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我把那盘《冲锋敢死队》放进银行保险箱收藏妥当,再重新买了一盘空白带,准备拿到马佩斯去。我开始想象可能会出的差错,想着想着,决定拐回银行把原版的取回来,新买的那盘还留在盒子里,这样我就不会把它们搞混。

如果我死在马佩斯,乔·德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从画面上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一整天我都在想着应该去参加聚会。星期天晚上之后,我就没再去聚会过了。本来中午要去,但也没去成。那么我想不如去参加五点半的“快乐时光”聚会吧,后来决定至少可以赶上后半夜在圣保罗教堂的聚会,那是我最常去的地方。但我总是不断找别的事情来做。

十点半钟,我徒步到葛洛根酒吧。

米克已经在那里了,我和他一起走进后面的办公室。室内有一张老旧的木头书桌,一个保险箱,一对老式的木制办公椅,及一张躺椅。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绿皮沙发,有时候他会躺在上面小睡个几小时。有一次他告诉我,他拥有三间公寓,都登记在别人名下。当然他的农场也一样。

“你第一个到。”他说,“汤姆和安迪十一点之前会来。马修,这事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兄弟,那你有没有别的念头?”

“我为什么要有别的念头?”

“如果你有的话,其实也无妨,昨天晚上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可能会有流血场面。”

“你说过。”

“你身上得带把枪,而且假如你带了枪——”

“就得愿意用它。这我知道。”

“啊,老天,还肯定你真心要干这档事吗,兄弟?”

“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不是吗?”

他打开保险箱,亮了几把枪给我看,并向我推荐一把SIG梭尔自动手枪。它很重,好像可以把行动中的火车打停掉。我拿在手上把玩一阵,枪膛拉开,再关上,感觉不错,是一具挺好的枪械,看起来恫吓力十足。可是我却选了一把点三八S&W左轮手枪,它没有梭尔那种危险的外型,火力也差远了,可是使起来比较舒服,可以插在我背后的腰带里。最重要的是,它跟我干警察时用了多年的枪种的设计相近。

米克自己选了梭尔SIG枪。

汤姆和安迪在十一点以前都来了,每人都进办公室选一把武器,当然办公室的门是关上的。我们在里面踱来踱去,一会儿说天气很好,一会儿又说这档事根本是芝麻绿豆,轻而易举。然后安迪出来把车开来,我们鱼贯走出葛洛根,坐上车去。

这是一辆福特,有五年车龄,车身很长,座位宽敞,有一个大车厢,引擎也很有力。开始我还以为它是特别偷来做今天晚上的这一回用的,后来才知道这是巴卢前阵子买的。安迪·班克斯利把它停在布朗克斯的车库里,碰到这种事的时候就把它开出来,车牌号码是合法的,就算被抄下来也没有用,因为登记的名字是假的。

安迪走五十七街开过城区,然后转五十九街大桥来到皇后区。比起上次坐出租车的那条路线,我比较喜欢安迪走的。上车后,就很少有人开口说话。过了桥,更是无人打破车内的寂静。也许在冠军赛之前的几分钟,拳手的休息室就这么肃静。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输的人不会被枪杀。

路上的车很少,再加上安迪对这条路了若指掌,这趟车程从头到尾花不到半个小时,到体育馆后,安迪把车速减慢到二十迈,我们绕着体育馆,四下检视着。

我们在街道间穿梭,经过体育馆时就好好地侦查。街上就像前一天晚上那么空荡,夜色已深,更增添了它的荒凉气氛。我们这样来回巡查约二十分钟,米克说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

“再这么转来转去,那些该死的警察就会把我们拦下来问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过桥后我没再看到警察。”安迪说。

米克坐在前座安迪的身边,我和汤姆坐后面,汤姆从出了米克的办公室就没开过口。

“我们来早了。”安迪说,“你要我做什么呢?”

