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82年9月,久病的景宗身体突然明显好转,他感到青春的活力重又注入周身,居然又能乘马急驰和弯弓射箭了。重赏太医之后,他提出要去云州巡幸。

燕燕婉言劝阻:“万岁龙体新愈,只宜静养,不可长途劳顿。况时令正秋风肃杀,待明岁春暖花开再去不迟。”

“爱妃不必多虑,一路慢行,赏山戏水,正可驱除朕心头积郁。”景宗执意要去。

燕燕不忍拂了景宗兴致,就精心准备了毡车。可是一出上京,景宗就坚持骑马,说是这样方可尽兴。皇帝出巡,自然不乏威仪,一路浩浩荡荡。时值金风乍起,雁阵排空,霜林醉染,天穹如碧,却也别有一番情趣。景宗在上京憋得日久,着眼处都觉赏心悦目。游得性起,又在祥古山停留了数日,每天射猎都收获颇丰,喜得他丝毫不觉疲累。

离开祥古山后,又继续向云州进发。这日,一只梅花鹿突然从林中惊出,景宗挽弓便追。山路崎岖,急切间赶不上。前面一道溪涧,梅花鹿一跃而过。景宗胯下马也腾空跃起,落地时不料马失前蹄,便将景宗甩落在地。只跌得他头晕目眩,立刻感到半边身子发麻。燕燕与随行护驾的文武大臣赶来,景宗已挣扎坐起。

燕燕急问:“万岁龙体如何?”

“不碍事。”景宗竭力现出坦然之态。这里正是背阴处,一阵强劲的山风吹来,他止不住又打了个寒噤。适才因乘马急驰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觉得通体湿凉,脸色也白了。

燕燕见状,忙叫武士背起景宗,安置在毡车上,随行太医立刻上前诊治。经过针灸,又服了一剂药,景宗的情况明显好转。

燕燕将太医叫过一旁:“圣体到底如何?”

太医斟酌着词句说:“眼下是没事了,但龙体虚亏,且风寒入内,最好回宫静养。”

燕燕返身去劝景宗回转上京,但景宗服药后自我感觉良好,而且离云州已近,他不肯半途而废。燕燕拗不过,只好继续西行。可是景宗只乘了半天马,便觉体力不支坐进了毡车。待到了云州焦山,景宗已是卧床不起了,只有扎下行宫调养将息。

景宗病重,随行的荆王道隐心头立刻罩上了乌云。因为太子年幼,难免有人要觊觎皇位。这种时期,往往是极其敏感的非常时期。不安现状者,不肯居于人下者,都会蠢蠢欲动,甚至铤而走险,以求一逞。这样就必然会政治风云突起,他最担心不自觉地被卷入风波与漩涡之中。正当他坐立不安愁云锁面的时候,手下人禀报,以冀王敌烈为首的六位郡王一起来访。道隐感到定有重大事情发生,赶紧迎入帐中问:“各位相约同来,莫非朝廷有何变故?”

“王兄岂能不知,当今万岁已不久于人世了。”冀王开门见山。

荆王向来谨慎:“王弟不得妄言,各位哪个目睹了万岁病重?”

“这?”众郡王面面相觑,“大家都这样说。”

“耳听是虚,眼见为实,这关系社稷安危的大事,可不能轻信道听途说。”荆王又叮嘱冀王,“适才你的言语,若传到万岁耳中,就是欺君之罪呀。”

“王兄,所传定然不错。”冀王果然有主意,“为明虚实,我们何不能找来太医问个明白。”

荆王也急于弄清底细,就派人设法找来太医,先赐上百两黄金,然后动问:“我等为万岁龙体忧心如焚,圣躬究竟是何光景,还望先生明告。”

太医见钱眼开,哪管萧燕燕嘱咐不许声张,而是如实告知:“各位王爷,万岁病势沉重,至多熬不过三五天。”

这消息使诸郡王热血沸腾,冀王更是喜形于色:“可算盼到这一天了,我们的出头之日到了!”

“王弟,你意欲如何?”荆王问。

冀王等六人同声答道:“我们决意拥戴荆王爷登基!”

“什么!”荆王一时惊呆。

冀王等齐声说:“皇位非荆王爷莫属。”

“胡说,”荆王急得脸都涨红,“你们这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呀!”

