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前,七月中旬一个酷热的星期二晚上,我照例在圣保罗教堂地下室参加聚会。我答应在每个星期二聚会结束之后帮忙收拾椅子,连续做六个月,所以才记得那一天是星期二。理论上从事那样的服务能帮助你不酗酒,保持头脑清醒,可我不太相信这种说法。我自己的感觉是,不喝酒才能让你保持清醒。可是摆摆椅子也无妨,如果你的两只手都得拎着椅子,就没空去拿酒瓶了。

我不记得那天聚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但在休息的时候,有个名叫威尔的人走过来对我说,等聚会结束后想跟我谈一谈,我说没问题,可是不能马上离开,因为我得留下来把椅子排好。聚会进行到十点钟,在诵读祈祷文之后结束。由于有威尔帮忙,整理工作比平常要快。我问他想不想上哪儿去喝杯咖啡。

“不了,我得回家,”他说,“反正不会耽搁太久的。你是个侦探对吗?”

“可以这么说。”

“而且你以前还干过警察。在我开始戒酒一个多月后,就听说你戒酒成功了。是这样的,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能不能请你看看这个?”

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折叠的包,里头有盘录像带,放在录像带出租店用来装带子的半透明硬壳盒子中,我把它拿出来,标签写着:《冲锋敢死队》。

我看看录像带,然后瞅着威尔。他四十来岁,从事关于电脑方面的工作。他已经戒了半年酒,是圣诞节过后才加入聚会的。听说他来之前曾成功地戒掉酒瘾。我知道他酗酒的故事,但对于他的私生活就所知不多了。

“这部片子我很熟。”我说,“看过四五遍了。”

“你一定没看过这个版本。”

“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你相信我就是了。或者根本别管我说什么,把带子拿回家看了再说,你家有录像机吧?”

“没有。”

“哦。”他应道,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你能告诉我这部片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不,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希望你在完全没有预设立场的状况下看完它。啊,该死!”我给他时间理出一个头绪,“我本来想请你到我家来,可是今天晚上不行。你可以借到录像机吗?”

“应该可以吧。”

“太好了。你会看吗?马修,明天晚上我会过来,到时候再跟你讨论。”

“你要我今天晚上就看?”

“可以吗?”

“这个嘛,”我说,“我试试。”

我本来计划跟大家到火焰餐厅喝咖啡,凑凑热闹。结果改变了主意,回到旅馆打电话给伊莱恩。“如果不行就直说,”我说,“有个家伙拿给我一部电影,要我今天晚上一定要看。”

“有人拿给你一部电影?”

“录像带。”

“哦,我懂了,你想用我的录像机?”

“对。”

“我的录像机。”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如果你受得了,我是无所谓。不过问题是我现在没化妆,邋遢得不得了。”

“我不知道你平常化妆。”

“哦,是吗?”

“我以为你是天生丽质。”

“好小子,真不愧是侦探。”

“我马上过去?”

“给我滚过来吧。”她说,“不过你得给我十五分钟锦上添花一番,否则我会叫门房把你一脚踹出去。”

我走到她那儿时,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伊莱恩住在东五十一街第一大道与第二大道之间。她的公寓在十六楼,从客厅的窗子向东河对岸望去,可以看到整个皇后区,如果知道方位的话,应该也可以看到马佩斯。

公寓是她自己的。十二年前这栋大厦公开出售时她买下的,她还有一些出租的产业,包括两栋房子和几间公寓,其中有一些位于皇后区,但并不是全部,此外她还有投资,如果退休,光靠这些投资的收入就能过不错的日子。不过,她还没有选择退休。

她是一个应召女郎,我们是在几年前认识的。当时,我还是一个钱包里挂着金色警徽的警察,和我的妻儿住在赛奥西特区,皇后区另一端的长岛市,已远离了伊莱恩窗景所涵盖的视野。我们的关系建立在一种相互需要上,其实,绝大多数的男女关系都建立在这上面。

我们为彼此付出。对她而言,我为她做一些身为一个警察能办到的事——警告一个嚣张的皮条客,吓走那些和她过不去的醉汉,或是把一个无礼地死在她床上的客户的尸体,丢到一个无损于他或她的名声之处。我做的是警察的职务,她就回报以应召女郎的服务。这种关系维持之长久让人惊讶,因为我们本来就彼此欣赏。

