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俱乐部,上次那个拿酒王的家伙和宋秘书正推杯换盏。

“大哥,你不要老看贼吃肉,没见贼挨打。我这点利,看毛的是挺大,四下散散就没了,哪不要用钱啊!而且,说真话,这块地看着是肥肉,其实真难搞。住的一帮穷腿子,个个都张着血盆大口等咬掉你一块肉。我这拆迁的钱砸下去,命都赔半条,而且我磨不过他们啊!死硬死硬的,富的怕穷的,穷的怕不要命的,我黔驴技穷了。”

“金元和大棒都上,恩威并重,必要时候还是要想点办法的。总之,要快刀斩乱麻,不要拖成鸡肋。”

晚上喝了点酒,不多,刚够热血沸腾。一出门,冷风拂面,心头怅惋。

开着车,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去哪儿,等回过神儿的时候,宋秘书发现自己的车正驶在通往海藻住处的路上。

有一点点想。那个看着柔软,骨子死硬的女孩,像丝绒袋里裹着的核桃。这辆车里一直弥漫着她的气息,一股迷迭香的味道。身边这个座位,后来一直没让别人坐过。她就那么一脸迷惘地靠在车门上,留给他一个长长睫毛的剪影。

很想握她的手。

然后在酒后把她攥在怀里,用带着一点男人味道的烟酒气息品尝她,看着她融化。

宋思明觉得自己很情圣,在这样有点暧昧的夜里,拒绝活色生香的邀请,独自一人驾着车,扮演纯情,黑夜里站在一个迷迭香姑娘家的门口傻等。肯定是因为酒的关系,因为喝了酒而勇气倍增,放纵自己把白天坚硬的外壳卸下,露出内心晶莹的珍珠。

宋思明并不清楚海藻住在第几层,记得上次的路灯一直亮到第五层。抬头看看,每户人家都灯火通明,透露着家的温馨。那个小姑娘,是自己住,还是和男朋友在一起?

海藻拖着脚步低着头往家走,突然一个身影横在面前。一定是小贝在迎接自己,抬头正要喊小贝的名字,发现竟然是宋秘书,她笑了,真诧异。

“哎呀,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今晚不是有约会?”

如果是白天的宋思明,如果是清醒的宋思明,他会说:“开会路过这里,正好遇见,多么巧!”

“看你。”宋思明不受控制地说,说完就开始后怕。其实没什么,人总需要有那么点时刻,说两句实话。

“看我?”

“看你!”说出来就豁出去了。

海藻的心脏扑腾跳了一下,有种异样的电流划过身体,说不清楚是羞涩还是高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浅笑着不说话。

宋思明看着海藻和自己两个人的影子,在灯的中间,两对影子在前后各拉出一条长长的距离,在脚下交汇一起。海藻的影子,投在自己影子的怀抱里。然后宋思明做了个大胆的举动,他一把夹住海藻,把她搂进自己的风衣,不由她同意或不同意,紧紧夹着她,把她塞进车里,绝尘而去。

海藻似乎早有预料,在她走进宋思明办公室张口借钱,并知道自己还不上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她已经准备好了,她既不惊慌也不迟疑,温顺地被宋思明拉着去这里或那里,一言不发。

宋思明把那只温软如玉的小手放在方向盘上,自己的大手盖上去,一路握着不忍放开,不时将小手拉到唇边,充满爱意地反复摩擦,想吻去手背的凉意。一种阳刚的气场环绕周身,而自己像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太阳。这个女人!这个小女人!这个像海藻一般柔若无骨的小女人!

