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同样也很困惑,她知道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生命中还有许多重要的细节想不起来,但她已经不再关心,巴不得忘掉似的。

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忘掉七情六欲,再没有喜怒哀乐——她几乎做到了,不为任何事流泪,不因任何人欢喜,但,她却不能不为老程不安,毕竟,他已经等于是她的未婚夫了。

她向香如诉苦:“真是怎么做都不能让他高兴。”

香如更不关心:“男人是怎么都不会高兴的,没什么想什么,有什么厌什么,总之会跟自己做对,也跟全世界做对。”

“但如果是因为我……”

“才不是因为任何人。每个男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皇上,可是在生活里却只能做太监,怎么开心得了?其实与女人无关。”

天池听到这一番奇谈,不由得笑起来:“你的理论还真是一套一套的,不光是写作有心得,好像对男人的心理也很有见地呢。”

谈话只到这里,接下去她们又继续讨论起创作心得来。

她们两个,都是在记忆海洋中遗失了爱情基因的人。

天池继续日以继夜地工作,在键盘上制造与己无干之风花雪月。从前写《点绛唇》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感情,可是只会用来写信,一大堆发不出去的信;如今浑然忘记情为何物,却忽然旁观者清起来,一支妙笔生花,写尽人间七情六欲。

一个女人倘若可以摆脱爱情,她就可以拥有远超过常人的毅力与动力,专注于她的事业或其他。

无论是女人,还是女人的魂。

间中从文山稿海里抬起头来,她不禁遥想:好友琛儿回来,看到自己今天的脱胎换骨,不知当作何感想呢?

远山笼翠,风平浪静,卢琛儿此时正与何好泛舟洱海,眺望苍山,尽情享受大自然的瑰丽雄伟。

样本的初稿已经谈妥,只等双方签了合同,就可以胜利班师了。于是这个周末,两个人难得地忙里偷闲,往苍山洱海一行,完成向往已久的逍遥游。

洱海的确很美,水面上永远荡着一层朦胧的雾,偶尔有几处小岛点缀其中,像瑶台多过人间,让人有种美得不真实的感觉。琛儿不禁赞叹:“良辰美景奈何天。”

何好坐她对面,随口说:“世外桃源,神仙眷侣。”

琛儿脸上一红,不好认,也不好驳,只得假装没听见,心中不辨悲喜,非嗔非怒。这何好不知怎的,私下里倒也还循规蹈矩,然而到了人前,却每每油嘴滑舌,故做亲昵,弄得满船的人都以为他俩是新婚夫妻度蜜月来了。

这是一艘普通游船,每天在岸边载客游江那种,游人都是临时组团,百年修得同船渡,十分友爱热情——大抵肯花银子出来旅游的人都是衣食无忧,有钱又有闲之族,物以类聚,气氛不难热烈,正愁没题目起哄,看到金童玉女般的何好同琛儿,都顺口调谑两句,开些荤素玩笑,仿佛可以由此沾一点喜气。何好故意不解释,反而大咧咧笑着,有来有去地同客人耍贫嘴,好像很享受这种误会似的。

琛儿恼不得怒不得,总不成对牢每个人分辩“我们不是一对儿”吧,只得三缄其口,微笑点头而已。因头发被风吹得拂来荡去,便假装照镜子,自顾自地忙着,然而一时听不见何好的声音,却又好奇他这时候在做什么,悄悄儿地将镜子向他偏了一偏,不料他正望着自己,两个人的眼睛在镜子里撞了一下,不由得都笑了。

这笑容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和解,又似她对他的鼓励,何好趁便坐过来,俯在她耳边说:“真美,是不是?”

