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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着眼睛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 看也不看, 凑到耳边, “不管你是谁,最好能给老子说出个扰人清梦的理由来——”

话说到一半,眼睛猛地睁开。

“……书,书记啊?”

五分钟后, 穿戴完毕的人顶着鸡窝头,一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第一百零一遍“对不起”,一边试图劝服赵老头取消“下蹲刑罚”。

寝室里另外三只俨然笑成三朵狗尾巴花。

陈声走到门口, 回头警告似的扫了一眼幸灾乐祸的人。

可这点威严立马被下一句出口的话一扫而光。

“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下蹲就别罚了,这周我家老爷子过七十大寿, 一瘸一拐去见老人家很失礼的。”

关门时,他听见门内传来那三个畜生的笑声。

凌书成还扯着嗓门在嚎:“书记,他家老爷子上周刚过完七十大寿——别听他唬您!下蹲是必须要罚的!撒谎的人得加倍!triple kill!”

陈声太阳穴突突直跳,干脆利落挂了电话,重新把门推开。

门后挂着扫把拖布一类的清洁用具, 他随手拎了支通马桶的, 二话不说走向凌书成。

凌书成正打游戏呢, 还没来得及反应, 阴影从天而降, 罩在他脸上。

下一秒,他闻到一阵奇特的芬芳。

午后的102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陈声关门走人。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另两人,一边笑得东倒西歪,一边“安慰”正在洗脸的凌书成。

“朋友,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冲动的惩罚。”

“得了得了,那通马桶的也没怎么用过,你用不着倒半瓶洗面奶在脸上,全用完了我偷谁的用?”

凌书成一边洗脸,一边咆哮,满寝室回荡的都是一个“操”字。

似乎所有的学校都偏爱银杏这种植物,秋天一到,满眼金黄。

午后的阳光照下来,天地之间一片亮堂。

整个世界都是金色的。

陈声懒洋洋站在电梯里,看见红色的数字停在5l处,正欲出门。

结果门开了,有人从外面走进来,险些和他撞上。

他下意识侧了侧身,而那人也和他一样,往同一侧挪了几步……两人依然面对面,挡着对方的去路。

“……”

这么有默契?

陈声抬眼看,看清那人后,嘴角蓦地一弯,脑中赫赫然冒出四个字——

冤家路窄。

电梯外,和他默契十足的是个短发女生,标志性的高原红,一米七几的个头,女生中的大高个。

呵,又是她。

显然,路知意看见是他,也没什么好气。

“借过。”她不咸不淡地敷衍了一句,侧身挤进电梯。

看他没急着出去,她又抬眼问了句,“你不出去?”

“你跟谁说话?”

见他眉毛微抬,一脸正在等待下文的样子,她又扯了扯嘴角,嘲讽地加了句,“……师兄?”

“这就走……师妹。”

着重强调后两字。

陈声双手插在裤兜里,笑了笑,头也不回离开了。

再拽再心口不一,还不得叫他一声师兄?

赵老头叫陈声来办公室,主要为了解新生的早操情况,顺便叮嘱一下,学习方面不可放松。

“下学期去加拿大这事,虽说人是我们选的,但也不是进了名单就十拿九稳。”

“去了那边,他们还...要再选拔一次。”

“那边的特训教练会和你们先相处几天,随时提问,你们都得对答如流。所以专业能力好,答得上是一回事,英语能力不过关,还是会被退回来。”

“……喂,你小子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陈声一进门就注意到桌上的一堆文件,最上面的一份,姓名那栏写着三个熟悉的大字:路知意。

他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文件上方,标题是……贫困生助学金申请表。

他又看了看旁边那摞矮一点的文件,生源地贷款。

为首的依然是路知意的资料。

他顿了顿。

赵老头召唤他回魂,“兔崽子,我在跟你说话,你走什么神?”

陈声蓦地回过神来,“嗯?”

看着眼前霎时垮下来的脸,趁着几千个下蹲还没落在头上,赶紧说:“您操的什么闲心?有这功夫担心我,不如多做点正事。”

赵老头:“你但凡靠谱半分,我也不至于成天为你操碎心!”

陈声:“没事了?没事我先走了。”

“臭小子,你这什么态度?”

已经走到门口的陈声回头,扯扯嘴角,“感谢书记教诲,学生必定时刻铭记于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下行了?”

