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傅杳正在品尝赵兴泰尝试的新品——豆腐皮包子时,六安先生来访了。

赵兴泰对于任何能品尝他手艺的人都欢迎,六安先生一坐下,他立即就把包子粥端了上来。

傅杳原本以为他有话要说,结果六安先生吃完朝食,什么话也没说,继续下了山。

第二天早上,他又准时出现。

一连好几天都出现后,傅杳实在不想对着他这张褶子脸,干脆放下筷子道:“有话就直说吧。”

“观主误会了,我只是想来试试赵小哥的手艺。”六安先生慢吞吞道。

傅杳一时有些痛心疾首。

一开始见到六安先生时,多么正直的老头啊,现在也会学着说话拐弯抹角了。

还是三娘过来在她身边低语道:“这段时间,山下书院捉襟见肘,银子不多了。再加上史先生一天洗二十次澡去找老先生要钱,老先生没得法呢,只能是上山来找您了。”毕竟您才是罪魁祸首。

“一天洗二十次?”傅杳觉得自己低估了某些读书人的脸皮厚度。

“是的。总而言之,这是找您要银子来了。”

傅杳顿时笑了,她热情地招待六安先生道:“老先生你想吃啥都行,兴泰肯定会满足你。那个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你了。”

开玩笑,她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哪还有银子给他。

就知道观主要跑路,三娘抿嘴一笑,跟了上去。

两人进主观后,傅杳突然转身,看着三娘道:“话说,当初你不是说要给我赚钱来着?你再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赎身哪。”

三娘身形一滞,她确实忘了这事。

“看来你现在在我身边呆得很安逸,”傅杳道,“连初心都忘了。”

三娘无言以对。

她确实忘了还要复活的事。

刚死的时候,她还一心还惦记着人间的生活,但是现在和活着也没有多大差别,而且跟在观主身边,还能够见识到各种不同的人和事,她不免生出懈怠的感觉。

只这一年多她所遇见的事,比她生前一辈子所遭遇的都要精彩的多。她羡慕观主的潇洒,也羡慕观主的能耐。有时候,她也会生出庆幸之感,庆幸自己能跟在她身边。

“可是如果活着,我就要失去这些记忆。”三娘有些不太愿意失去这些宝贵的记忆,“我想跟在您身边。”

重新醒来的人,都失去了死后的所有记忆。她不想失去这些,不想忘记这些可爱的人。在她看来,这些人可比家族里所谓的亲人更令她喜欢。

“你想一直跟着我?”傅杳拒绝是没拒绝,“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

皇宫。

下午圣人那边的太监就过来通禀了,说是晚上陛下要来永安宫。

贵妃很早就已经装扮好了,为了能让陛下有眼前一亮之感,她特地换上了浅色的衣衫,在鬓边别了一朵鲜嫩的白茶花。

时人风雅,白色为尊,浅黄次之,红色最俗。

这朵白茶恰到好处将贵妃的清新秀丽展现了出来,再加上手腕上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红,确实让她如同少女一般娇嫩,同时又带几分成熟妇人的温婉妩媚。

傍晚,圣人到后,果然开口便夸这茶花很衬她,引得贵妃满脸羞涩,而永安宫上下则一片喜笑颜开。

然而在用膳时,圣人只尝了一口贵妃亲自做的汤,却突然就沉下了脸。

贵妃一愣,忙道:“陛下,怎么了?”

她正要问是不是汤的味道不好,却听陛下冷声吩咐道:“福禄,去让太医来看看,看这汤里究竟放了些什么。”

周围伺候着的宫人听到后,心里一个“咯噔”,顿时跪了一地。

跟着圣人来的太监忙出门去,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见殿内有人主动跪了下来,求饶道:“陛下饶命,这汤的事与娘娘无关,是奴婢私自在里面放了多子散。”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贵妃愣愣地看着贴身宫女,脸变得和她鬓边的插花一样白。

她到陛下身边已经四五年了,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轻女孩儿。

这奴婢口口声声说都是她不知情,可她是永安宫的主人。汤是她亲手做的,放药的也是她的贴身宫女,别人怎么可能会信她不知情?