她不知道他这句“真美”赞的是风景还是她,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只得再一次笑了。

他们来到甲板上,看船破开水面,翻江倒海。水是绿的,山是青的,琛儿迎着海风扯掉系发的丝巾,长发立刻飘散开来,她随手掠一下头发,美好身段尽现无遗。

何好一阵心神荡漾,只是那样一个简单的手势,由她做出来,便有万种风情。他着迷地看着她,心醉神驰;而她在他的眼光里,心慌意乱。

一时船在南诏岛靠岸,游人纷纷下船,琛儿急于躲开何好,却偏偏在下船梯时脚下一趔,险些摔倒,幸得何好及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才不曾扭伤。何好在她耳边轻轻笑:“怕什么来什么是不是?”牵着她下船,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琛儿只觉心里暖洋洋,右手被他牵着有说不出的舒适——有多久没有体验这种心动的感觉了?不期然地,她又想起杂志上看过的那句话:“是不是爱一个人,当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也就知道了。”

那么自己现在算是知道了吗?她的手在他的手中,就像长在那里一样,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可是又不像是许峰牵自己的手,虽然也很熟稔自然,但却无趣。那份贪恋,若说不是爱,未免太矫情了吧?

洱海的波涛温柔地拍打着岛岸,百年老树的叶子在风中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个世纪前的故事,琛儿同何好一直手牵着手没有松开,也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沿着海岸散步,心里被快乐涨满着,每一分钟都在增长。太快乐了,快乐得就像这梦境般的苍山洱海一样,有种不真实感。

是琛儿先开口,像是问何好,又像是自言自语:“要走去哪里呢?”

“走到哪里算哪里。”何好无所谓地说,“什么事都有计划,就等于什么也没做。”

琛儿笑起来:“你这人不管讲得通讲不通,总有这么多道理。”

远处有音乐传来,两个人在沙滩上翩翩起舞,琛儿仰起头,笑得十分灿烂。为人妻子之后,已经很少有时候这样开心过。这一刻,她希望可以同何好在海岛归隐,永不必回到尘世。

然而笛声却不识时务地响起来,是船长在催促游客们回航,误者自负。

琛儿有点凄惶,喃喃说:“该回去了。”

何好却另有主意:“刚才经过路牌时,看到岛那边有民房出租,海岛之夜,一定很有特色。反正昆明那边要星期一才开工,明天再回去也不迟啊。”看到琛儿跃跃欲试又坠坠不安神色,又加紧一句,“放心,我虽然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色狼,除非你求我,我才肯考虑。”

琛儿顺手打他一下,却是默许了。只是一个晚上的枕浪听涛,不是什么过错吧?奔波了太久,辛苦了太久,压抑了太久,她也实在需要一个放松的时段,哪怕,只是为了安抚自己驿动的心。

她那副彷徨的神情看在何好眼里,格外显小,更让他怜惜。他从来不觉得她是上司,而且已婚。她有些地方是比大学生更单纯的,经验远不是一个“已婚”就可以获得,除去婚姻这张纸,连小苏都比她老道。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容易把她想得比实际要笨,然而何好固执地认为,琛儿是不同的,她单纯,却不是头脑简单;她成熟,却不会世故市俗;最关键的是,她从不假作天真。

他和琛儿共事的时间不算太短,从前只是欣赏和敬服,然而这次意外的仙境之游使他的心思忽然得以见光,且蓬勃生长起来。离开了公司的卢琛儿再不是往时那个端庄美丽精明能干的女老板,而只是一道妖娆的风景,异样的诱惑,她一出现在船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让身边的小男生不禁飘飘然,醉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与善意的玩笑里,巴不得弄假成真。

都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却原来,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

何好知道自己大概是恋爱了,一个人的恋爱。

走到哪里算哪里。天知道他们可以走的一段路并不长。

何好的心里有点迷茫,有点贪,不禁想得到多一点,更多一点。最好是握住这美丽女子的手永不放开,同她一起同行至老。

这和他以往所有的爱情经验都不相同,或许是因为可能性太小了吧,从开始甚至未开始之前已经预知了绝望,以至于那些微的希望就更加见缝插针地疯长,简直每一分钟都比前一分钟更热烈呢,让他几乎无以承载。他忽然明白什么叫做“一日三秋”了。原来,一日三秋的感情并不一定要发生在别离后,面对面也可以这般相思。

他几乎是注定了要爱上琛儿,而又注定了要为她伤心。她是这样地美丽、善良、冰雪聪明,让他怎能不为之倾倒?可是,她又是这样地端庄、保守、嫁作人妇,他又有什么希望?