“王兄何必这样胆怯呢。”冀王分析道,“太子文姝奴才12岁,当今一旦驾崩,剩下萧燕燕孤儿寡母,必定手足无措孤立无援,这皇位我们手到擒来,王兄即位,乃天意也。”

诸郡王也说:“燕燕重汉人远契丹,牝鸡司晨,坏我大辽祖制,决不能让她像武周那样女主临朝。天赐除去她的机会,我们决不能放过。”

“快快住嘴,你们这是大逆不道。”荆王又加劝阻,“太子继位,理所当然,尔等千万打消这谋反念头,以免招致灭门之祸。”

冀王现出不悦:“想不到王兄如此怯懦,竟对孤儿寡母畏惧如虎。”

“就凭你们还能成就大事。”荆王点要害,“萧燕燕武有韩德让,文有耶律斜轸,不是软弱可欺的。”

众郡王都默默无言,他们心中明白,确实不是这二人的对手。

冀王却不甘心,沉默片刻说:“人是会变的,我一定砍掉萧燕燕的左膀右臂。”

这天入夜之后,冀王鬼鬼祟祟溜进耶律斜轸大帐。斜轸一见,赶紧起座相迎:“王爷深夜光顾,想必有所见教?”

冀王急不可耐,开言就入正题:“大人可知圣上病体沉重?”

斜轸满面抑郁之色:“下午我获准前往探视,皇上归天恐怕只是早晚了。”

冀王接着话茬往下引:“旦夕驾崩,这继立之君亦当及早商定,以免临时措手不及。”

“王爷此话何意?太子梁王,自当继立。”

“他只是12岁小儿,乳臭未干,岂可托付国事!为大辽长治久安计,应另择有德者继之。”

斜轸沉吟片刻:“王爷之言,实为江山社稷着想,然事关重大,且容下官三思。”

冀王感到大有希望,便抛出诱饵:“大人若肯与我合作,事成以后,保你列土封疆,位居王候。”

斜轸仍未彻底说定:“富贵荣华,乃人人所期盼也,但此事须当慎重,待我考虑成熟后答复。”

冀王心切:“说不定驾崩在即,大人须早拿主意,刻不容缓,莫再犹豫。”

斜轸略加思索:“王爷,请静候我的消息,至迟不过明晨。”

冀王只得起身告辞:“好,本王翘盼佳音。”

斜轸待冀王一走,立刻去行宫求见皇后。

此时,燕燕正守候在景宗床前。她见景宗在长期昏迷后突然清醒过来,明白这是回光返照,应趁景宗神志清楚,抓紧安排后事。但她用词尽量委婉:“万岁百年之后,妾妃与皇儿母寡子弱,当早选得力大臣托付后事。”

景宗也知自己不久于人世了:“爱妃看来,哪位大臣可以信赖?”

燕燕怕景宗多心,但从实际出发,还是说出心里话:“韩德让。”

自从获悉韩德让曾与燕燕议过婚,景宗心中总不是滋味,多少存有戒意,但他不便明说:“韩德让终归是汉人,只恐难以服众。特别是王室,怕他难以号令。”

“万岁,韩德让谋勇兼备,群奸畏惧,且兵权在握,只能信而用之。”

景宗还是有所顾虑:“总还是不大相宜。”

就在这时,斜轸来到。他进帐后即刻启奏:“万岁、娘娘,冀王敌烈等获悉圣体违和,正加紧活动,意欲谋反。”

燕燕一惊:“确有此事?”

“冀王亲到臣下帐中,许以高官厚禄,拉臣入伙,臣用缓兵计稳住了他,便火急来报。”

“卿真忠臣也。”景宗赞后传旨,“冀王已萌反心,着即擒捉斩杀。”

“万岁不可,”燕燕赶紧劝止,“当此圣体欠安之际,刀兵不宜轻动,万一冀王等死拼,反为不美。”

“若不先下手翦除于萌芽,岂不反受其害。”景宗坚持己见。

“我料冀王眼下还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韩德让握有重兵,而且斜轸大人尚未回复他们。”燕燕又说,“不过,他们若一旦将韩德让拉过去,形势就将万分险恶。”

斜轸点头赞同:“韩德让确实举足轻重。”