“把车停附近,但不要正对着,我们先等等看,如果有人来找碴,那就打道回府去喝个烂醉。”

我们把车停在离体育馆有半条街的路上。安迪关上引擎和大灯,我坐在那儿,试图找出目前的位置以及有什么样的人会来烦我们。不是一〇八区就是一〇四区,我忘了界线是从哪里到哪里,也不知道它与我们所在地点的关系。不知道我到底皱着眉坐了多久,专注地在脑中为皇后区的地图上盖一张分区图表。这不太重要,但我的脑海中却不断地搜寻着答案,好像这个世界的命运就操纵在这答案上。

这个问题一直无法解答,米克转过身来,指指他的手表。一点钟,进去的时间到了。

进去时,我必须是单独一个人,这在构想的阶段感觉很容易,但是真到了要去做的时候,却没那么简单了。我完全无法预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欢迎”。假如说伯根·斯特德很合理地决定宰了我比贿赂我要便宜,那么他只须在我还没来得及看见他之前,将门开个小缝,伸出枪管毙了我就行了。在这个前不搭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就算你放加农炮都没有人会听到,就算听到了,谁也不会多管闲事的。

况且,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来了没。我是准时到达的,而他们该在几小时前就在了。他们是主人,没有理由在自己开的派对上迟到。然而街上停的车,没有一辆是他们的,体育馆的四周也杳无人迹。

我想那栋建筑里一定有个车库,最远的尽头处有一扇看来很像是车库的门。假设我是他,我就会想要一个车库。虽然不知道他开的是哪一种车,但以他的生活方式来判断,很可能开那种你不会放心停在大街上的名车。

像刚才不停在想我们的所在位置一样,现在我脑子里正忙着想:他们到底来了没有?他们会和我握手寒暄还是赏我一颗子弹?我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因为接近大门口时,能感觉到有眼睛正盯视着我。录像带在我外套口袋里,在确定我有没把东西带来之前,我想他们是不会开枪的。点三八S&W左轮已被我插在大衣和夹克下的裤腰带里,不过在脱掉外套之后,我希望能把它摆在一个伸手可及的地方,然后——

他们一直都监视着我,门在我还没敲的时候就打开了。没有枪指着我,只有斯特德穿着星期四我看到他时的同一件小羊皮背心,裤子换成了卡其布,裤脚塞进靴子中,看起来像是什么残兵败将。这是一身很奇怪的打扮,有些东西根本不该搭配在一起,可是穿在他身上却又不显突兀。

“斯卡德,你很准时。”他说着,伸出手来,我便和他握手。他的手很有力,但是很快地握了一下便缩了回去,并没用力地跟我比手劲。

“现在我认出你来了。我记得你,但印象不是很清楚。奥尔佳说你让她想到我,我想应该不是生理上的。也许说我们长得有些相像?”他耸耸肩说,“我看不到自己。来吧,我们下楼去,女士正等着呢。”

他这套表演显得有些造作,好像有个隐形观众正在观赏似的,他正在录像吗?我无法想象原因何在。

转过身,我握住门把,并将一块口香糖塞进锁中——不知道有没有用。后来我想,其实这没必要,因为米克一脚就能把门踹开,需要的话,开枪把锁轰掉也行。

“别管它,门会自动上锁。”我从门口转过来,他站在楼梯口,用一个优雅而虚矫的鞠躬催我跟上。

“您先请。”他说。

下楼梯时,我走在他前面,到了楼下他便跟了上来,挽着我的手臂一直穿过走廊,经过了那天我曾偷潜下来査探的房间,来到尽头处一扇开着的门。从门口往里看去,室内的摆设和这整栋建筑物的风格大不相同。当然那个房间不是他们拍色情片的地方。那是一间过大的房间,大概三十尺长二十尺宽,脚下踩的是厚厚的灰地毯,墙壁上也用米灰色的织品将水泥砖覆盖住以使室内显得更柔和。房间最里面有一张特大号水床,床上盖着一张看起来像斑马皮的床罩,床头挂着一张几何图形的抽象画,全是直角和直线以及原始色彩。

门边是一张臃肿的沙发,和两张扶手椅配成一套,面对着一台放在架上的大荧幕电视和录像机。沙发和一张扶手椅是炭灰色,比地毯的色调要深些,另一张扶手椅则是白色的,上面摆着一个栗色公事包。