何好叹一口气,喃喃说:“真该把洱海改个名字。”

琛儿一愣:“叫什么?”

“迷津。”

琛儿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扭转头不说话,然而脸上一层层地红起来。

何好忽然叹息,“羞色”是时代女孩子多么罕见的美德,早都被胭脂遮盖了,蒙尘久矣,然而琛儿,琛儿是多么难得的一个女子。他是这样地爱她,每一分钟都比前一分钟爱得更加深沉,然而他的爱,却注定虚掷。导游说,大理是风花雪月的故乡,上关花,下关风,苍山雪,洱海月,这些美景不知道在古诗词中被吟咏过多少回,那么现在,他们便是走在风花雪月中的一对璧人了。只是,风花雪月,却永不可能花好月圆。

琛儿听他嘀嘀咕咕,微笑:“又在说什么?”

“一副对联。”何好一字一句地念出来:“风、花、雪、月,都是美景;嘻、笑、怒、骂,皆成文章。”

“好对!”琛儿喝彩,“应时应景!”

“真的好?我打算把它送给合作方,也许可以替我们的合同加点砝码。”

琛儿拍手:“只要他们不是瞎子聋子,就一定会把合同给我们的,就凭这幅对联,还有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个画册吗?”

能得到心上人一赞,价值千金。何好大为鼓舞,有一种意外的惊喜和感动,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单恋也可以这般快乐。

能够真正爱上一个人是种幸福,爱上一个不可能爱自己的人却是痛苦。然而若是从不爱错,又怎么够资格说真正了解爱的滋味。谁见过不犯错的年轻人?不犯错,岂非也是一种人生的浪费?

何好决心,就算明知道前面是绝路,也总要走到头碰了壁才肯甘心。

月亮一点点地升高,发亮,照着江水,喁喁切切地说着,吟着,莫名地就让人有种天荒地老的感慨来。琛儿和何好沿着海滩走过来又走过去,岛屿很小,他们已经围着小岛走过三圈了。

房间早已订好,可是两个人都舍不得睡,已经互道晚安准备各自回房了,又说要再看一会儿月亮。然而终究也都沉默,可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没说出来的话还不到说的时候,琛儿再不愿意,也只得说:“晚了,困了。”何好再不愿意,也只得说:“晚安,再见。”

回了房躲在床上,琛儿恍恍惚惚总好像听见敲门声,她一厢情愿地相信何好这时候说不定也没睡,说不定马上就要来找她,可是又不敢敲门,说不定他就站在门外,等着她主动开门出来。这样想着,就格外地害怕起来,怕当真听见敲门,怕自己忍不住会爬起来,怕梦游那样地去开门——既怕开门见到他,又怕开门见不到他。

她被这恐惧和盼望折磨着,一分钟也不能忍耐,耳边的各种幻听就更加复杂起来,分明地有人在门外踱步,叹息,打火,吸烟——她简直听得见烟丝的燃烧声,看得见烟头的一点火星在黑暗中闪闪烁烁,那是不眠的星星,还是何好的眼睛?

何好的眼睛在看着她,对她微微地笑,不停地说,他说了那么多话,说得一直暖到她心里去,她怕听又想听,想听又听不清。有多久没试过这样的感觉了?或者从来就不曾如此心慌意乱过?

很年轻的时候,渴望恋爱,天天捧着琼瑶小说做鸳鸯蝴蝶梦。追求她的男孩子找上门来,她招待人家吃茶看电视,自己向着屏幕寂寞地想:为什么没有约会呢?完全忘记对面就坐着一个大活人。送许峰去美国,在机场学人说“珍重再见”,可是心里没半分离情,事后也绝不相思。EMAIL通得也还算频,但从来不涉情爱,只是谈工作谈近况,纯粹是因为寂寞,渴望诉说的缘故。

但是这回不一样,这回她真正心乱,简直一分钟也不能宁静。无数遐思瞬息万变,耳边喁喁切切,总像是听到何好在说话,说得她耳朵痒痒地,越要制止心猿意马,越是心如潮水,自己同自己挣扎得好苦好累。即使在梦里,她也仍在对着自己喃喃地不住地提醒着:不能出去,不能开门,我不会对不起小峰的,我是小峰的妻子,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的……