后来我不干警察,放弃了警察的金色警徽,也同时放弃了房子、妻子和孩子。伊莱恩和我并没有经常刻意联系,如果其中一个人搬走了,很可能会从此失去联络,好在我们都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后来我酗酒的毛病越来越糟,在几次因为烂醉造成错误后,我决定开始戒酒。

接下来几年,慢慢地,我一天一天地戒酒。直到某一天,过往的麻烦又找上伊莱恩,那牵扯到我们曾经共有的过去,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困扰,我也脱不了干系。就这样,因为处理这件事情,我们又相遇了,虽然很难说这意味着什么。当然,她曾经是个很亲近的朋友,然而,她也是遇到的熟人中唯一与我有一段过去的人,单单那么一个缘故,她对我而言便非常重要。

而且,她也是一个礼拜同我睡上二三夜的女人,其中包含的意义以及未来的结果,让我不知所措,我和戒酒辅导员吉姆·费伯谈过,他建议我循序渐进地处理我和伊莱恩的关系。如果你在戒酒协会养成那种劝勉别人的习惯,大家就会在你还不知情以前,为你封一个智者的名号。

门房用对讲机和楼上通话后,指了指电梯。伊莱恩站在门口等我,她扎了马尾辫,身穿一件亮粉红紧身裤和一件柠檬绿无袖上衣,上头的几个扣子敞开,耳际垂着一对夸张的金耳环,脸上的胭粉刚好涂到接近妖冶放荡的边界,她总是刻意装扮成这种效果。

我开口说:“看吧,我就说天生丽质。”

“承蒙您看得起啊,大爷。”

“就是这张清新朴素的脸孔,让我每一次神魂颠倒。”

我跟着她进去,她把录像带拿出来。“《冲锋敢死队》。”她念道,“这就是今天晚上非看不可的电影?”

“没错。”

“是那部李·马文反抗纳粹的《冲锋敢死队》吗?你不早说,我可以在电话里从头到尾跟你讲一遍。首映的时候我就去看了,之后在电视上又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李·马文、特利·萨瓦拉斯、查尔斯·布朗森、欧内斯特·博格宁,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演《M*A*S*H》的那个……?”

“艾伦·阿尔达?”

“不是,是在《M*A*S*H》那部片里面……不是埃利奥特·古尔德,是另外一个……,哦,对了!是唐纳德·萨瑟兰。”

“对了,还有特里尼·洛佩斯。”

“我忘了有没有特里尼·洛佩斯,他们的降落伞一落地,他好像就被杀了。”

“嘿,不要告诉我剧情,多扫兴。”

“哈哈哈,不好笑。罗伯特·瑞安也演了,对不对?还有最近才死的罗伯特·韦伯,他真是一个好演员。”

“我只知道罗伯特·瑞安死了。”

“罗伯特·瑞安几年前就死了,两个罗伯特都死啦,你看过这部片子吧?一定的,大家都看过。”

“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你现在干嘛又要再看一遍?工作上需要吗?”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威尔在把录像带拿给我之前,就已经确定我是个侦探。“可能吧。”我说。

“真是份好差事啊,我也希望有人付钱请我看老片子。”

“真的吗?我希望有人付钱请我上床。”

“很好,相当好。对你的祈求最好小心一点。你是真的要看片子,还是口袋里的家伙不老实?”

“啊?”

“算了。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看啊?会不会让你不专心呢?”

“当然可以,不过我也不知道会看到什么。”

“《冲锋敢死队》嘛,-cepas?标签上明明就这么写的。”说完她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学皮特·福克演的可伦坡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挂羊头卖狗肉!你该不是要调查关于著作权法的事情?”

我曾经在一家大侦探社工作,去取缔那些在街上贩卖蝙蝠侠T恤和遮阳帽之类的小贩,收入不错,但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工作,那些从达卡及喀拉斯来的新移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我不忍心再做下去。“我也不确定。”我回答。

“我是指版权问题,有人盗拷原版带子来赚钱,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我说,“但是你可以继续猜,而我要做的就是把带子看完,然后就知道你猜的对不对了。”

“哦。”她回答,“哎呀,管它,放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开始,这部片子演的内容正如片名所示,随着李·马文巡视一间一间牢房,片头打出各个领衔演员的名字与角色,为观众介绍由十二个死刑犯组成的敢死队,他们都因为杀人或强奸被判死刑。

