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快点下来呀——哥……”

耳畔传来呼唤我的声音,这是十二年前左右的遥远记忆。那个时候,我总是带着妹妹四处玩耍。至少,直到那个雾天为止都是如此。

她一直呼唤着我。无数次、无数次地呼唤着。我始终能听到她的呼唤声——即使正在做那种事。

“哥哥……快呀——快点下来——我好害怕……快点呀……哥哥……下来呀,快点下来呀……我一个人好害怕……”

尽管如此,那个混账东西也没有停下身体的动作。疼痛使得我几欲晕厥,只得一味咬紧牙关忍耐着。

睁开双目,依旧是一片黑暗,因为我被那男人强行戴上了蛙镜。是一种长方形的蛙镜,可能是水中护目镜吧。但是,我此时戴着的眼镜镜片被整个涂成黑色,因此,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察觉到那个混账慢慢地抽出了自己,好像正要提上裤子。结束了。没想到他又在裤兜里摸索了一阵。这动作使得我惶恐不安,害怕得无法动弹。

那男人从我脸上缓缓取下蛙镜——这说明他已经穿好裤子了。于是我也急忙提上自己的短裤。

就在这个时候,我嗅到了以往从未嗅到过的奇特气味,那是一种令人生厌的臭味,像生长在森林中的某种植物发出的奇怪味道。

我缓缓回过头去看,发现那个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刀。我没有看到刚从我脸上取下的蛙镜,可能已经被他装进口袋了吧。

这个混账有一张魔鬼的脸孔,眼神极其凶暴险恶,我无法将他视作同类。能够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的人一定是个畜生,我这样坚信着。尽管学校里也有欺负人的坏家伙,可是和这个混账比起来,他们远远无法让我感到恐怖。他那张老成的脸尽显威严,透出身为暴力组织成员的凶残,仿佛他随时可以轻易要了谁的命。

那混账手中的刀子慢慢向我靠近,我强忍厌恶感,看他在我眼前晃着刀子,像要插入我眼中一般。而后,冰冷的刀刃一下子贴上我的脸颊。我几乎快要尖叫出声时,他恶狠狠地说道:“嘘!”

还是中学生的我顿时浑身发抖。男人凑得很近,我都能看到他门牙间的缝隙。

不过,男人立马拿开了刀子,说道:“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要是敢泄露一个字,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也不会饶过你妹妹!只要你不说,谁都不会知道。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跟别人说的。”

言毕,他折好刀,再度放回袋中。

“所以,要是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的话,就只可能是你小子说出去的。记住了吗?这种事要是被大家知道了,你也好不了!毕竟,现在你小子已经和女人没什么两样了呀!”

男人的嘴唇飞速翻动,不停叨念着,手上忙着整理衣服。他身上的黄色T恤映入我眼底,那黄色鲜艳无比,非同寻常,像要在我的视网膜上留下印记般,一直残留在视野中。

后来我也穿好短裤,将T恤整理好。可依旧可以闻到那股令人生厌的气味,像那男人直挺起的下体所散发的奇怪气味,也像是这个龟水森林里自有的恶臭。也许,我身体里也已完完全全渗入了这股臭气。这种想法使我感到强烈的厌恶及恐惧。

我和男人都整理好衣服后,他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刚才一直持续的嘎吱嘎吱声消失了,此时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下面传来妹妹呼唤我的声音。

“哥哥……我好怕……快点下来呀……”

之后,我听到了另一种奇特声响,悬浮于空气之中,沙沙、沙沙……这声音就回响在耳畔,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

尽管我并不讨厌这种声音,但那究竟是什么呢?我思考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当时的我根本无法思考,只能用一个空荡荡的脑壳静静感受这奇妙的声音。

“还不快点儿下去,不然你妹妹会吓哭的!”男人说道。

他边这样说着,边双膝跪地向后方摸索着爬去,接着慢慢向空中探出一只脚,用脚尖搜寻着通往地下的绳梯。此时,他的黄色T恤再次进入我眼底。

他找到了绳梯,却似乎突然改变了主意,只见他再次返回这个小树屋。拜他所赐,本已消逝的恐惧和紧张再度攫住了我的心。

男人并不高,体形偏胖,因此他这一连串动作使得这间小小的树屋剧烈地晃动起来。

他依旧双膝跪地,我还没有弄明白他到底还想做什么的时候,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千圆纸钞,放在地板上。

“和你妹妹两个人,买点冰淇淋吃吧。”他放下纸钞说道。

然后他再一次倒退,伸出脚在空中找寻绳梯,不久后他似乎找到绳梯踩了上去。随着黄色T恤缓缓向下方挪动,我终于只能看到男人的上半身了。没想到他再次开了口。

“能买不少吧?”