仿佛是为了呼应她,千里之外的大连,许峰也正在对自己说:不,我不能对不起琛儿。我爱的是琛儿,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可以做对不起她的事。

但是核桃,核桃的确令他心动。

核桃那样的女孩子的最朴实最彻底最谦卑的爱情,可以令任何一个被她爱上的男人心动。

虽然琛儿不在,但是许峰仍然和往常一样,每天往天池处吃过晚饭才回家。也是合该有事,这晚天池和程之方去看电影,没有回家吃饭。

许峰觉得无聊,便招呼核桃一起吃,还开了瓶酒。他本意是要自斟自饮,然而核桃主动提出要陪他,而且三杯落肚便把自己灌得烂醉——很久之后许峰想,也许那天核桃是故意要喝醉的,因为只有醉了之后才有藉口有勇气向他说出那番话。农村女孩子,自有农村女孩子的智慧。她们几乎不需要计划,而完全凭本能行事,本能自会教她们化险为夷,夹缝生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都市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并有机会活得比真正的城里人更好。许峰,就是核桃最好的机会。

借着酒意,核桃含含糊糊又清清楚楚地告诉许峰:“许大哥,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第二个比你更好的人,要是能跟你在一起,我少活十年都行。”

“跟我在一起,什么意思啊?”许峰只当她是孩子话,纵容地笑起来,“你总不能做一辈子小保姆吧?”

“许大哥,你这样的好人,应该得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太太,卢小姐配不上你的。”核桃忽然很肯定地说。

许峰收敛了笑容,这话倒是他第一次听说。从小到大他都认为是自己配不上琛儿,相爱的两个人里,总是那个爱得更深一点的落下风。他追求琛儿追得好苦,几乎当掉所有的自尊、志向、意愿与情绪,才最终得以娶她为妻,几乎比唐僧取经还要坎坷,简直九死一生。

在这个过程中,他早已失掉了自我,只懂得讨琛儿欢心,何尝想到过自己?琛儿的一切都是好的,对的,高贵的,正确的,而自己,自己只得追随她,听从她。

然而核桃却说:琛儿配不起他。

震惊之余,他不由得要知道:为什么?他想听她说得更多,更详细;或者说,他希望对自己相信得更多,更自豪。

“怎么这么说?”他带笑地鼓励地看着这个浓妆艳抹的小保姆,“你不喜欢你卢姐?”

“当然不是。卢小姐又漂亮又能干,我有什么资格说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就是觉得,你比她更好,更能干,你连美国都去过,真了不起。”核桃的脸都涨红了,用一种无比真诚崇拜的眼神仰望着许峰。

许峰在这样的仰望下有些飘飘然起来,是的,美国,那时候多么年轻,前途无限,倘若不是为了琛儿,也许这时候他会留在硅谷成为新一代比尔盖茨,或者娶一房美国妻子,开一辆福特跑车,生一个混血胖儿子……倘若不是为了琛儿。

他开始给核桃讲起美国大学的往事来,讲起那个伦敦腔的教授对自己的赞美,讲起纽约和华盛顿的不同风光,讲起唐人街的打工经历,讲起开放的欧洲女郎……这么多年都不曾碰触的遥远记忆,一旦打开青春之门,就再也阖不上,如潮如浪地奔涌而至,让他自己都觉得惊奇:原来曾经有过那么辉煌的青春吗?命运的鲜花大道是在什么时候拐了弯?如果不回中国,他的前途该有多么光明灿烂?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本来其实是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也从没有想过自己对现实是多么不满足。他追求了琛儿几乎一辈子,现在追到了,他与她同心协力地管理着一家小公司,有自己的车子和房子,有美丽而能干的妻子,但是他却看不到前途。他们每个月都在为了最基本的支出忙碌,先要顾公司的房租、税收、员工的薪水,再要顾天池的医药费,然后好容易守到天池复活,公司却已经濒临倒闭。