伊莱恩说:“以我未经严格训练的眼睛看来,这和我记得的那部电影十分相似。”

电影又持续了十分钟,我开始怀疑除了酗酒及药物的问题之外,威尔是不是还有什么无法控制的毛病。情节忽然中断了,画面变成一片空白,声音也被切断,大概中断了十秒钟之后,有一个瘦削男子出现在荧幕上,他光着身体,一条鲜黄色毛巾围在腰际,脸孔是中西部人那种娃娃脸,褐色头发梳得很整齐。他的手腕、脚踝都被铐在一个与地面呈六十度角的X形金属架了上,膝盖与手肘上方紧紧地系着一圈皮套,腰上的皮带被黄毛巾遮住了。看起来这些装置将他固定得很牢。

他看起来似乎没特别不舒服,脸上竟然还有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开口问:“那玩意儿有没有在拍?嘿,我是不是该说点话呢?”

镜头之外一个男声要他闭上嘴巴,年轻人的嘴张开了又合上,现在我才搞清楚,他已经不是小孩了。脸上刮得很干净,但并不是没有胡子。身材很高,看起来不会超过十六岁,没有胸毛,腋毛倒有一小撮。

摄影机的镜头对准这个男孩,然后一个女人走进了镜头,她大概和男孩一样高,但因为没有被四仰八叉地绑在架上,而是站直的,所以看起来比较高,她戴着Ler戴的那种面具,是黑色的皮制品,与她身上穿的搭配成一套,黑色紧身皮裤在大腿根部开了个口,及肘的黑色皮手套及三寸的黑色高跟鞋,鞋头还钉着亮片,这就是她的所有行头。腰部以上全裸,小巧的乳房上,乳头坚挺着,颜色鲜红,与嘴唇的色调一样。我猜她用口红涂过。

“喂,这是你最迷恋的清纯玉女形象,可比《冲锋敢死队》要火辣刺激多了。”伊莱恩说。

“你不想看了吧。”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若是受得住,我就没有问题,以前有一个客人很喜欢看那种性虐待小电影,他们蠢到令我震惊。你有没有想要我把你绑起来过?”

“没有。”

“那你把我绑起来呢?”

“也没有。”

“也许是我们少了哪一根筋,变态的人有五千万,这么高的数据总不会错吧?啊,精彩的来了。”

那女人解开男孩腰上的毛巾,扔到一边去,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爱抚他,当时那个男孩就勃起了。

“哇,多年轻哪!”伊莱恩叹道。

摄影机移近,特写镜头拍摄女人正逗弄着男孩的手,然后再拉远,女人把手松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褪下手套,然后整只脱掉。

“吉普赛罗思·李。”伊莱恩说。

脱下手套后,女人露出和嘴唇、乳头涂着同样颜色的指甲,她抓起脱下的那只手套,开始甩打男孩胸膛。

“嘿!”他叫道。

“闭嘴!”听起来她生气了。她挥舞着皮手套打他嘴巴。他瞪大眼睛,她仍继续甩打他的脸和胸膛。

“嘿!轻一点!真的很痛啊。”他说。

“当然痛!”伊莱恩说,“你瞧,她在他脸上留下的红印子,她开始被自己扮演的角色冲昏头了。”

镜头外面的男人叫男孩安静一点。“他叫你闭嘴。”女人说。她趴在男孩身上,用自己的身体跟他磨蹭,然后亲他的嘴,没戴手套的那只手的指尖,较触过她在他脸上留下的手套印子,接着慢慢地顺着胸膛吻下去,在吻过的地方留下她的口红印。

“哇,真带劲儿!”伊莱恩说道。她本来坐在一张椅子上,现在跑过来挨

着我坐在沙发上,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说:“有人要你今天晚上一定要看这玩意儿,嗯?”

“是啊。”

“他没有说你要跟女朋友一起观赏时吗?”

她的手沿着我的大腿朝上游移,我拿手盖住她的手,阻止进一步的动作。

“怎么啦?”她问,“不准我摸?”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那女人用戴了手套的那只手握住男孩阴茎,并用皮手套抽他的阴囊。

他叫道:“哦!哦!天哪,快停下来,行吗?痛啊!放我下来!把我从这鬼玩意上放下来!我不干了!”

