨碍不了宋成器的世子之位,国公夫人也懒得欺压苛待,顶多是无视了。不过她却不会让庶女的名声高过嫡亲女儿。

所以国公府的庶女比病弱嫡女还要默默无闻些。

就连府里的人称呼宋矜思也从来都是小姐,而非三小姐。

国公因为早年的愧疚和如今的恩爱,从不干预夫人管家教养庶女,在他看来,这也没什么别的。

“三妹今儿个怎么出来了,也不在屋里多休息。”说话的是宋楚然,宋矜思的二姐,眉眼偏张扬了些,说话也带着些酸味。

可不是,看着宋矜思身上那都是进贡到皇宫里的精贵轻薄衣料,不免有些妒忌,宫里才赏了一些,父亲看着颜色鲜亮适合姑娘家,二话不说全送到了她房里去。

嫡庶有别,她可是看够了。

宋宜然扯了扯她的衣袖,面带温和道,“出来走走也好,园子里的牡丹开得正好。”

絮儿听着有些不高兴,她自然是站在小姐这边的,这两位庶小姐从来也没透出好心善意来。

还没等絮儿出言赶客,萧函就轻轻抚上心口,秀眉微蹙,

“我们还得回去学刺绣,就不打扰三妹妹赏花了,先走了。”宋宜然拉着宋楚然就走,后者走的步子也挺快,都像是提着裙子。

絮儿和其他丫鬟担心不已,“小姐,你心口又疼起来了?”

萧函放下手,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淡定道,“无事。”

这是原身惯用的法子,宋矜思虽长年在闺中养病,但也免不了和家里亲戚间的姐妹来往。见多了旁人的目光,有对她同情怜悯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如她的两个庶姐,面上不显但心里酸涩不平的。

就连贵女针锋相对,挑拨离间的手段她也没少见过,虽用不到她身上,但到底是不耐烦的,宋矜思柔善却不心软懦弱。她这是挣着日子活的,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己。

只要她装作欲发病的样子,别人担心惹祸上身,自然会离她远一些,让她有个安静宁生的日子。

走远了已回到自己院子里的宋宜然姐妹俩也在私下说话,宋楚然愤愤不平道,“我瞧她就是装的。”

宋宜然瞪了她一眼道,“你说话也不警醒些,这话要是传到了夫人而已,有你一顿抄书禁足的。”

宋楚然轻哼了一声,“谁不知道,她宋矜思就是府里上下的心尖尖,生怕磕着碰着了。”

说着这话,但何尝不是羡慕她投了个好胎,由嫡母所生,

宋宜然瞥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眸色微暗,“就是她真是假的,你也敢留在那里。”

宋楚然哑然,宋矜思哪怕是出半点问题,她们在场的人都别想好过。

……

萧函对絮儿问道,“外头有什么新鲜事没?”

在原身的记忆里只知道,她已经在花会上对沈淮一见钟情了,不过这事除了她没有其他人知道,但又生了一场病,也不知进行到什么时间点了。

絮儿想了想,“倒是有一桩,卫四姑娘又订亲了。”

说起来她这‘又’字有些不妥当,听来总是不好听,但却是事实。

萧函似乎随口问起,“是什么人家?”

絮儿性子活泛,消息也很灵通,“是礼部尚书家的沈公子,和大公子还是同窗呢。”

除了这件事,还有京城里的一些趣味,比如哪里的花开了,有名的曲律大家又作了一首新曲,到处都有人传唱等等,萧函听着时不时应和一下,但心里却是想着沈淮和卫袖的事。

以原身所经历的未来,听上去可谓是荒唐极了。

如卫袖和秦温说的话,沈淮是因为成了卫袖的未来夫婿而命丧黄泉,那卫袖前面两次阴差阳错失去的两场婚事怕是也有古怪。

揭露真相说难不难,容易也不容易,无论是卫家四姑娘卫袖还是齐王世子秦温,两人的名声极好,沈淮死后,作为一个旁观者,宋矜思对卫袖也只有怜惜同情,可怜她失去了沈淮,又背上了克夫之名,若非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又怎会想到竟是这样的真相。

谁能想到才貌俱全,名动京城的卫四姑娘会是与人有私情,还任由着未婚夫被害死的人。

齐王世子秦温也是京中许多贵女的心仪对象,虽然齐王妃是继母,但秦温世子地位稳固,还备受皇帝伯父器重,多的是人想成为世子妃。

拿不出证据是一回事,不便出门也是一个问题。

萧函也是暂时养好了身子才来想这次的任务了。

说机会也是有的,没几日就听絮儿说有个游园会,就在敬安侯府,全京城的贵女都会去,卫四姑娘也必定会露面。原身记忆里没有参加这场宴会。

平日的宴会十场她能有一两场去就不错了,宋矜思也不大喜欢那样热闹的地方,对沈淮一见钟情的花会也是因为由兄长主持,为了照顾兄长面子,宋矜思才去的。

但这次的宴会,萧函得去了,不然总不能等到唯一见到卫四姑娘还是她惊艳全场的那次去,时机越晚越不利。

萧函特地去她现在的母亲,国公夫人说了,秦永芳本是不打算让女儿去的,她刚生了场病初愈,但这又是难得女儿同她提出要求。

在府里的大夫都给萧函把过脉,说身子最近大好了,外出无妨后,国公夫人才同意下来。

国公府的大夫表示,最近宋小姐的脉搏是越来越奇怪了,但似乎也不坏。

敬安侯府的宴会上,贵女和公子都是分开待在两处阁楼,但两边的丝竹声也会传过去。

见到英国公府这位有名的病美人,但却没有什么贵女亲近的,一是宋矜思不常来,和她们的交情都比较淡薄,二是她们也知道宋矜思如同瓷娃娃一般,轻易碰不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心悸咳血了。

可惜了这副好相貌,她们在心中叹道,却也有些平衡,不然多了一位出身高贵又美貌的贵女来与她们相争,她们就该着急了。

“那位是谁家小姐,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生。”卫袖唇畔微沾了杯沿,举止优雅从容,眸如秋水,对旁人问道。

“卫四姑娘,你没见过她所以不知道,她是英国公府的嫡小姐,因着娘胎里就生了病,自打生下来就是吃药的,不得见风,也不常参加聚会。”

卫袖听了,望向萧函的目光里不免带上了同情和怜悯。

原是私下打量,但却见正主回望了过来,又来不及掩饰她眼中透出的情绪,卫袖稍稍有些尴尬,微微一笑算是抹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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