墙边有一套数字音响系统,音响右边是莫斯勒保险箱。音响的上方挂着另一幅油画,一株小树,有着非常强烈而丰富的绿色。在它对面是两幅早期美国人的肖像画,挂在同系列的镀金雕花画框里。

肖像画下方是吧台,奥尔佳从那儿转过身来,问我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

“可是你一定得喝一点东西。”她说,“伯根,你叫斯卡德喝点东西嘛。”

“他不想喝。”斯特德说。

奥尔佳板起了脸,她穿着那天答应过的服装,就是在影片里穿的。长手套、高跟鞋、没有裆的皮裤和涂了胭脂的乳头。她向我们走来,手上拿着一杯加了冰的酒,酒的颜色透明而清澈。不等我问,她就宣称那是“生命水”,确定真的不想来一杯吗?我说我确定。

“这间屋子真气派。”我说。

斯特德微笑道:“出乎意料吧?在这栋可怕的建筑里,在这么荒凉的鬼地方,我们竟然有一个避难所,一个文明边缘的哨站。现在就只差一样我想要改进的地方了。”

“是什么?”

他对我的疑惑报以微笑。“我想再向下加一层楼。再向下挖。”他解释道,“挖一座潜藏在地下室之下的空间。这个空间会在整栋建筑的地底四通八达,想挖多深就挖多深,要有个十二尺高的天花板,唉,干脆来个十五尺算了。当然我会把入口封住,人们呕心费力都不会找到,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在他们的脚下会有那么一个金碧辉煌的世界。”

奥尔佳笑着眨眨眼睛。“她觉得我疯了,也许我是疯了,可是我是照自己的意思过生活,知道吗?我向来都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把外套脱掉吧,你一定很热。”

脱下了外套,我把录像带从衣袋中取出来。斯特德替我把外套搭在沙发背上,没有提起录像带。对于那个公事包,我也没说什么。我们都像四周的摆设那么文明守礼。

“你一直在看那张画,知道画家是谁吗?”他问。

那是一幅小风景画,有棵树的那张。“看起来像是柯罗的。”

他挑起眉毛,有些欣赏地说:“好眼力。”

“是原作吗?”

“美术馆和小偷都认为它是,但我买的是赃品,总不能叫专家来鉴定吧。”他笑了,“不过现在,我应该要鉴定一下我的货吧,你介意吗?”

“当然不。”我说。

我把带子递给他,他大声地念出片名,笑着说:“看来莱韦克总算还有一点幽默感。在他活着的时候把带子藏得很妥当。如果你也要验货,把手提箱打开就行了。”

我打开箱扣,掀开箱盖来,里面装着一叠叠用橡皮筋绑起来的二十元钞票。

“你并没有指定面额,希望你能接受二十元钞票。”

“可以。”

“五十叠钞票,每叠五十张,你不点一点?”

“我信得过你。”

“其实我也该像你这么高尚,相信这就是莱韦克拍的那盘录像带。不过我还是要放一下以防万一。”

“有何不可?我不也打开皮箱了吗?”

“如果你接受一只没被打开过的箱子,那反而有些作假了。奥尔佳,你说对了,我喜欢这家伙。”他伸出手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知道吗?斯卡德,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我们注定要变得非常亲密!”

我想起了他对理查德·瑟曼说的话:“我们比亲密还要紧紧相连,你和我,是精血交融的亲兄弟!”

他将录像带放进机器里,并把声音关掉,前面的部分快进。有一刻我以为自己把所有的东西都搞混了,我们要看的是未经“改良”过的原版《冲锋敢死队》。不过如果米克·巴卢快点给我滚下来把门撞开,我们看的是哪个版本都无所谓,还好精彩的部分慢慢出现了。

“啊。”斯特德叹道。

我松了一口气,因为现在我们看的正是他们那盘家庭录像带。斯特德双手放在臀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荧幕。这台电视机比伊莱恩家的大,画面也显得更具震撼力,我情不自禁地受到它的吸引。奥尔佳也像被催眠了,盯着荧幕,缓缓靠近她丈夫身边。

“你看你有多么娇美啊。”斯特德对她说,然后转头告诉我,“她现在虽然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可是我却一定得透过荧幕才能欣赏她的美,你说奇不奇怪?”

