鹈饲姑且确认老人已经死亡,然后立刻关上卫浴间的门。

回到起居室的鹈饲,低头看着桌上的信件低语:“仓泽敦夫啊——嗯,这就是过世老先生的姓名吧。”

反观朱美像是压抑心跳般持续大口呼吸。老人死在出租套房大楼的其中一间,这个事实肯定不令人意外。朱美踏入室内的瞬间,脑中也隐约想像得到这幅光景。

不过,这位老翁——仓泽敦夫为什么死了?高岛美香为什么尝试入侵他住处?鹈饲为什么预料得到?还有——中原圭介为什么全力撞大楼外牆?

数个问号在脑中盘旋,最后,朱美只能问他。

“怎么回事?”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鹈饲反问。“这里是四楼套房,而且如你所见,这个房间的玄关大门直到剐才都从室内上了门链锁,此外,老先生死在浴室的浴缸,看来是溺死。一般要是看到这种状况,你觉得这个房间发生了什么事?”

“……老先生在浴室溺死……所以是意外?”

“没错,看起来确实如此,但这不是意外,因为我们知道昨晚有个男的全力冲撞黎明大厦外牆,这是前所未见的奇妙事件。黎明大厦的这个事件,以及这栋后站居的事件,你也不觉得完全无关吧?隔着停车场建造的两栋大楼,依序有老人丧命、有年轻人受重伤,当然应该认定这两个事件相关。”

“也就是说,老先生的死不是单纯的意外?”

“当然不是意外,这是他杀。仓泽敦夫在上了门链锁的四楼套房遇害。懂了吗?换句话说,这是密室杀人。”

“密室杀人!”意外的词使得朱美声音不禁变尖。

“对,设计成浴室意外丧生的密室杀人。”

“原来如此,确实是密室吧。”朱美环视狭窄的室内。“可是这样的话,凶手杀害老先生之后,要怎么离开这间上锁的房间?”

“没什么,虽说是密室,却不是完全锁死的房间。玄关确实上了门链锁,但窗户应该没锁——看吧!”

鹈饲一副“正如我预料”的模样,打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凶手是从落地窗来到阳台,没有其他选择。”

“不过接下来怎么做?这里是四楼,不可能跳下去,难道是用了绳子或绳梯?可是如果有人用这种东西降落到地面,再怎么样也会引人注目,毕竟不晓得何时有人会来停车场,而且从道路也看得一清二楚,杀人凶手会用这么显眼的方式逃走吗?我觉得这样反而危险。”

“对,一点都没错,凶手的想法肯定也和朱美小姐一样,觉得没办法下去。就算这么说,要移动到相邻阳台也同样危险。这栋住宅大楼似乎相当受欢迎,上下左右都有人住。那么楼顶呢?这是最不可能的事,因为这栋建筑物没有楼顶,只有人字形的屋顶。这么一来,最不会引人注目,最可能安全逃离的路线究竟是哪里?”

鹈饲说着看向窗外,他的视线朝向停车场对面的黎明大楼楼顶。

“不会吧……凶手想从这个房间移动到我大厦的楼顶?”

“对,就是这样。后站居四楼到黎明大厦的楼顶,直线距离不到二十公尺,虽然有点角度却并非不可能。而且在这么高的位置移动,地面的行人或驾驶也不会目击。咦,问我怎么移动?当然是沿着绳索在空中移动啊?”

“你说绳索?从这个房间的阳台拉绳索到我大厦的楼顶?不会吧,这种绳索什么时候拉的?”

“距离现在的几天前——至少在两天前的晚上,两栋大楼中间肯定有绳索。但我觉得当时还不是绳索,而是细长透明的钓鱼线之类吧。”

“两天前晚上,就是酒店的高桥先生在停车场上空看到奇怪黑色物体的晚上吧。到头来,那个东西的真面目是什么?”

“我不知道正确答案,但应该是蝙蝠吧。蝙蝠挂在横跨两栋大楼的透明线休息,高桥先生凑巧在地面看到这一幕,以为黑色物体轻飘飘浮在一无所有的空中——就是这么回事。”

“是喔,不过那么细的线,没办法让人类抓着移动啊?”

