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见他软硬不吃,傅杳只好道:“等我搜集齐了我一定告诉你。有些事,现在不好说,也不能说。”

这个理由让钟离看了一眼傅杳。

他看了看天色,日头即将上顶。

“走吧。”他走在前面道。

傅杳跟了上去。

两人在穿过山腰处的竹林后,放眼望去,眼前不再是里水的村烟袅袅,而是一片浩瀚壮阔的蔚蓝之海。

今日晴空正好,秋光明媚,海面粼粼泛着光。靠岸处,是一处繁忙的码头,再靠码头两侧,是林立的店铺。里面有出货的有收货的,还有就是各种吃食摊位等等。

钟离带着傅杳来到码头,走进了码头最尾巴处的一间吃食店。

这店不大,一间木板房,外面圈出一圈空地来,摆着四五张木桌。此时还没到饭点,有几个苦力坐在旁边闲唠。

他们见到钟离和傅杳来了,朝着屋子喊:“细妹,有客来了。”

接着,就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从屋里走出来。她人如其名,模样一般,但是身材却非常的纤细。不过更令傅杳注意的,是她那双蓝色的眼睛。

虽然那双眼睛掩映在长长的刘海下,在她眼皮抬起的那瞬间,还是一丝波光潋滟溢出。

“好漂亮的眼睛。”傅杳赞道。

店主听到这声赞美后,脸上没多少表情,语气也没多少热情,“两位要吃点什么。”

这个傅杳自然是听钟离的。

“两碗馄饨就可。”钟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傅杳依旧跟上。

店主应了声,没多余的废话,转身回屋做去了。从头到尾,她都没像旁边的苦力们一样,眼睛几乎是黏在钟离傅杳身上。

码头有船要靠岸了,苦力们见来了活,忙起身去了码头,这店里很快就只剩下钟离和傅杳两个。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傅杳喜欢此时的海风和暖阳。在这里,秋天的燥意退出了十里之外,而繁忙的港口码头则给人一种别样的生机。

没等多久,店主就把他们店的馄饨送了过来。傅杳尝了一口,味道确实非常不错。

清亮的馄饨汤里有海鲜的味道,但是馄饨里包着的馅料,却是便宜的菜馅,吃起来既有滋有味,又清爽到不会很快就腻味。

这手艺,就这碗馄饨而言,比起赵兴泰来都不差,甚至还要好上一筹。

一碗馄饨二十多个,傅杳消灭完后,示意钟离拿银子给她。

钟离把荷包都递给了她。

“谢老板请客。”傅杳拿着钱袋子去了木屋里。

里面,店主正在熬汤,旁边放着新鲜的龙虾螃蟹壳。

“店家,付账。”傅杳道。

店主听到后把壳下进了汤里,走了过来,擦手道:“十文钱。”

“这么实惠。”傅杳把钱交给了她,“店家你的手艺很好,我很喜欢。这里的银子你就不用找了,明天我们会再来,到时候我希望能吃上虾肉蟹黄馄饨。”

店主看着面前的金子,一直平静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的动摇。

她把金子收了下来,道:“你们明天什么时候来。”

“就今天这个时候吧。”傅杳道。正好赶上午饭,在这一并吃了。

“好。”店主应了下来。

“你的眼睛很漂亮。”傅杳又道,“你可要好好保护好了。这种人间绝色,很多人都会垂涎。”

店主怔住。

很多人都会垂涎吗?

傅杳出店子时,钟离已经在等着了。他们并肩出店,又沿着海边走了走。这时,傅杳察觉到了天一剑的所在之处,只可惜,它已经背了因果。

“它身上的因果是刚刚那个馄饨店店主的?”傅杳道。

“嗯。”钟离说着,看着前面的那片海道,“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十年前。”

他当时路过东海时,察觉到了天一剑的气息,结果过去看时,就见到那个小女孩儿正将剑拿在手里。

“第二次见是六年前,她在这码头开了家馄饨铺。”那时候店刚开,他再次打这路过,却没停留。

而现在,第三次,便是带傅杳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年他们在碰见那一刻开始,其实也是有了一道因果。

“这幸好是你碰到了。”傅杳道,“不然就这剑所在的位置,我这辈子都不见得能知道它的下落。为了报答你,从明天开始,你所有的吃喝花销我来请。”

钟离看着她极其自然地把他的钱袋别在她的腰间,一阵无言。

不过在次日,钟离还是和傅杳一同来了馄饨店。这次一同跟着来的还有赵兴泰。

“这家的馄饨味道绝对比你的手艺好。”傅杳道。

赵兴泰尝过后,神色确实有些震动,“这味道……”其实已经不输很多大厨了,“我所吃到的,也就只有宫里的御厨手艺超过她。”