不论我的回答是什么,都随着房子某处传来的枪声消失在空气中。头两声非常接

近,紧接下来又有一声回击,斯特德喊着“老天”奔向门口。一听到表示他们已出手的枪声,我便向后移动,左手将外套下摆塞到一边,右手拔出枪来,食指扣住扳机,拇指按着撞针,背靠墙。如此一来,我便能同时兼顾门口到走廊这段路和他们的动向。

“站住!”我叫道:“谁也不许动!”

荧幕上,奥尔佳替那男孩口交后,把阴茎放进自己阴道里面,然后在寂静里与他猛烈地性交。我的余光可以扫到她的表演,可是伯根和奥尔佳已经不再注意荧幕,他们并肩站着,望着我和我手上的枪,三个人就像荧幕上的那一对那么的沉默。

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然后又回到静默,接着是下楼梯的脚步声,再次破坏了这份死寂。

然后走廊上传来更多脚步声,门被打开又关上。斯特德似乎想说什么,之后我听见巴卢叫着我名字。

“我在这里!”我回叫,“走廊底的房间!”

他飞冲进来,巨大的自动步枪在他的大手里看起来好像儿童玩具。他穿着他爸爸的围裙,脸上因为愤怒而扭曲。

“汤姆中枪了。”他说。

“严重吗?”

“还好,可是他倒下了。他妈的这是个陷阱,我们刚进门就有两个人埋伏在黑暗中向我们开枪。还好他们的准头很差,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摆平他们,汤姆就挨了枪子儿,他现在喘得跟牛似的。我干掉了一个,另一个人的肚子上吃了我两枪倒在地上,我刚刚才把枪塞进他嘴里轰掉了他的脑袋。这肮脏的混蛋,竟敢放冷枪。”

这就是为什么斯特德替我开门时要装腔作势,原来躲在黑暗中的保镖就是他的观众。

“钱呢?我们快拿了钱,好送汤姆去看医生。”

“你的钱就在那里。”斯特德微笑地指着还开着的手提箱,“你们拿了走人就好,不要动刀动枪嘛。”

“你布置了枪手。”

“那是为了以防万一。事实证明我的谨慎并没错,只是没有发挥多大的功效而已,是吧?”他耸耸肩,“钱在那里,你们拿了可以走了。”

“那里有五万元,可是保险箱里还有更多钱。”我告诉巴卢。

他看看那只巨大的莫斯勒保险箱,对斯特德说:“打开它!”

“里面什么都没有。”

“妈的叫你打开你就打开!”

“真的,除了更多的录像带,就没别的了。而有趣的是,只有现在放的这盘拍得最成功,你说对不对?”

巴卢瞄了一眼电视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盘带子。有一两秒钟的时间,他让画面继续无声地放映,然后举起SIG梭尔枪扣下扳机,刹那间,电视机的荧幕向四面炸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把保险箱打开。”他说。

“我不把钱放这儿,钱都存在银行保险箱,有一部分在我办公室里。”

“再不开就宰掉你。”

“我打不开,”斯特德异常冷静地说,“我忘了号码。”

巴卢抓起他的衣襟将他摔到墙上,反手再给他一掌,他的一个鼻孔细细流下一道血。斯特德依然保持镇定,似乎对流下的鼻血毫不在乎。

“我才不会笨到去把保险箱打开呢,如果我开了我们必死无疑。”

“如果你不开,你才会死。”巴卢答道。

“白痴才会照你的话做,如果我们活着,可以给你们更多的钱,但是我们一死,谁都动不了那个保险箱。”

“反正我们左右都是个死。”奥尔佳说。

“我不这么认为。”他回答奥尔佳,然后转向米克·巴卢说,“如果你想揍我们就揍好了,反正你有枪,情况在你的控制之下。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没意义吗?此刻你的伙伴正躺在楼上流血,你如果再浪费时间来说服我打开一个空空如也的保险箱,他就会死掉,何不把时间省下来,拿了那五万块,赶紧带他去看医生呢?”