一路狂奔,宋思明带着海藻来到一处幽静的湖滨,湖岸边重重树影后一幢小楼掩映其间。宋思明夹着海藻奔进楼里,奔进二楼的卧室,关上门,把海藻逼退在门与自己之间,毅然决然将带着酒的豪迈、烟的执着的嘴唇贴在海藻的唇上。海藻有一丝丝的抗拒,无声,有些犹疑,有些慌张,有些颤栗。海藻的牙齿咯咯作响,海藻的嘴唇僵硬。宋思明都有些不忍心了,看那双不知所措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乞求地望着自己。他将手掌盖在海藻的眼睛上,轻轻抹下她美丽的双眼皮,将身体紧紧贴近海藻,让她感受他的热力,然后下定决心用舌尖撬开海藻的嘴唇,撬开她的牙齿,探索她瑟瑟发抖无处躲藏的小舌头。

海藻坚持了。

没坚持住。

身体由僵硬到酥软到几近虚脱。在宋思明漫长而柔情的亲吻里,坚硬的防御一丝一丝褪去。

“嗯……”海藻轻轻呻吟了一下,表示不要,她眼见着宋思明的手一点一点从腰际爬上胸前,开始解开外套的纽扣,将毛衣掀起,解开衬衣的纽扣,手指在胸衣的下围来回婆娑。除小贝外,这是第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地接触自己。

“嗯……”海藻尽量将自己的后背贴紧门板,试图拉开与宋思明的距离,显然这在近乎于零的接触中是徒劳的。海藻的躲闪显得无比诱惑。

宋思明果敢地将海藻的胸衣推上去,一面狂热地亲吻海藻,一面用手指在海藻小巧玲珑的乳尖上来回拨动,像弹奏动人的琵琶曲。

海藻彻底瘫软了。

床在咫尺。

两个人俯倒在厚重的地毯上,无声,翻滚。

“啊……海藻,我是多么多么爱你。”宋思明一声叹息。

等一切归于平静,海藻无声穿起衣服,静静坐在门口,目光迷离。看不出她究竟是害怕还是生气。

宋思明现在酒醒了。他觉得自己很无耻,只因酒的冲动,就将自己并不年轻的身体暴露在一个如玉般透明的女孩子面前。喜欢,为什么一定要拥有?然后将不眠的黑夜和担忧留给这个打动我心的小女人。

宋思明愧疚地将海藻扶起来,说什么都很多余。

两个人又坐在车上向海藻的家驶去,路上要穿过灯火魍魉的市区。

海藻止不住地发抖,浑身肌肉因为紧张而酸痛不已。头也疼,然后肚子也开始疼了。

她咬紧牙关,伏在车上,用手抵住腹部,冷汗直冒。等下车的时候,无论是后背还是裤子,都湿了一片。一到楼下,海藻推开车门狂奔上楼,留下略有内疚的宋思明。

海藻冲进家门,直进浴室,关上门,开始放水。热水器里的水有一点点余温,有一点点冷。海藻被水冲了个激灵,牙齿已经抖了两个钟头了,一直不停。

小贝听见声音出来看,敲门问:“海藻,海藻,怎么了你?没事吧?我打你好多电话,怎么联系不上你?海藻?”

海藻张口正要说:“没电了。”声音一出口就吓一跳,因为紧张,喉咙痉挛,声音僵硬。海藻咳嗽。

“海藻,你没事吧?怎么了你?”

海藻平复一下情绪,说:“麻烦你帮我拿一条内裤一个卫生棉条来,我意外了。”

小贝冲回房间。

海藻的门开了一条缝,伸手接去。

再出来时,海藻头发湿漉漉,面色惨白。小贝关切地问:“意外来了?好像提前了呀!肚子疼?”海藻点点头,无力地走进房间,将自己丢进双人床里,背对着小贝不说一句。

小贝赶紧拿来电吹风,斜靠在床沿上帮海藻吹头发:“吹干再躺,要生病的,等下哥哥帮可怜的小猪揉揉。”说完温柔地在海藻的屁股上揉了揉。

海藻哭了,泪无声地流淌。

“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海藻内心的呐喊都快奔出嗓子了。那么温柔的小贝,那么纯洁的小贝,那么爱自己的小贝,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海藻转身趴在小贝的腿上,用手环绕着小贝,开始哭泣。

“哦,哦,我们小猪肚肚痛。”小贝揉了揉海藻的头发,轻声哄着,又在她头上吻了吻。

夜里,海藻生病了,高烧,额头滚热,呼吸急促。小贝翻出退烧药让海藻吃,尽管自己睡得迷糊了,还不忘时不时用手心去试探海藻的额头。

“肯定是冻的,晚上的水不热你就洗。”小贝嗔怪海藻。

“肯定是冻的。”海藻想,“那么冷的天,在地上偷情,这是上天在惩罚我,我欠他的,已经还过了。”

宋思明更怅惋了。他怏怏地转着车钥匙回家。海藻,小海藻,以后该怎么见她?要不要和她说对不起?

