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月会试重考,到四月殿试之后,柳赋云一改之前的名次,被点为探花。前三甲可以直接授官,而今他已经是位京官。

既然步入了官场,想要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来,少不得要有应酬。

今日柳赋云便是来赴宴的。

他在进门之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正在喝酒的傅杳。

不过一开始没想起是她,还是走了几步之后,才又回过身来,走到傅杳的身边,试探性打招呼道:“观主?”

傅杳酒杯正在嘴边,见到他,笑了声:“竟然被认出来了。”

柳赋云视线在她的黑衣黑裙上掠过,那意思不言而喻——平时大家出门在外基本上不会穿黑衣。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那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来下回我得换身装扮才行。”傅杳道,“对了,还没恭喜你高中探花。”

“一时运气好而已。”柳赋云这并不是谦虚话,都已经到了那个层次了,前三甲若没有压倒性的才华,剩下也只能是看运气。

“就算是运气,那也是有实力铺垫。”傅杳说着。

“多谢观主夸奖。”柳赋云谢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明年有外放的空缺,我想外放去江南。”

“你想这个时候外放?”傅杳有些意外。

一般来说,大多数人都选择在京城先待个几年,巩固一下关系,等有了一定的资历之后,外放出去,攒点政绩再回来,到时候就能往上再进几步。

柳赋云现在就想外放的话,不是个最佳的选择。

“傅侍郎怎么说?”傅杳道。

“傅大人没有阻止。”

“既然他没有阻止,那你听他的便是。”说到这个,傅杳突然道:“既然你要外放出去的话,那是不是也该成亲了?”

趁着京城的贵人还记得住他的时候,与朝臣联姻,等将来想再调回来,也有岳家出力,不至于一直流落在外。

柳赋云眸色微黯:“赋云暂时只想做出点实事。”

“如此。”傅杳点点头,“你快去赴宴吧,将来若是真到了江浙,可以去我那观烧炷香。”

“一定。”

两人就这样寒暄了几句。柳赋云上了三楼。

三楼雅间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见柳赋云到了,少不得让他自罚三杯。

在柳赋云刚坐下没多久,雅间的门又开了,一头戴紫金冠身着红色蟒袍的俊俏少年人走了进来,“你们竟然都到了。”

同样是来迟的人,对于柳赋云,一众京圈纨绔子该让他自罚三杯,但是对这后来的这位,却无人敢有这个胆量。

“小侯爷您可算到了。”大家站起来逢迎道,纷纷给他让位子。

“你们坐着别动,我和柳兄坐一起就行。”小侯爷说着,手揽着柳赋云,在他身边盘坐了下来,嘴里道:“刚上楼的时候,看楼下有人排场竟然比我还大。我看脸,又眼生的很,京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这可能是外面来的富商,什么都没,就银子多,才弄出这么大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似的。可惜他们不知道,这楼上坐着的都是真佛,谁把那点东西看眼里。”有人笑话道。

柳赋云听到这,出言道:“那两位也许只是想尝尝京里的美味也不一定,汪兄又何必如此揣测。”

“你这么维护他们,难不成他们是你亲戚?”有人故意道。

柳家是扬州富商,这个不是秘密。这人话里话外的,连带着柳赋云也给嘲笑了进去,毕竟商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玩意。

“怎么说话的?”小侯爷顿时面上就冷了下来,英俊的面上也多了丝寒意,“先不说柳兄是本世子请来的客人,他今天能坐在这里,靠的不是背后柳家,而是他自己考中探花的本事。有些玩笑话,还是要先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再开比较好。”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但是因为出自他的口,之前嘲讽的人就在心里不服,也只得咬碎牙,脸上带笑,嘴里连连道歉。

柳赋云端坐在一侧,但笑着接下了这些道歉。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他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些小事而被人记恨。

大概是大家看出来了小侯爷对柳赋云的维护之意,于是接下来的宴会在没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一直到酒过三巡,柳赋云出雅间去透气。差不多一刻钟后,再回来时,就见小侯爷一个人靠在雅间外面的柱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柳赋云回来了,小侯爷看向他,站直了身体,道:“回来了?陪我去透透气吧,里面人多吵得我头疼。”