米克看着我,问我知不知道保险箱里是什么。

“一定有好东西,否则他早就打开了。”

他缓缓地点点头,把SIG放在开着的手提箱旁边。此刻我仍然用枪监控着他们俩。米克从屠夫的围裙口袋中取出一把屠刀,刀锋插在皮鞘中。他将刀从鞘里抽出,刀刃因经年累月的使用,原本碳钢的光泽已不复见,但对我来说,依然很有恫吓力,斯特德的眼中却露出明显的不屑。

“把保险箱打开。”巴卢道。

“不。”

“那我会削了她那一对漂亮的奶子,然后再把她剁成猫粮。”

“你那样做,钱也不会跟进口袋里,不是吗?”

我想起了那个在“牙买加房地产公司”的毒贩,他是怎么虚张声势来壮胆的。不知道米克是不是在虚张声势,但我也不那么想知道。

他抓住她手臂,把她拉向他跟前。

“慢着。”我说。

他看着我,眼光中闪着怒火。

“那两幅画。”我说。

“老兄,你在说什么东西?”

我指指那幅柯罗的名作。“那可能比他保险箱里的还值钱。”我说。

“我才不想拿画去卖哩。”

“我也不想。”我说,举起手枪,瞄准那幅画旁边几寸处,枪声一响,水泥墙的碎层簌簌落下,瓦解了斯特德的镇定。“我会把它轰掉,还有其他的也一样,”接着我又举枪对着那两幅肖像。我并没有瞄准,子弹从女人肖像额头边几寸穿过,造成一个小小的圆孔。

“我的天!你这个艺术的破坏者,野蛮的汪达尔人!”

“不过是颜料和画布。”我说。

“老天,我打开保险箱就是了。”

他迅速无误地转动着保险箱的锁码,房间里只有号码盘转动的声音,我举着史密斯左轮手枪,闻到火药味。这支枪很重,我的手被刚才的后座力震得隐隐生疼,真想把枪放下来,没有理由要去指着任何人。斯特德正忙着开锁盘,奥尔佳则定在那儿,恐惧得连动也不能动。

斯特德对好最后一个号码,转动把手,将两道门打开。我们都看到了里面成堆的钞票。我站在旁边,视线有一部分被他们两个挡住。这时我看见斯特德的手突然伸进开着的保险箱里,就大叫:“米克,他有枪!”

如果是电影的话,一定会用慢动作来放映这一幕,有趣的是我也一直以慢动作的方式记得这一幕。斯特德伸出手去,拿出一把蓝钢小型自动手枪,而米克的手,握紧了那把大屠刀,高高地举起,然后在空中迅疾地划下了一道死亡弧线。刀刃干净而锐利地穿过了手腕,手掌便从刀刃处断开,有如自臂膀释放而获得自由似的向前飞去。

斯特德转向我们,脸色惨白,嘴巴因恐惧而张开。他将被斩断的手盾牌似的举在胸前,鲜红色的血如初升朝阳自断臂的动脉中喷截而出。他踉跄前行,口中发不出半点声音,臂上的血喷了我们一身,直到米克自喉底发出一种可怕的声音,挥刀再斩,将刀刃深深埋入斯特德的颈部与肩膀的连接处。这一阵刀风吹倒了斯特德,他跪了下去。我们站开,让他的身子向前扑倒,僵直地俯卧着,鲜血涌到了灰色的地毯上。

奥尔佳还愣在那里,我想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没有移动过半分。她嘴巴松动,双手摆在胸脯旁边,发亮的指甲油和她的乳头颜色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把眼光从她身上转向巴卢,他正转向她,身上的围裙被鲜血染深了颜色,手里紧紧地握着刀把。

我举起左轮枪,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然后那把枪从我的手中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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