燕燕进一步劝谏:“万岁,当此危难之际,一定要对韩德让优礼有加,以诚相待。只要他与斜轸同心合力,冀王一伙就掀不起风浪。”

御榻之上,景宗病势忽又沉重,已是呼吸困难。燕燕见时间不多了,忙再催促:“万岁,速召韩德让入宫吧。”

景宗无力地点点头。

燕燕刚要传旨,斜轸忙说:“臣有一事,思之再三,感到不能不奏。”

“快讲。”燕燕要抢在景宗咽气前安排好一切,心急如焚。

“臣手下人发现,冀王今夜也曾去了韩德让帐中。”斜轸又作解释,“密谈大约一刻钟后,韩大人亲亲热热将冀王送出帐外。”

“果有此事?”

“臣下人亲眼得见,事关重大,不敢妄奏。”

“你看韩德让会不会下水?”

“冀王进帐游说策反,当在情理之中。至于韩大人是虚与应付,还是当面拒绝,这就不得而知了。”

“你看他会不会背弃朝廷?”燕燕有些不悦,“我要听你一个明确答复。”

“韩大人素常表现,一向忠勇可信,当不会参与谋叛。但是,人又往往有一念之差,也难保他见异思迁另择高枝。”斜轸字斟句酌,仍是模棱两可。

燕燕火了:“难道就无法判定他的忠奸吗?”

“娘娘息怒,假如韩大人不肯同流合污,他就会像臣下一样,把冀王收买之事如实奏闻。”

“有理。”燕燕恨不能立刻判明黑白,“召韩德让火速进帐。”

很快,韩德让奉召来到,向景宗、燕燕跪拜:“参见万岁、娘娘。”

“韩将军请起。”燕燕对他一直沿用当初议婚时的称谓,她感到这样称呼对方,能引起对往事的甜蜜回忆。

“娘娘紧急召见,不知有何懿旨?”韩德让躬身问。

燕燕有意点他一句:“韩将军可有要事奏闻?”

韩德让抬眼看看斜轸,又看看燕燕,似乎不大明白:“臣无事可奏。”

这工夫,景宗显出即将归天之相,两手乱抓。燕燕送过一双纤手,景宗紧紧握住,眼睛瞪得老大,但苟延残喘,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燕燕见状,分外焦急:“万岁,快请传旨。”

但只见景宗嘴唇闭合,声音极其微弱,难以听清。

燕燕急中生智,俯身侧耳贴近景宗唇边。但是,依然一个字也听不清。此时此刻,她心中在急切地对韩德让做权衡。韩德让会背叛自己吗?从十几年的情谊看当不会,但斜轸所见而且韩德让又隐瞒冀王策反之事该如何解释呢?她思之再三,感到眼下已是关键时刻,决不能轻易怀疑韩德让,更不能把韩德让推向敌人一边。而且此刻不依靠韩德让又依靠谁呢?心中做出决断,燕燕便立起身来,正色面对韩德让、耶律斜轸:“二卿听旨。”

二人急忙跪在御榻前:“臣在。”

“万岁适才口谕,朕归天之后,梁王年幼,你二人要尽心辅佐,朕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二人急忙叩头:“万岁重托,为臣敢不拼死效命。”

燕燕又一想,感到还不稳妥,重又俯下身去,在景宗耳边说:“万岁,为免朝臣猜疑,理应留下遗诏。”

景宗依然说不出话来,声音如蚊虫鸣叫。

燕燕又假意以耳贴唇,然后又代为传旨:“万岁同意颁示遗诏,命北院枢密使斜轸代笔。”

斜轸起身:“臣领旨。”

内监取来文房四宝,燕燕照常演戏,以耳贴近景宗之唇,然后说出自己想说之话:“万岁口谕,朕归天之后,传皇位于太子梁王,因其年幼,着其母为皇太后摄政,权知一切军国大事。韩德让、耶律斜轸为佐政大臣,共同辅国……”

遗诏写罢,燕燕手把景宗之手加盖御玺,算是完成了合法程序。

斜轸见景宗已是气如游丝,忙问燕燕:“娘娘,是否召百官来见,再晚一时只恐……”

“莫急。”燕燕晓谕韩德让,“你火速调动部署兵马,宣读遗诏后,如有为乱者立刻拿下。”