“味道不好我会让你过来?”傅杳道。

这小子现在成天跟在三娘身后,三娘去哪,他也去哪。三娘倒买倒卖,他则趁着机会到处学艺。傅杳没那个时间带他到处溜达,把他丢给三娘也挺好。

“谢谢观主。”赵兴泰笑眯眯感谢道,心里有些满足。

“真要谢,回头银子给我多赚点,别忘了你还欠我四万两。”

“不是才三万多吗?”赵兴泰捂住了荷包。

傅杳冷笑:“今年行情不好,利息加倍。”

赵兴泰:“……”

坐在他们中间的钟离慢条斯理地喝着馄饨汤,等汤见底后,他才将勺子放下,道:“他的债款从你欠我的利息里扣,以后他不欠你银子了。”

“哦?”傅杳还真没想到钟离会为赵兴泰出头,“你不是说你只收现银?”

“我今天心情好,想改一改这个规矩。”钟离道。

傅杳是无所谓了,“那行吧。”她有些遗憾,“以后体验不到追债的乐趣了。”

赵兴泰却有些不太适应,他笑着婉拒道:“多谢钟离公子,不过我既然是欠观主的,那还是还给观主吧,省的到时候账弄不清。”

“不会分不清。”钟离道,“你的账我替你还了,将来你给我做一席水平最高的宴席就行。”

“钟离你疯了?”傅杳惊了,“那可是三万两!要不你好人做到底,顺便把我三十万两的债务也给免了吧,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钟离看向她,露出一个笑容,冷酷无情道:“你,休,想。”

“凭什么啊!”傅杳不乐意了,“他赵兴泰除了厨艺比我好,人也长得一般般,还没我好看呢,凭什么你能给他还钱,就不能免我的债?明明我们的关系更好,以后说不定几十年几百年都是咱俩一起过呢,你不能这样区别对待。”

“几十几百年?”钟离摆手,“还是别了,我觉得我金库撑不了那么久。”

“噗嗤”,赵兴泰听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笑完,他看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却又惊觉,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观主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聊天。

观主对他们,虽然差不多算是朝夕相处,但始终都保持着一层疏离。

可与钟离公子不同,她能光明正大的要钱,还能想着法的赖账。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

在明白这些之后,赵兴泰一时有些欢喜,又有些滴落。

欢喜是,观主现在或许找到了个朋友;低落是,他对观主来说,只是个过客。

……

赵兴泰来吃过一次馄饨后,之后就再没来了。

傅杳和钟离每天雷打不动的出现,隔壁的海鲜遭了殃,几乎能吃的都被傅杳给尝了个遍。

大虾、鲜贝、螃蟹,傅杳的餐桌每天都有惊喜。同样的,钟离的银子也是哗哗地流。

不过馄饨店的店主得了再多的钱,每天也还是灰扑扑的样子,不怎么起眼。连带着她的那双眼睛,也不怎么为人注意。

这天,傅杳和往常一样过来了。

码头的上午,店里的客人依旧只有零散几个。傅杳让店主给她弄了一碗章鱼面馄饨,这时店外进来两位客人。

这两人应该是一主一仆。

走在前面的是个青年,眼睛和傅杳一样看不见,模样倒是不错,只可惜是个真瞎子;后面则是一位老仆,此时他正扶着青年道:“公子小心脚下,前面是个凳子。”

他们俩在傅杳他们的旁边桌坐下了,这时店主送了章鱼面馄饨出来,一见到他们,脚步稍微凝滞了一下。

虽然这动作非常的细小,不过这瞒不了傅杳。

“小姑娘,我们又来了。这次还是两碗馄饨。”那老仆熟练道。

“好的,依旧不要放醋是吗?”相对于对傅杳这个砸银子的客人的冷淡,她对这两人的态度就明显热情多了。不过可能是因为不擅长说话,语气听起来有些干巴巴的。

“是。”这回回答的是那年轻的公子。

等到傅杳将碗里的章鱼面吃得差不多时,她瞥见那店主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壶茶,显然这茶不会是给他们这桌的。

“她换了身衣裳。”傅杳看着店主那一身灰色,对钟离道。

虽然和之前的灰扑扑的颜色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并不会让人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觉,但特地去换了一身衣裳,这就足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接下来,傅杳就见店主给隔壁桌送了两大海碗的馄饨,甚至还有一碟小点心。隔壁桌吃完后,却没多留,付了银子,就有马车来接他们走了。

店主看着马车离开,回到了木屋里。

傅杳来付钱时,见店主又换回之前灰扑扑的衣服,正在灶台边沉默地熬汤。

“你喜欢刚才那个人。”傅杳将钱给她时道,“可是鲛人离不了水,如果你被发现了的话,他们会杀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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