宋思明早上拉开车门正发动车子,有一丝爱怜和一丝眷恋地转头看看旁边海藻的位子,然后,突然怔住,位子上有一块暗红殷殷的血迹。

胸口突然有口热血涌到喉头,狂喜。海藻,我的海藻,果然是我心中的小女孩,纯洁美丽。昨天夜里,自己干了一件正确的错误,或者说错误的正确的事情,在那张白纸上画下了自己的印记。海藻是我的!宋思明想到海藻的紧张,把自己的舌头咬得生疼的牙齿,和发抖的小身体。“我要让海藻呼风唤雨。我可以,因为,她是第一个属于我的女人,完全彻底。”

宋思明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给海藻打电话,他要让她知道,他有多么想念她。正当他喊出“海藻”两个字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呃……郭海藻小姐在吗?”

“哦,海藻她病了,她跟我换了个手机,你有事吗?”

“哦,没事。哦,有事,工作上的事,我以为她今天来送标书。”宋思明立刻恢复他往日的机敏。

“哦,对不起,我想她今天一定是去不了了。要不您跟她的总经理联系一下?对不起,我这里没他的电话号码。”

“没关系,我有,你是…… ”

“我是她男朋友小贝。”

“小贝你好,我是市委宋秘书。”宋秘书对电话那头的小贝礼貌有加,内心里既有抱歉又有得意。海藻是我的了,她一定会是我的。对不起,小伙子。

下午,宋思明迅速处理完工作,早早离开办公室,带了些水果和药奔到海藻住处。凭运气,他敲开的五楼第一家,开门的就是海藻。因为同屋的人都去上班了,就海藻一个人在。

海藻穿着一件浅色兰花的棉袍,面色憔悴神色冷淡地站在门口,看到宋思明,既不惊讶,也不高兴,只开半扇门,丝毫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海藻,听说你病了,我来看你。”

“不必了,我很好。”海藻说完就开始咳嗽。

“海藻,昨天晚上,很抱歉……”宋思明原本根本没想道歉,但因为海藻的一脸拒绝神情,他莫名其妙地就道歉了。海藻立刻打断他:“你要是没事就回吧,其他的就不要说了。”海藻的眼神里竟有一丝明显的厌恶之情。

宋思明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完全没掌握形势。至少在他感觉里,海藻昨天晚上是半推半就的,他理解成初夜的害羞。而今天的海藻,换了一副神色,完全不像夜色下那么无助迟疑,又像上次还钱还手机一样决绝了。这个女人,难道黑夜和白天,她有两张脸孔?

而显然,白天的宋秘书,他是宋秘书。他做不出夜的勇敢,说不出夜的放肆的话,即便他想说“海藻我爱你”也不敢,因为他有身份。

“海藻,那你好好休息吧!这是水果和药,你要早些恢复啊!”

海藻用手一挡说:“你带回去吧!我有药,而这些水果我是不吃的,再见。”

虽然没关门,但眼神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宋秘书心痛地喊了一声:“海藻。”然后颓丧地转身离去。

海藻关上门,对自己说:“的确是意外,绝对的意外。从今天起,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能,我一定能。小贝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早上的宋思明还是信心满满,下午的宋思明却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他多年来运筹帷幄,却从没想到今天败在一个小丫头手里。这个姑娘,如果笑,他就会心头柔软;如果哭,他就会手足无措;如果冷漠,他就会害怕;如果决绝分手,他就内心痛楚。这已经是短时间内,他第二次被这个小丫头抛弃了。她想要你的时候,甚至不必招手,你就自己赶着送过去,而她不想要你的时候,哪怕你苦苦哀求也没用。

注定,宋思明要输在海藻手里。怎么办呢?