“臣遵旨。”韩德让受命出帐。

斜轸忧虑地说:“韩德让如若反叛,我们就只能引颈受死了。”

燕燕虽然不无隐忧,但她口气相当坚定:“我对韩德让深信不疑。”燕燕深信自己理当受到韩德让的拥护与支持。同时她还有说不出的一个重要理由,她深信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果然,韩德让很快将御帐亲军部署完毕。燕燕爱抚地看了韩德让一眼,目光中送去无言的赞许。又冷静思考一下,感到万无一失了,这才传谕随行百官来行宫宝帐听旨。

且说冀王在帐中,正与诸郡王密议,冀王通报了他拜访斜轸的情况后说:“耶律斜轸已有七分首肯,明早就会做出最后答复,那韩德让也有八分愿意,只等我们再稍做努力。看起来事在人为,此举大有希望。”

诸群王都感到形势大好,无不兴致倍增,纷纷出主意,想办法,大家睡意全无。半夜三更,突然听到传宣,都觉难以放心。

一郡王说:“耶律斜轸会不会告密?把我们传去擒杀,那就一切全完了。”

冀王捻须思索:“我想不会,就算斜轸、韩德让双双告密,我们死不招认,无凭无据,又能把我们这些亲王、郡王怎么样?”

又一郡王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

冀王想了想:“派人出去探听一下,是否百官都被传见。”

下人受命出帐,不久返回:“禀王爷,大概是万岁病危,随行北南大臣都纷纷赶往行宫。”

“这就对了。”冀王起身说,“我们一起动身前往。”

有一郡王仍不放心:“是否多带些勇猛武士同行?一旦发生变故也好应付一下。”

冀王认为不无道理,就选了百名武士同往行宫,待来到近前,才发现情况与往昔大不相同。行宫庐帐四周,刀枪密布,剑戟如林,御帐亲军和精锐的皮宝军层层排开,气氛好不森严。不论文武大臣,只准单身入内,护兵一律留在帐外,冀王等当然亦不例外,眼睁睁看着百名武士被留下。此刻想要返回亦不可能了,只得硬着头皮进帐。

待百官到齐,景宗恰好气绝。哀泣稍停,燕燕命斜轸当众宣读遗诏。冀王等方知已被斜轸捉弄,虽然气恼也不敢发作。

遗诏读罢,斜轸见百官发呆,不由厉声说:“怎么,万岁刚刚归天,各位就如此轻旨!”

聪明人马上反应过来,赶紧应声:“我等谨遵圣旨。”

冀王等少数人只不做声。

斜轸又加催逼:“众臣如无异议,即刻叩拜皇太后。”

刷拉拉,绝大多数臣僚先后跪倒,冀王等明显孤立,互相看看,也只好违心地屈身,随声附和:“恭祝皇太后圣寿无疆!”

“众卿平身。”燕燕如今成了皇权的直接占有者,越发不怒自威,“承蒙先皇错爱,遗诏命我摄政临朝,为大辽黎民,我敢不鞠躬尽瘁!然国强民富,须上下同心,今后还须众卿尽忠效力。忠臣,哀家当不吝封王之赏;奸佞,定将灭其满门诛其九族!”

冀王等偷眼四望,只见萧达凛等金甲武士剑在手,刀出鞘,一个个怒目横眉虎视眈眈,知道若要稍有反抗,必难免杀身之祸。只好随众唯唯诺诺,再不多嘴。

离开行宫,冀王等都出了一身冷汗,冀王咬牙切齿:“想不到被耶律斜轸耍了,早晚定叫他知道厉害!”

一郡王说:“今日能保住性命便是万幸,待回到上京再从长计议吧。”

“今天有一奇怪现象。”又一郡王说“宝帐之内,并不见韩德让在场。”

冀王马上应声:“我也看到了这一情况,说明韩德让与他们有分歧。”

“不见得,韩德让与皇太后有旧情,岂能同萧燕燕分心。”一郡王表示不同看法。

冀王笑道:“正因为如此,他对景宗夺妻,对萧燕燕毁约另嫁必有宿怨,我们只要多下功夫,不愁无望。”

一郡王有同感:“若能拉过韩德让,我们就能得遂心愿。”

