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晚七点。福来警署二层的会议室。虽然门外没有贴纸,但大家早把这里当成“钵吕屋老板遇害事件”的调查本部了。

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尽管出动了所有警力去调查,却没有半点收获。深更半夜、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地,没有目击者,更没有提供情报的电话。

“当事人大部分都是年老痴呆的老妇人,提供的情报大多也都是我们早就知道的。”田无不满地吼着。

“说得是啊,她们都老得记性不太好了。”砂越说道。

“是太老了,还不正经,什么有妖怪来买烟丢下那张钞票的啦,什么从沙坑里刨出很多死狗的尸骸啦,什么戴蛙镜的男人幽灵在围墙前扭来扭去啦。满嘴胡说八道!开什么玩笑啊!我们可是警察,不是敬老院护工!”

“但是,这些话里是不是暗含着什么提示呢?”

“扯淡!那只是老婆婆的胡思乱想,咱们可不是为了听怪谈去找她的!你从那个什么妖怪的话里听出什么提示了?算了吧!”

“请问,那是怎么回事儿?”一位姓林的刑警问道,另有一名姓加藤的老刑警也投来询问的眼神。于是,砂越从头到尾把那次调查讲了一遍。

“那么,姑且先给银行打个电话试试?”砂越说道,像是要换个角度考虑问题。

“打给银行?为什么?”田无问道,他已经把纸钞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黄线啊。问问银行那几张纸钞上端画着的黄色标记线是不是他们弄上去的。要是银行弄上去的,说不定嫌犯专门收集这种纸钞使用呢。”

“哦,这样啊。那好,问问看好了。”

田无想起来了。砂越联系了银行,没聊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银行怎么说?”田无问道。

“好像不是银行画上去的。银行方面说,明治以后就没有银行职员在国家发行的纸钞上做标记了。”

“哦,这样啊。”田无沉吟道,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想起来了,顺便告诉你好了,砂越。”

“什么?”砂越问道。

“你以前推测的,纸钞曾在黄色液体中浸过的可能不成立。因为只有钞票正面有那道黄线,背面没有,从而可以推断,那道黄线并不是钞票上端在黄色的水中浸泡过形成的。”

“原来如此,那应该还是道标记才对!”

“没错。接下来就是……”

“蛙镜,对吧?查查看有没有哪家蛙镜厂出产过红色镜片的蛙镜。”

“没错,查查看。”

于是砂越又拿起电话,在黄页上找到蛙镜制造商的电话号码后,打给一家正好在福来市有工厂的厂家,向对方询问有没有制作过红色镜片的蛙镜。

接电话的技术部主任很肯定地说他们厂从没制作过那样的蛙镜。无论是滑雪镜还是风镜,既没用过红色的玻璃镜片,也没用过红色的塑料镜片。恐怕其他蛙镜制造商也不会那么做。

砂越挂断电话。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田无点了点头,说道:“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是啊。”砂越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难道嫌犯色弱吗?”砂越苦笑着思索。

“会不会是为有色觉障碍的人定制的特制蛙镜呢?用来矫正色觉障碍的那种?”田无说道。

“要是那样的话,没必要做成蛙镜啊,戴眼镜就好了。”砂越反驳道。

“是啊,说起来奇怪就奇怪在蛙镜上了。”

“蛙镜比眼镜更能掩盖面部,所以对于不想被看到脸的人来说,蛙镜比眼镜更方便。”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姓林的刑警接起电话,说了两句便冲田无说道:“是一层接待处打来的,说楼下有位钵吕彻先生造访。您看,要让他上来吗?”

“钵吕彻?呀,我想起来了,是烟铺老板的儿子吧?跟接待处说让他上来吧。”田无说道,“是我让他来的。他说要上班,我们去他工作的地方又不太好,于是就让他过来了。”

不久就听到有人敲门,田无应声后,一个大约五十岁的短发男人低头行礼后走进了会议室。

“您是钵吕先生?”田无站起身来问道。

“嗯。”来人又低头行了一礼。

“来,请坐到这边来。”

田无起身让座,钵吕却没过去坐下,只见他从西服内袋中拿出钱包,吃力地抽出钱包里的名片递过去。田无接过名片,看到上面写着“XX制药公司课长”的字样。

“钵吕彻先生。”

“嗯?”

“来,请坐。”

田无再次让座。钵吕行了无数个礼,这才慢慢坐了下去。

“我记得您说过,有些话想对我们说,也有些疑问,对吧?”