夜深的时候苏淳才踏进门。他最近尽量避免跟海萍正面接触,总是早早出门,晚晚归家,这样,即使两人不说话,也不必捱太久的沉默。苏淳几次想张口和海萍说话,发现海萍总是板着脸冷冷的样子,丝毫没有结束冷战的意思,而对苏淳来说,其实两个人说不说话,对他影响不大。脸色,他也可以视而不见。但他每次都忍不住先打破僵局,原因是,他怕海萍的怒火因找不到宣泄口,以后产生更强烈的爆发。而且,无论海萍说什么,她是老婆。老婆就是那个在你耳朵边叨叨一辈子的人,你不可能指望老婆像巴结你的小妾一样对你低眉顺眼。想来哪怕皇上的老婆,都是很威风的。史书读来,似乎就没见有对哪个大老婆是温顺贤良的描述,举案齐眉那个,是因为容貌有明显的缺陷?

海萍正挑灯夜战,最近海萍学习英语热情高涨,希望她不是赶现在的热潮,打算去考个研究生啥的。她的那个专业,会越学越死的。

苏淳没说话,拿了毛巾准备到楼下洗漱。海萍却破天荒开口了:“今天房东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们在下个月底前搬家。”

苏淳放下毛巾脸盆,问:“这么急?咱们合同不是还有半年吗?何况,当初租这房子就讲好的,没期限。他是不是想变相涨价?”

“不是他想赶我们,是这里要拆迁了,他好像迫不及待,还跟我们说,如果提前半个月走的话,就不收当月房租了。”

苏淳皱眉头:“提前?不推后都很难,哪那么容易找房子?”

“找吧!不是自己的家,人家让你住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你能怎么办?”

“还能找到这个价钱的房子吗?”

“找是找得到,就是远,跟人合住,像海藻那样。这事就交给你吧!我最近很忙,分不开身。”

“我看中的能定吗?你要不要看看?”

“不了,反正就凑合不到一年,很快就有自己的家了,随便哪不都是对付吗?”

苏淳坐在海萍旁边说:“最近你怎么开始用功了?想考研究生?”

“海藻给我介绍了个外国学生,学中文,我正恶补呢!”

“啊?这活你干不了吧?何况,你也没时间啊!整天上班。”

“一周3个晚上,8点到9点半。过了元旦,我一三五晚上到家就得超过 11点了。”

“不行,你不能去,太晚,不安全。再说了,你学生男的女的?万一动机不纯怎么办?你跟海藻推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有那闲工夫,把自己弄弄好吧!”

苏淳不再发表意见,本来他在家的意见也不作数。而他若再坚持下去,就又回到“没用,不挣钱,让老婆抛头露面”的老轨迹上。

海藻在办公室搞策划,老板走过来递给她厚厚一个信封:“是宋秘书让我交给你的。”

海藻拆信封的时候,发现封口上有一个奇怪的记号,三角形外面画了一朵花。里面是厚厚一叠钞票,海藻冷冷一笑,想来这就是自己的卖身钱?果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哦,万金,如果猜得不错,应该是6万块。唉!想自己在过去的一年里,浪费了好几百万了,可悲可叹。钱的外头裹了一张字条,上面寥寥几个字:“不是我故意冒犯你,而是情不自已,请你原谅我。”

海藻突然周身轻松。以前借了人家的钱,总在心头压块石头,慌张。现在拿着这叠钱,觉得心安理得,也不那么迫切地想还了。

海藻给姐姐去个电话:“我下了班去你那一趟,有事找你。”

海藻到了海萍家,递给她这个信封。海萍一翻看,狐疑地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问朋友借的,人家不收利息,你先把高利贷还了,有了多余的再还人家。”

海萍笑得灿烂,站起来一把抱住海藻:“真谢谢你海藻,我轻松多了。”海藻看着姐姐浑身松快的样子,觉得自己很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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