他一直不断但徒劳地嚎叫,那个女人面色阴冷,跨向前去,抬起膝盖朝他裸露的大腿根部一撞。

他尖叫一声,镜头外男人的声音说:“天哪,把他的嘴贴住!我不想听这种狗屎声音,去去去!走开!我看还是我自己来吧!”我以为那是摄影师的声音,但当他走进画面的时候,影片却没有中断,他穿了一件紧身的潜水衣。我对伊莱恩这么说时,她纠正我:“那是橡胶的,黑色橡胶皮,订做的。”

“谁会订做这玩意儿?”

“恋物癖啊,她对于皮革有癖好,他则偏爱橡胶。这样难道就能挽救他们的婚姻?”

那男子还戴了一个黑色的橡胶面具,事实上,更像一顶兜帽,盖住他的头和脸。眼睛的部位挖了两个洞,鼻子和嘴巴那里也是。他转过身来,我发现在他的胯下也有一处开口,露出细长的阴茎。

伊莱恩有意见了,“那个戴橡皮面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干嘛把头脸全都遮住?”

“我不知道。”

“穿成那副德性怎么潜水?难道要鱼来帮你口交?我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个男的不是犹太人。”

这时,他已经用胶布把男孩的嘴给贴上了,然后皮衣女把皮手套递给他,让他在男孩的皮肤上留下更多的红印子。他有一双大手,手背上有深色的汗毛,橡皮衣在手腕处收口。因为那双手几乎是他身体唯一外露的部分,所以我更加留意它们。他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大型金戒指,上面镶了一颗我认不出来的宝石,颜色有点黑又接近深蓝。

他跪下来,替男孩口交,等男孩再度勃起时,他用皮绳拴住男孩阴茎底部。

“这样就可以一直保持坚挺了。你把血管堵住,血液流得进去却流不出来。”他告诉皮衣女。

“就像蟑螂屋那样。”伊莱恩嘟囔着。

皮衣女跨在男孩身上,把阴茎放进皮裤开口处她身体的孔洞里面。她边骑着男孩,边让男人轮流地对他们爱抚,一面吸吮她乳房,一面拧着男孩乳头。

男孩的脸部表情一直在变,他很害怕,但又很兴奋。他们伤害他时,他痛苦地畏缩着,其余的时间看起来又很犹豫,似乎想要享受正在发生的事,又担心下一步到底会如何。

看着看着,我和伊莱恩都不吭气了,她的手已经从我的大腿上抽开。这一场表演,有如男孩嘴上的胶布,堵住了我们的嘴。

很快地,我开始对接下来即将目睹的内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我的感觉马上被证实。随着那女人与男孩交媾的速度加快,她喘息着叫:“快!剪了他的奶头。”

穿橡皮衣的男人走出镜头,回来时手上握了个东西,一开始我还看不清楚是什么,但马上知道了,那是一种园丁用的工具,有时你会用它来剪玫瑰花丛。

女人还骑在男孩身上她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一个乳头,使劲地搓揉拉扯。男孩怒目圆睁,看着男人轻轻把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温柔地将他的褐发拢顺,而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树剪。女人下命令说:“现在!”但是他并没有下手,女人只好又重复一遍。

他一面拢着男孩的褐发,抚摸着他的额头,一面紧握着树剪手柄,把他的乳头剪掉。

我按下遥控器,荧幕顿时空白一片,伊莱恩双臂交抱胸前,紧紧托着手肘,她的手臂靠紧身侧,微微颤抖着。

“其余的,你不想再看了吧?”我说。

她并没有立即做出反应,只是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那是真的,对不对?”她说。

“恐怕是的。”

“他们把他切掉了。他们,那该怎么说?剪掉,对,就是这样,他们把他的乳头像剪树枝一样剪掉了。如果马上送进医院,还可以重新缝合,人家那个梅茨——”

“是博比·奥杰达,去年他的指尖——”

“那是他投球的那只手,是吗?”

“他投球的手,没错。”

“他马上就被送进医院了。不知道乳头可不可以再接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

“我想,没有人会送那个孩子去医院。”她仍吐着气。

“是啊,我想不会。”

“我觉得快昏倒了,或者想吐。”

“弯下身来,把头放膝盖中间。”

“然后呢?跟我的屁眼吻别吗?”