他们正边走边议论,偏偏与韩德让迎面撞见,冀王等颇为尴尬。不料,韩德让竟甩蹬下马,躬身施礼:“参见各位王爷。”

冀王以手相搀:“快快免礼。”

韩德让谦恭地侧身让路:“请各位王爷先行。”

冀王有意试探一句:“韩将军如今是托孤重臣了,身份自然尊重,仍如此谦逊有礼,令人叹服。”

韩德让苦笑一下:“咳!说什么托孤,不过暂时利用而已,谁知回转上京后还用不用我。”

冀王感到大有希望:“韩将军,如蒙不弃,请到鄙帐一叙。”

“能向王爷抒怀,实乃求之不得。”韩德让四外看看,“现在耳目众多,多有不便,待有机会在下定去拜访。”

冀王也觉有理,彼此又客气几句恋恋依依分手。

这情景恰被耶律斜轸在暗中看见,他心中顿生疑云,难道韩德让真要被冀王收买?若真如此,则皇太后和小皇帝危矣。

辽景宗灵柩运回上京,国丧已毕,梁王耶律隆绪正式即位,是为辽圣宗。燕燕亦以太后身份正式当国摄政,并上尊号为承天皇太后。为了充分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使全国上下有耳目一新之感,承天后将国号从“辽”改为“契丹”。她从小熟知汉文化,并深受其影响,深切感到,要使契丹国昌盛,必须克抑狭隘的民族观念,下决心向汉民族学习。她不顾契丹贵族的强烈反对,大量擢用汉官,重新整编部族,整顿吏治,广建学校,采取科举取士制度,修订法律,改革赋税制度。为了便于同南朝宋国的交往和贸易,承天后还做出了历代皇帝想都不敢想的建设中京新城的设想。而这一切都是在她摄政后不到半年内做出的决定。无论王公百姓都感受到一股新风在吹拂。广大人民拍手称快,但也遭到了契丹守旧势力的顽强抵抗。

冀王等尤为不满,他们四出活动,游说其他皇族重臣,要联合起来夺取政权。他们又以名利相诱,广为收买朝官,使得自身利益受新政侵害的守旧势力,迅速集结在冀王周围,而且日渐强大,承天后的摄国地位遇到了严重挑战。

随着形势发展对冀王有利,他愈加感到韩德让是夺取政权的关键,于是也加快了拉韩德让入伙的行动节奏。韩德让寿诞之日,冀王和诸郡王分别差人送去厚礼,韩德让都欣然收下。隔些时日,又广集珍宝古玩歌姬美女送去,韩德让全部照收不误。不久,冀王又亲身过府拜访,韩德让盛情款待,备办酒宴,畅饮通宵达旦。过后冀王相邀,韩德让也登门赴宴,并携有礼物。双方过从越来越密切,彼此称兄道弟,关系热得不能再热。

斜轸一直密切注视着韩德让的动向,这些当然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已多次向萧太后禀报,但萧太后对韩德让深信不疑,始终不以为然,斜轸枉自着急。经过深思熟虑,斜轸终于有了主意,决心找到有说服力的证据,让萧太后改变对韩德让的认识。

今天,斜轸获得一个绝密的重要消息。他不顾天色已晚,急匆匆进宫去见萧太后:“太后,大事不好,午后韩德让又被冀王请去赴宴,而且诸郡王四五位在场。”

“彼此宴请,乃寻常之事,无须大惊小怪。”其实萧太后对韩德让的一系列的反常行为,早已忧心如焚,但她并不表现出来。

斜轸更急了:“哎呀太后,今番不同往次,他们摒去了所有闲杂人等,足足密议了一个时辰。”

萧太后暗暗吃惊:“也许说些知心话,亦不足为奇。”

“他们是在计议谋反!”

萧太后不动声色:“谋反二字,岂能信口而言。”

“臣怎敢妄谈。”斜轸告诉说,“冀王府有一近侍,几日前被我收买,他偷听到密谈全部内容。”

不由萧太后不加重视了:“他们是如何谋叛?”

“冀王挑拨韩德让,说先皇临终前曾有意除掉他,只因他兵权在握怕激出事变才暂缓。还胡说什么,先皇早就疑心他与太后有染,一直衔恨在心,已留下密旨,待幼主长大,即将韩氏九族尽数诛杀。”

“韩德让决不会相信这挑唆之言。”

“那近侍亲耳听见,韩德让将酒怀狠掷在地,愤愤说道,大丈夫不报夺妻之恨枉为人也!”