说罢,男人那胖墩墩的黄色身体带着汗臭及那种令人嫌恶的气味,慢悠悠地消失在我眼前。

我立刻松了一口气,转眼间却被另一种恐惧吞没。我赶紧直起身子,爬向梯子的方向。强烈的痛楚自臀部窜开,绝望感瞬时将我推入地狱之中。我趴在小屋的地板上,困兽般缩成一团。

始终呼唤着我的妹妹的声音一下子中断了,应该是看到已到达地面的男人了吧。我顿时浑身汗毛倒竖——妹妹危险。他要是对还是小学生的妹妹做出什么的话——

沉默持续了很久,而后妹妹又开始呼唤起我来。我勉强爬了几下,从树屋中探出头向下看去。男人的黄色身体经过妹妹身边,走远了。我放心下来,唤了一声妹妹的名字。

“正美。”

“哥哥。”

正美回应道。她仰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慢慢地挪动着身体,转过身子。尽管身体还在痛,但必须忍受苦痛,慢慢向树屋外伸出一只脚。我想快点儿下去,回到妹妹身旁。

那张千圆纸钞就在我的鼻尖前静静地躺着。心中的愤怒瞬间爆发,我怒不可遏地将纸钞揉成一团,从树屋的小窗扔了出去,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而后才以脚尖探寻起绳梯来。

绳梯并不稳定,摇摇晃晃的难以找寻。不过总算被我找到了,我踩着它,将身体的全部重量负于其上,缓缓地爬下绳梯。

“哥哥。”

妹妹看到半空中出现我的身影,总算放下心来。我听着她的呼唤声爬了下来。

此时,有冰冷的物体打到我的脸上,水滴般的触感。而后又是沙沙、沙沙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原来这是雨点飘落在无数叶片上的声音。我这才意识到下雨了,犹如轻雾般的小雨不知不觉就下了起来。

我站在柔软湿润的地面上,环视周围,一片白雾茫茫。浓雾自森林外围流淌着的龟水川方向渗透而来,像要延伸至远方一般。这样凝视着滚滚如烟般的雾,便会有种将被树林吞没的感觉。

“哥哥。”妹妹握住了我的手。

还是小学生的妹妹哭了,她一定吓坏了吧。林间微暗,夜幕正缓缓降临。

树与树之间都被白色的雾填满,头顶上空是层层叠叠压在一起的枝叶,倒是使得我和妹妹几乎感受不到落雨。这里一片寂静,一个人也没有,的确可怕。

我低头看着妹妹的娃娃头,心中猜测着正美的想法。她到底知不知道哥哥在上面的树屋里遭遇了什么呢。而如果她知道,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正美。”

我唤着妹妹的名字。她听到我唤她,“嗯”地回答着,并仰起头来看向我。

她的眼神告诉我,她什么都不知道。因此,我对她说道:“我们回家吧。”

我牵起了妹妹的手,急匆匆地奔向森林出口。我们没有带伞,我担心雨会越下越大。

如果真的下起大雨,不快点回家肯定会被淋成落汤鸡。而且雨天会黑得很快,这一代地处郊区,路旁连路灯都没有。这个森林会很快变得漆黑一片,化为魔物与幽灵的出没之地。因此,绝对不能磨磨蹭蹭的。

这片位于福来市郊、龟水河畔的森林,一直是人们口中的“幽灵森林”,但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我曾无数次和朋友或一个人来这片森林探险,尽管确实有许多可怕之处,却也充满魅力。只不过,我绝不会在天黑之后进入这片森林。

走出森林的瞬间,妹妹说:“肚子好饿。”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突然深切体会到妹妹的感受,不是想象出来的,而是更深刻的理解,我仿佛能感受到她在漫长等待中所经受的极度恐惧。

于是,我立即牵着妹妹的手向森林中折返。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出亨塞尔与格莱特的身影——他们也是这样的吧?我和妹妹急匆匆地再度踏入变暗的森林,顺着刚才的路飞快走着。妹妹应该并不想回来,只是手被我牵着,安心感使得她并没有抱怨什么。

我们回到刚才那棵高处搭建有看守小屋的大树下,作为兄长的我此时一心想着要给妹妹买点吃的。为此,我要找到刚才那张纸钞,那张被我揉成一团丢掉的千圆纸钞。我们家是单亲家庭,家中的经济情况并不乐观,正因如此,我们一分零花钱都没有。

刚才扔钱的时候我并未从大局出发考虑问题,仅仅因遭遇到的事感到愤懑,稀里糊涂的怒火中烧,一心认为那钱太脏。而现在,我只要一想到必须照顾好妹妹,原来的想法便烟消云散了。身体所遭受到的虐待给我带来极大的打击,一时之间使得我的大脑无法运转。说起来,那张纸钞也可算作我所遭受的耻辱的见证。后来我曾把这段经历反反复复地想了个遍,但在当时那段短暂的时间里,我几乎无法思索。

我牵着妹妹的手,弯着腰拼命寻找那张纸钞。我后悔不该把那张纸钞揉作一团,被雨打湿、落下的叶片层层堆积,加上天色微暗,已几乎看不到地面。混杂于枯叶中的东西也自然难以辨认。

我用鞋尖踢起枯草,时而蹲下身用手摸索着找寻。但四周眼看着越来越暗,雨滴渐渐打湿地面和头顶上的叶片。脚下的地面渐渐没入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时,我几乎“啊”的喊出声,那张我千辛万苦寻找的千圆纸钞,就在我一直站着的这片厚实树叶下。然而,转瞬间我却没了心情,想要放弃了。

一种未知的感觉袭上心头,同时某种液体从身体里溢出来,顺着大腿流了下去。这种感觉彻底击垮了我,被绝望操控着的我,再一次隐约嗅到那种令人嫌恶的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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