只要是出了一点事,那就都是她的错。

身体一滑,贵妃跪在了地上,伏下身子叩头道:“请陛下恕罪。”

“哼,多子散。”圣人冷笑着将勺子往汤碗里一扔,甩着袖子离开了永安宫。

他没有说惩罚,但这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很有可能,这座永安宫会成为新的冷宫。

没有人愿意会和一个一心算计他的女人共处一室。更何况身为圣人,除了一个贵妃,他还有一堆的嫔妃。

“贵妃娘娘……”贴身宫女泪光潋滟地看着主子,开口求饶:“奴婢真的只是想帮您一把,求您救救奴婢。”

但是贵妃却已经无心去管她了。

不管是她真为她好,还是受了别人的指使,又或者被人当枪耍了,这都已经不再重要。

她所期盼的美梦,已经随着这道汤化为了泡影。

沉默着回了寝宫,贵妃那朵尚且带着水珠的茶花不知何时落在地上,被她一脚踩过,零落成泥。

主子不做声,下面的宫人也不敢有大动静。他们战战兢兢把还未品尝一口的美味佳肴撤了下去,又重新打扫了内殿,至始至终,无人敢去寝宫打扰。

一连三天过去,贵妃都不曾露面。无论伺候的宫女们怎么哭求,她始终不肯吃喝。

一直到第三天夜里,宫女发现她晕倒在床上,忙让人去请太医。

“不必去惊动太医。”贵妃突然醒过来道,她睁开眼睛的那瞬间,眼底有一道红芒划过。不过这点细微的变化,帐子外面的宫女是无人看到了。

“娘娘?”宫女大喜,忙让人把温好的鸡汤送来,“您先吃点东西吧。”

贵妃依言吃了些东西后,借口自己头晕,还需要休息,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待寝殿里恢复安静后,贵妃才将手上的手串取了下来。

和之前艳光流转的色泽不同,这会儿的手串虽然还是红色,但已经没了多少光泽。

“我又回来了呢。”贵妃妩媚一笑,眉梢眼角全是另外一人的妩媚多情。

……

翊坤宫。

傅杳有所察觉地看向隔壁永安宫的方向,旋即又收回了视线。

皇宫里面出现稀奇古怪的东西,和她有什么干系。而且圣人现在已经借着太后的名义请了三位高僧进宫祈福,说白了不就是为了防备她的。

这种事,还是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你是不是钟离临。”傅杳看着面前的男子道,“钟离止就是你哥哥吧。”

“忘了。记不清了。”男子道。

“那你还说什么对不起你大兄,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还对不起什么。”傅杳道。

“大约是太懊悔了吧,所以一直记得。虽然现在想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太清楚了,但是一想到这个,心里还是会像刀割一样,悔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男子手放在了胸前,“你说我是一道执念,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我究竟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可我发现,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甚至连我为什么会留在这世上都不知道。”

傅杳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知道钟离止这个人吗?也就是恪怀太子,跟我说说他的生平。”

男子努力地闭着回忆道:“记不太清了。不过一想到他,心就会很痛……他本该长命百岁的……我去河西看过,那一战真是惨烈,就凭着八百个人拖住了突厥大军两天一夜……如果不是大兄,整个河西到长安就全完了……我当时为什么就那么混账,一直迟迟不去救援呢……”

随着他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讲出,他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整个身形也有溃散的趋势。

傅杳出手定住了他,为防止他又重新变得虚弱,只好将他送回了五皇子体内。

他说得河西一役,傅杳有点印象。

这不是从史先生的书里看来的,而是这一战有名到人尽皆知。

魏朝时,突厥叩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当时魏朝国力衰退,北方突厥却联盟了周围部落,有兴盛之势。此消彼长之下,突厥生出入主中原的野心。

而就在突厥悄悄南下时,他们的先锋队伍在河西却被一支八百人的队伍拦住了。没人知道这八百人是怎么拖住凶悍的突厥大军的。之所以会知道这事,是因为当初这支队伍里有叫作寇镇北的幸存小将,后来成为了名震一方的军神大将,所以这一役基本上都被默认为是寇大将军的功劳。

而后来寇大将军当了主将之后,用兵奇诡,常常出人预料,所以这也被当作是他功劳的另外一个佐证——只有用这样的打法,才能用区区八百人打出这样的战绩。

可是现在听这道执念说起当初那一役,真相似乎又有不同。

寇镇北的生平谁都知道,他是孤儿,又哪来的兄弟。

而且,镇北这个名字,当时还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的寇大将军,又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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