他看不到前景,随着电脑与电脑技术的普及,小规模的制版公司将越来越走上绝路,到那时,他们该怎么办呢?他的压力是这样地大,然而琛儿并不体谅他,理解他,而只是没完没了地抱怨和苛求。而且越来越容易发脾气,从前她最斯文和气,对手下和颜悦色,有话说话,有理讲理,决不轻易动怒,现在可好,动不动拍桌子叫人滚蛋,骂完了保姆骂员工,活脱一副女强人气焰。理论起来却又是他的不好,因为他没有能力让老婆养尊处优,而要抛头露面地出来闯世界,破坏气质。这就益发让他迷茫,不知道自己放弃那么多,追求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峰一旦打开话匣子才知道,原来他有这么多的话说,这么多委屈要发泄,原来他一直都没有过说话的机会,倾诉的对象,原来他在大连是这么地孤单,只有一个小保姆肯陪着他,安慰他。

他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也不管核桃是不是听得懂。但是也许核桃根本不需要听懂,她只要可以这样地守着她的许大哥,看着许大哥,听着许大哥也就够了。

她不住地给他倒酒,用崇拜的眼神鼓励他说下去,偶尔发出几声羡慕的感叹,用最真诚最简单的字眼来赞美他:“哦,许大哥,你真的很能干,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女人才可以配得上你。”

“也许,我不需要别人配得上,而只希望她们看得上就好了。”许峰喃喃说,“男人要的,其实并不多,也许只是一点崇拜与肯定。”

他已经有一点醉了,有些男人一醉就开心,有些男人一醉就伤心,而许峰,则是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开心还是伤心,他喃喃地对着小保姆说出心中最深的话语,最重的感伤:“我真的很爱琛儿,我已经做得很努力,可是,我却总也不能让她高兴。一个男人,不能令自己老婆开心,你说多失败?我真的很失败……”

“不对。许大哥,你说的不对。”核桃斩钉截铁地说。然而话一出口,她就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她居然说许大哥“不对”,许大哥怎么会“不对”?

她的脸又一次涨红了,急急地解释,“我是说,你不能那么说,你一点也不失败,你会开公司,会开车,会说外国话,会赚钱,对人好,对老婆好……你不知道,在我们农村,很多男人连饭都吃不饱,什么本事都没有,可是就会打老婆……你不一样,你对卢小姐那么体贴,我从来都没见过比你对太太更好的人……”

核桃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让许峰觉得又好笑又感动,她竟然拿我和乡下那些打老婆的男人相比,仅仅因为我不打老婆就当成天下第一好男人,真是少见多怪;但是能够这样地被一个女孩子真心诚意地赞叹,又让他不禁得意,爱了琛儿那么久,那么苦,他早已忘记,离开琛儿,自己也是一个相当有吸引力的男人呢。

他拍拍核桃的脸,像哄小孩那样温和地对她说:“放心,许大哥一定替你留意,帮你找一个不打老婆的对象,保准他比我还好,好不好?”

这样普通的一句玩笑,反而将核桃说哭了,满脸是泪地说:“许大哥,你说谎!你不喜欢我就说不喜欢我,干嘛要骗我?”

许峰一愣:“我骗你什么了?”

“根本就没有比你还好的男人,你还说不是骗我?”不知怎么地,核桃就扑进了许峰的怀里去,把眼泪印在他的衣衫上,她稀里哗啦地哭着,语无伦次地说着,“许大哥,你是最好的,最好的,最好的……再没有人比你更好了,再没有人了……”

她哭得很绝望,“再没有人了”的绝望使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再也遇不到更好的男人了,这个最好的男人已经是别人家的丈夫,她核桃白白遇见了他,可是有什么机会呢?她这辈子算完了,完了。她哭着,把头在许峰的怀里辗转着,并且仰起自己的脸,送上自己的唇。

许峰感动地听着小女孩的这些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他托起她的脸,替她抹掉那些晶莹的泪珠,拥抱着她动情地说:“傻核桃啊,你可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后来的话用一个激情的吻代替了。他辗转地、热烈地吻着核桃,吻得核桃变成了棉花,软软地瘫倒在他的怀中……哦,小核桃啊,你是这么单纯,这么痴情,这么虔诚,让他如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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