“当然。那条线只不过是执行密室杀人计画的机关,凶手恐怕是预先访问或潜入这个房间,从阳台垂下钓鱼线,将另一头拉到黎明大楼绑在楼顶铁栅栏吧。”

“我说啊,这种事用讲的很简单,其实是很费力的工作喔。”

“没错。正因如此,凶手才在实际行凶的数天前布局。预先在两栋大楼之间拉出一条细线,再利用这条线拉一条粗绳索,事情就简单得多吧?实际拉粗绳索是行凶当晚的事。”

“行凶当晚……难道是昨天深夜?”

虽然很模糊,但朱美隐约想像得到,鹈饲率直点头回应。

“没错。凶手昨晚造访这间套房,使用看似意外丧生的做法杀害仓泽敦夫先生。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大概是使用简单的方法吧,例如用酒或安眠药让对方睡着,再浸入放满水的浴缸。杀人计画姑且顺利完成,接下来才是问题。凶手走到阳台,靠着事先拉好的细线,在后站居与黎明大楼之间拉一条绳索,一条隐藏在黑夜的黑色绳索。而且绳索肯定是两圈,才能在逃离之后从黎明大楼那边回收绳索。位于阳台的凶手以及位于黎明大厦楼顶的共犯,两人一起进行这项工作。”

“你为什么知道黎明大厦楼顶有共犯?你看到了?”

“我没看到,但我知道有共犯,不然就不合逻辑。”鹈饲如同要朱美别插嘴专心听,如此断言之后继续说明:“绳索顺利拉好之后,终于要逃离四楼了。凶手将绳索穿过腰问的粗腰带,这是安全带。这么一来万一没抓好绳索,也不用担心摔下去。凶手悠哉吊在绳索上,开始在空中朝黎明大厦移动。不过坏事真的不能做,此时发生了最坏的状况!”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绳索断了——大概是开始移动没多久,就从阳台这边噗叽断掉。”

“咦咦,噗叽断掉?既然这样,绳索上的凶手变得怎么样?”

“变得怎么样?”鹈饲咧嘴回应:“那还用说?绳子另一边绑在黎明大厦楼顶,拿着断掉绳索的凶手,只龙在停车场上空模仿泰山了。实际上,凶手就是这么做。虽然没发出‘啊……啊啊……’这熟悉的泰山咬喝声,不过解释成他害怕到发不出声音就合情合理。”

“泰、泰山……朝黎明大厦……好恐怖!”

“没错。这时候希望你回想一下,停车场大约是十五公尺见方,也就是说,隔着停车场而盖的两栋大楼距离大约十六、七公尺。另一方面,黎明大厦大约多高?虽然没有详细计算,不过以一层楼三公尺来算,五层楼是十五公尺高,加上楼顶铁栅栏的高度,肯定还是有十六、七公尺。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凶手手中的绳索长度,和黎明大厦的高度差不多是吧?”

“没错。也就是说,凶手只要紧握断掉的绳索,并且抓淮时机鬆手,就可以平安落地——或许吧!”

“不可能啦,完全不可能。”朱美无情地断言。“因为凶手以泰山状态接近地面的时候,力道肯定很强,不可能平安着地,最后会狠狠撞上黎明大厦外牆——啊,原来如此!”

朱美至此终于觉得自己看出鹈饲述说的真相了。

“对,正是如此,不可能平安着地。那个大学生看见的是凶手努力尝试这种不可能的着地,却妻惨失败的模样。你应该懂了吧?朝大楼外牆全力狂奔撞上去的人——中原圭介就是杀害仓泽敦夫的真凶。”

“……”果然如此。朱美点了点头。“中原圭介不是自愿跑去撞牆,只是他想停却停不下来罢了!”