柳赋云知道,小侯爷这是有话要对他说。

不过这些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在京城的圈子里交友并不广泛,平日里走的最近也就只有同窗同僚和傅家的表兄表弟。

小侯爷和他不同,陛下是小侯爷的姐夫,这也直接让他变成了京圈里的头等纨绔。

他们两个平时之间没有交集,今日他突然收到这份宴请,肯定是有什么事。

“是。”

“你不必态度对我这么生疏,”小侯爷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个子很高,两条腿又长又直,这会儿手往柳赋云肩膀上一搭,神态非常随意道:“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让你帮我解惑。”

“您请讲便是,赋云知无不答。”柳赋云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随意,而逾越半分。

小侯爷也不在乎这些,两人来到了飘在外面的屋檐下时,小侯爷看着外面亮起的灯火,道:“柳兄,听闻你见过鬼?”

柳赋云一愣,他在心里想到过小侯爷找他要问的话,但万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小侯爷……”他神色有些不自然道,“你怎么突然会想问这个。”

他确实是见过,但是见的却是最不希望见到的。

“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小侯爷打了个哈哈,“你也知道,在京城之中没有多少秘密。祁霜白的事大家在私底下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傅三娘被他夫妻两个害死了,鬼魂来找他们算账。当然,这种事情我是半点都不信的。但是人嘛,总有好奇心,所以想向你求证一下。”

“这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柳赋云脸色有些抗拒,他不喜欢三娘惨死还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小侯爷您还是去问其他人吧,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也不顾对方什么神色,快步离开了这里。

等他下楼,见大堂的角落里的那桌人已经换了一桌,他的心一空,掀开棉布帘子,走出酒楼看着外面的黑夜,突然心像是被塞满了这秋日的雨一般,涩得不是滋味。

……

青松观。

傅杳和钟离吃饱回来,里水的天气已经恢复了正常。秋风徐徐,一抹花香在空气中飘荡。

瘦男人见她来了,把手里的纸交给她,道:“您让我写的东西都在这上面了。”说完,他又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观主的表情,“您刚刚那么生气,是因为那些盗墓人的尸体在里面脏了古墓的地方吗?”

“什么尸体?”傅杳把纸张接过来一看,“敢去挖人家的坟,死在里面也是活该。”

“那那个墓……”

“和我无关,塌了就塌了,自己的坟修得不牢固关我什么事。”将纸张上面的内容全部看完,傅杳道:“你看到的全部都在这上面是吗?”

“都在了。”

“行,以后你们夫妻就在这安心住,有问题找我。”傅杳说完,“对了那古墓是在什么地方来着?”

“在西北那边的山里,据说是三百年前的墓。”

“三百年?”傅杳摸了摸下巴,“有说墓主人是谁吗?”

“据说是前朝的萧太后。”

“知道是谁就行。”傅杳回到三清像前,将功德箱里的钱全都倒了出来,对三娘道:“接下来功德箱里所有的银子都拿去买黄纸,就放在道观门口烧。有你的同伴来,你就问他们知道不知道萧太后墓的事,一直到问出那墓是修的为止。”

“是。”三娘应道。

……

半个月后,黎逢年和苏林秋一路快马终于来到了六安。

不过他们来之后,却正好遇到六安先生的仆人们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打算搬家。

黎逢年取了名帖,表明身份之后,管家才告诉他们道:“先生去里水县了,而且来信说接下来都会住在那里。我们现在正在收拾东西过去,两位若是要见先生的话,可以一起。”

“那就有劳了。”黎逢年谢道。

不过苏林秋却心思活泼一些,问道:“先生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现在会想到去里水?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水县距离这里有几百里远吧。”

管家道:“先生是去寻小少爷的下落了。”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这事黎、苏却还是第一次听,不免多问了几句。

“原来是被拐走了啊,人贩子确实可恶!”苏林秋听完整个事情之后义愤填膺道。

而黎逢年却注意问:“既然是要去寻小郎,那为何会去里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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