田无边说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是的。我妈并不相信银行,所以才把钱都藏在衣柜里,她这辈子几乎一直把钱藏在衣柜里。”

“把钱藏进衣柜……也就是说,她一直把钱藏在衣柜里吗?”

“没错。这件事在附近传开了。我总在担心会有什么危险,真有贼进去不就全没了吗?为此我跟我妈说了无数次,让她把钱存到银行里去,说得我自己都嫌烦了。可我妈顽固得要死,根本听不进去。”

“这样啊……那她为什么不肯存进银行呢?”

“我妈觉得利息太低,要是银行倒闭了,更是一分钱都拿不回来,她说她压根儿不相信银行那种鬼玩意儿。”

“哦……”

“她觉得银行不可能为毫不相干的存款人卖命,银行到头来不过是想用别人的鸡给自己生蛋,一旦形势不妙,他们就会立刻丢下储户卷包走人。”

“您母亲是不是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我爸是我妈的第二任丈夫。她在十几岁的时候结过一次婚,那时正值战时,第一任丈夫在新婚一周后就征赴前线,后来在中国战死。那个男人生前曾以各种形式无数次表达对银行的不信任。自从那个男人战死,我妈就把那个人的这一态度当做遗志贯彻下去,直到现在都不信任银行。”

“您母亲的第一任丈夫曾被银行骗过吗?”

“好像是的,不过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双亲,所以他才对银行恨之入骨。嗯,话说回来,我妈应该在衣柜里藏了不少钱。可那些钱都不见了,衣柜里到处都没找到。”

“是纸钞吗?”

“应该是吧。我找遍了衣柜,可什么都没有。铺子里烟草柜旁的简易收银机里只有几万零几千日元和一些零钱,钱包也不见了。”

“是吗?这样啊……”田无叹道。

在一旁的林刑警、加藤刑警,以及砂越,都轻轻发出咂舌声。

“衣柜里大概藏了多少钱?”

“这种事我妈她可不会告诉我,不过我想大概有一千万多吧……”

“一千万?!”烟铺老板的儿子摆了摆手。

“也许更多呢。以前听我妈提起过一次,算起来应该有这个数。”

“竟然被偷了一千万?”加藤感叹道。

办公室里在座的每个人都抱着胳膊沉着脸长吁短叹。失窃金额如此巨大,这下案子也变严重了。

“哎,是啊,谁让我妈喜欢攒钱呢。”钵吕彻说道,“这些年她只关心烟铺生意,其他事什么都不做,也没有爱好。”

“没有爱好?”

“对。她既不爱看电影,也不爱旅行。她眼神不好,读不了书,朋友很少。和左邻右合也没什么交情,也不喝酒。根本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哦。”

“平时的消遣无非就是看看电视,再不就是等我们夫妻去探望她的时候和我们聊聊天。我们两口子也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吗?”

“是的。没能给她带来任何快乐,让我对我妈有种歉疚感。要是能给她生个孙子,她也能给孙子买些什么吧,也算能让她花花钱了。但是很可惜,我连这个也做不到。于是她只剩下存钱这一个乐趣了。一点一点把钱存起来,就是我母亲的爱好。”

“那您母亲名下有很多自贩机吗?”

“是的,大概有二十多台。最近的收入都是靠自贩机得来的,我一直帮她管理自贩机,毕竟她年岁大了。当然,我每月会从自贩机的收入里拿走一部分,我觉得这合情合理。”

“这样啊……”

“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我以前的事业失败了,这把年纪还要租房住,让我老婆吃了不少苦。之前我或多或少还指望着我妈的存款,但如今连这条路也被堵死了,我真是沮丧得要命。不过,最失望的恐怕还是我老婆吧。”

“哎……”长叹一口气后,田无开口问道,“您还知道其他什么可能帮助破案的线索吗?”

听田无这么一问,烟铺老板的儿子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将右手伸进身边的黑色皮包里,翻腾着包里的东西。

“我在柜子里翻找存款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钵吕彻拿出一个塑料袋,取出袋里装着的东西递给刑警们看。那是一捆已经变成茶色的信封。

“这是?”

“是从中国寄来的信,我妈的第一任丈夫寄给她的。都是这种没有寄出地址,只写了名字的信。那个人的名字是田边幸雄。当时从战地寄来的信似乎都由军队统一送到日本的。我妈应该也写了回信的,只是已经无法……”

“这样啊……”

“这种东西应该不需要吧?但我还是带过来了……”

“不,很感谢您。可以暂且交由我们保管吗?也许会从中找到什么线索。”砂越说道。但他身边的田无却没有任何表示,或许是觉得看了信也不会有什么发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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