“没错,中原圭介不想自杀,也没有咳药,只是被断掉的绳索甩得降落停车场,就这么没办法煞车,全力奔跑数公尺,最后终于停不下来,狠狠撞上大楼外牆,而且大学生偶然目击这一幕。不过大学生看不到黑色绳索,所以就他看来,这个突然出现在停车场的人,不知为何主动狠狠撞牆。朱美小姐,怎么样?这就是全力撞向眼前牆壁的超积极男性真面目。你很失望吧?”

“没什么好失望的。”朱美原本就不觉得是什么“超积极男性”。“不过,没想到全力狂奔神秘人的真实身分是杀人凶手。”

朱美无奈说完,催促鹈饲继续说明。

“我们发现躺成大字形的中原圭介时,没看到任何地方有绳索,代表绳索在那时候已经收掉了吧?”

“没错。中原圭介变成泰山状态落地之后,黎明大厦楼顶的共犯肯定连忙将绳索卷上去。这里提到的共犯当然是高岛美香。”

“对,高岛美香!她的行动莫名其妙,她今晚原本想做什么?”

“搬尸体。”鹈饲很乾脆地回答。“所以她才会深夜开车过来。对了,她不是背了一个大包包吗?我们去确认里面的东西吧。”

两人打开放在玄关门口的包包,里面是折迭式轮椅。

“看,没错吧?高岛美香打算以这台轮椅偷偷将尸体搬离房间。”

“为什么必须这么做?”

“那还用说?既然密室杀人出了批漏,就非得这么做。”鹈饲再度回到起居室,继续说明。“中原圭介与高岛美香计画一起杀害仓泽敦夫先生,并且伪造成他在密室意外丧生。内幕大概是这位老先生意外过世之后,他们的相关人物领得到保险金吧。他们的密室杀人计画如刚才的说明,蛮横到称不上是诡计,但他们失手了。中原圭介免于摔死,却被救护车送进医院,还接受警方侦讯。结果虽然以自杀未遂之类的说法不了了之,但事实上造成了一场骚动。如果就在这个时间点,在后站居的某间套房发现老人离奇死亡,警方会依照他们的盘算,将这个案子当成普通的意外处理吗?”

“不,没办法期待这种结果,警方没这么天真。”

“那当然,连我们都认为这两个事件相关,警方也一样。这么一来,中原圭介光是假装失亿,也无法避免警方追查——如何,懂了吧?现在的他们一定要避免仓泽敦夫先生的尸体被发现。”

“所以才想将尸体搬离房间啊。中原圭介在床上不能轻举妄动,所以由高岛美香独自负责。”

“对。不过这里有个大问题。尸体所在的房间是不够严谨的密室,是他们自己造成的。要入侵只能从四楼阳台潜入。”

“啊,对喔,就算想搬走尸体,也得先进房才行。”

“一点都没错。所以到最后,高岛美香只能亲手毁掉他们打造的密室,而且是将玄关门链锁剪断的粗暴做法。”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朱美回忆刚才发生的事。高岛美香被鹈饲目击决定性的场面之后拼命试着逃走,然后殃及鹈饲一起摔下楼。

这就是今晚事件的一切真相。

就这样,仓泽敦夫命案在发现尸体的同时突然破案,以这种奇妙的形式闭幕。摔下楼昏迷的高岛美香被警方带走,在医院病床上的中原圭介也肯定得重新接受警方侦讯。他亲口说出神秘全力奔跑的真相时,不晓得警察们究竟会露出何种表情。

至于朱美,则是在意她费心製作的餐点去向。

“到最后,我朱美小姐特製的‘炸牡蛎三明治’是谁吃掉的?”

她隔天来到侦探事务所询问。鹈饲看着手边的文件粗略回答:“唔……我没吃喔,不可能吃,应该是你带回去了吧?”

朱美当然不可能带回去。那么究竟——啊!

朱美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在这时候,事务所的电话响了。她一边进行负面想像,一边拿起话筒,电话另一头传来流平虚弱的声音。

‘朱美小姐……今天帮我向鹈饲先生请假……嗯,我好像吃坏肚子……’

“啊啊,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会转达。”

朱美简短回应之后放下话筒,收起表情告诉鹈饲:“流平说他头痛,所以要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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