“……”

晚上九点,跑操时间。

老规矩,全体人员还是先跑一千米热身。

陈声立在跑道旁,看着一群人在夜色里快慢不一地跑着,视线落在最前方。

监督新生跑操一个多月了,路知意永远是最鹤立鸡群的那一个——不是因为她个头高,也不是因为她是万绿丛中两点红之一,而是因为她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

毕竟是一群年轻人,哪怕满腔热血,一个多月下来,也渐渐学会敷衍塞责。

可她不一样,她永远跑在人群最前方。

俯卧撑时,男的都趴下了,她还在一声不吭继续做。

不知疲倦,沉默而认真。

他忽然想起下午在赵老头那看到的两份资料,大概因为自幼物质丰足,所以不曾留意过,如今才察觉到。

她穿的是一件深蓝色旧毛衣,小时候他也看同龄人穿过这种款式,一眼就能看出是手工织成的,很朴素,放在现在就有点土。

没有烫染过头发,永远素面朝天,和花枝招展的同龄女生截然不同。

一双黑色帆布鞋,边缘洗得泛白,脚后跟磨得很厉害,再穿几天就能直接磨穿了?

很穷,也很努力。

他定定地站在跑道旁,看着夜色里跑在人群最前面的女生,她的额头上有亮晶晶的汗意,但眼里满是坚定。

……好像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军训刚结束的那一周,苏洋心血来潮,叫上一整个寝室的人去聚餐。

“军训完了还没改善生活呢,走吧,一起去小吃街开开眼界!”

赵泉泉第一个举双手赞成,“我想吃火锅!”

吕艺:“可以啊,吃什么你们定,我无所谓。”

路知意下意识瞄了一眼搁在桌上的钱包,也没好意思明目张胆地数数还剩多少钱。

苏洋看出来了,笑眯眯补充一句:“这次我请客,咱们就不搞aa制了。大不了轮着来,下次你们再请我吃一顿好的。”

头一次寝室聚餐,三人都积极响应,路知意不好拒绝。

哪知道第二周,吕艺就硬把大家拉去了学校附近的茶餐厅,把客请了回来。

赵泉泉不甘落后,第三周也请了一顿西餐。

第四周了,赵泉泉忽然问苏洋:“这周末咱们又去吃什么?...”

苏洋一愣。

赵泉泉笑眯眯说:“这周该知意请客啦。”

路知意骑虎难下,好在找到了家教兼职,虽然还没拿到工资,但小孩妈妈说下周就给她结算一次,料想不至于这周请完客就饿死。

她算过了,苏洋请了一顿火锅,花了两百九。

吕艺请的香港菜,三百三。

赵泉泉请的是中档西餐,两百开头。

她手里还剩下四百来块,无论如何也能撑过这一顿,还能留下点下周的伙食费。

于是笑着点头,“你们想吃什么?”

吕艺还是那句话:“你们定就行,我都可以。”

苏洋:“火锅吃了,港餐吃了,西餐也吃了,还有啥没吃?”

赵泉泉一拍桌子,指着自己电脑上正在放的日剧,“喂,吃日料啊!怎么样?”

最后,由于赵泉泉对日料坚定不移的爱,众人点头,那就吃日料。

周五下午,六点钟的天已有些暗了,四个女生兴致勃勃往小吃街走。

似乎每所学校外面都有这样一条小吃街,每当城管下班,小摊小贩就在街边支起蓝色大棚,点起油亮亮的灯泡,人头攒动中,食物香气混杂一气,白雾四起,热气腾腾。

而小摊贩的背后,总是一些更正规的商家,双方谁也看不上谁。

赵泉泉选的是日料,小吃街只有一家日料店,装潢雅致,红彤彤的日式灯笼在门外迎风摇曳。

路知意没吃过日本料理,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店内明亮简洁,木地板上摆着小小的方几,座位清一色是榻榻米。

由于开设在大学附近,场地小,顾客多,因此座位与座位之间略显拥挤。

吕艺问服务员:“有包间吗?”

服务员摇头,“不好意思,这会儿包间都满了。”

赵泉泉说:“没事,反正是吃东西来的,又不是谈生意,闹一点也无所谓。”

三人选在大厅入座。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时,路知意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低头一看,脸色微变,很快站起身来。

“我出去接个电话。”

苏洋:“诶,要不就在这儿接吧?正点菜呢,你看看你想吃啥啊!”

赵泉泉点头,“今天你请客,你是老板,老板不点菜,我们不好意思出手。”

路知意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们点就好,反正我没吃过日本菜,你们点你们爱吃的。”

她看上是真急,脚下生风,很快走出了餐厅。

赵泉泉笑嘻嘻问:“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难道是男朋友?”

吕艺说:“应该不是吧,之前没听她说过有男朋友。”

赵泉泉凑到苏洋面前,“你俩一个班的,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怎么样,知意是不是有男朋友啊?”

“我哪知道?”苏洋把赵泉泉的脸推开了些,“少八卦点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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