“你不是快昏倒了……”

“我知道,那样做可以让血液流回脑袋里。我是开玩笑的。‘她没事了,护士小姐,她还能开玩笑哩。’我很好,你知道的,我受过非常好的训练,要成为一个很棒的约会女伴,在约会的时候,我从来不昏倒,从来不呕吐,也从来不点龙虾。这盘带子的内容,你早就知道了吗,马修?”

“完全不知道。”

“‘昨嚓’一声,他的乳头掉了,鲜血渗出来,流过他的胸,像条古老的河流一样曲折地流着,该怎么形容才是?”

“我不知道。”

“蜿蜒而行,血流顺着他的胸膛蜿蜒流过……你要继续看吗?”

“我想最好是这样。”

“等一下会越来越可怕,对不对?”

“应该是的。是的,会更可怕。”

“他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那种伤口应该不会吧。”

“那会怎么样?血自动凝结起来吗?”

“迟早会凝固。”

“除非他有血友病……我看不下去了。”

“我也认为你最好不要再看了。这样吧,你去卧房里等我。”

“等安全时你再叫我出来吧?”

我点点头,她起身回卧房,开始时脚步还有些摇晃,后来便逐渐平静下来,走出客厅。在听到卧房门咔嗒关上的声音后,我又等了一下,并不急着接下去看,约一两分钟之后,我按下遥控器,再次回到刚才暂停的地方。

我一口气把整盘带子看完了。伊莱恩进去后十分钟,我又听到她把卧房门打开,不过,我仍然盯着电视机看,感觉到她从我身后经过,爬回沙发上坐下。我没看她,也没说话,只是坐那儿,目睹一切经过。

那件事结束之后,电视机又空白了一下,然后我们忽然回到《冲锋敢死队》的情节中,那批亡命之徒和反社会分子被扔进一座城堡中,里面挤满了欢庆占领法国成功的纳粹士兵,我们坐着,把整部片子看完。看特利·萨瓦拉斯那双异常精神的大眼睛,看那些英雄用机关枪手榴弹把地面炸得像地狱一样尘烟飞扬。

等片子结束,演员名单也出过之后,伊莱恩走到录像机前按下倒带。她背对着我说:“这部片子,我说我看了几遍?五遍?六遍?每一次看,我都希望结局会不一样,约翰·卡萨维特最后没有被杀掉,虽然他很卑鄙,但他死的时候,仍然会令你心碎,对吗?”

“是的。”

“因为他们好不容易逃到了安全地带,最后从天外飞来一颗子弹,莫名其妙地就把他打死了,约翰·卡萨维特去年也死了对不对?”

“我想是的。”

“李·马文当然也死了。李·马文、约翰·卡萨维特。罗伯特·瑞安、罗伯特·韦伯。还有谁死了?”

此刻,她站在我的面前,俯视着我。她生气地说:“所有人都死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到处都有人死去。连领队都死了!可是,那个狗娘养的变态狂却永远都不会死。他们宰了那个孩子对不对?”

“看起来是这样。”

“根本就是这样!他们先虐待他,然后再干他,再多虐待他一点,然后再多干他一下,最后,就把他杀了。这就是我们刚才所看到的。”

“对。”

“我真是被搞糊涂了。”她说着,走过来跌坐在椅子上。

“在《冲锋敢死队》里面死了一大堆人,有德国人,也有我们的人,那又怎么样?你看过后,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另一部……那一对下流坯子和那个孩子……”

“那是真实画面。”

“怎么会有人做得出这种事情来呢?我不是昨天才出生的孩子,也不特别纯真善良,至少我不认为自己是那样,我是吗?”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我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老天,我的意思是,说穿了我就是个妓女。”

“伊莱恩。”

“不,让我说完,宝贝。我并没有贬低自己,只是就事论事,我刚好从事一种不太需要全力以赴的职业,我知道,这个世界充满了千奇百怪的事物,我还知道,那些性变态者喜欢穿上皮革、橡胶和毛皮,互相绑起来,玩心理不正常的游戏,其中一些人失去了控制,犯下了可怕的罪行,这我也知道,有一次,我还差点被这种人杀掉,你记得吗?”

“历历在目。”

“我也是。好!欢迎回到这个世界来!有些日子非常可怕,可怕到我认为应该有人拔掉插头,让整个人类断电,但与此同时我又苟活在这世界上。只不过,我就是受不了再想这件狗屎事,我真的没办法!”

“我知道。”

“我觉得很脏。”她说,“我得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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