萧太后听罢沉吟,这些话令她不能不信了。若果真如此,冀王的阴谋就要得逞。

斜轸见她迟迟不开口,忍不住提议,“太后,宜早做决断,尽快除掉韩德让,防患于未然。”

萧太后心想,目前只有韩德让是冀王夺权障碍,若除掉韩德让,岂不为对手扫清了道路。她没有轻易接受斜轸意见:“容哀家细细思之。”

“太后,棋错一着就要输全局呀,先下手为强。”

“贤卿忠心可嘉,且回去密切注视双方动静,有什么情况火速报知。”

“太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斜轸仍在进谏。

“此事我自有道理。”待斜轸出宫,一个大胆的计划,也在萧太后心中孕育成熟。

韩德让从冀王府赴宴归来,似乎仍未尽兴,又独坐房中自斟自饮。从紧锁的眉头上,可以看出他有重重心事。

这时,守门小校前来通报:“大人,有一陌生人求见,声称有机密事。”

韩德让猜不透,想了想:“带他来见。”

陌生人是宫卫兵丁打扮,韩德让觉得有些面熟:“见我所为何事?”

陌生人走近一些:“韩将军,真的认不出?”

韩德让一时想不起:“似曾相识,请告知尊姓大名。”

陌生人用手一指小校,韩德让挥手令其退下。

陌生人再近几步:“韩将军,请仔细看。”

此番韩德让注意了,这熟悉的声音令他大吃一惊!会是她?再细一打量,不禁慌得杯箸齐扔,双膝跪倒:“不知太后驾到,臣罪该万死!”

“韩将军请起。”萧太后仍是老称呼,俯身以手相搀。

韩德让有意避开,退立一旁:“请太后上座。”

萧太后叹口气:“你不能把我看做燕燕吗?”

“太后何出此言!君臣名分早定,臣怎敢有犯上之念。”

“可是你已有夺位之意!”萧太后突然正色说。

“此话从何说起。”韩德让并不惊慌。

萧太后逼视他:“你不是要雪夺妻之恨吗?”

韩德让怔了一下:“太后果然耳目众多,既知此言,您只身前来,不怕我会铤而走险吗?”

“我料定绝对安全。”

“为什么?”

“因为我是萧燕燕。”肖太后深情地望他一眼。

“我看不见得。”韩德让从怀中取出一方纸,“太后请看,这是今日下午在冀王府写成的。”

萧太后接过来展开,“血盟誓书”四个大字赫然跃入眼帘。内容是同心合力推翻萧燕燕,扶保冀王登基。按血手印画押的有冀王、韩德让和诸郡王。手捧这誓书,萧太后心中着实紧张了,难道韩德让当真变心了?那么今夜岂不是自投罗网!

韩德让见萧太后久久无语,便问:“太后有何感想?”

萧太后猛然惊觉,镇静一下,微微一笑,折好誓书收起纳入袖中:“一份难得的罪证。”

“太后不怕我会下毒手吗?”

“那就没必要让我看了。”

韩德让眉头舒展开:“太后若不担心,请随我来。”

萧太后嫣然一笑:“若怕,也就不来了。”

韩德让在前,萧太后跟随,穿过一条黑暗狭窄的通道,走进一处漆黑的房间,如同步入深渊,萧太后心头突突直跳。韩德让将蜡烛点燃,当光明驱除黑暗的一瞬间,五光十色的彩辉,晃花了萧太后双眼。一堆堆金银,一件件古玩珠宝……令人目不暇接。韩德让递过一本登记册,上面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日,冀王或某郡王送来礼品的明细帐。韩德让又禀报说:“太后,冀王先后送来的二十名美女,全在另院供养,专拨女仆侍候,不许任何男人接近。”

萧太后已有些激动:“你为何对外给人以假象?”

“惟其如此,冀王等感到拉我有望,才不会铤而走险,太后才无意外危险;签写了誓书,才铁证如山,他们才难以抵赖。这样拖住他们,我才可以从容准备,在他们的兵马中打进去,拉过来,如今臣已基本上控制了他们的部队。现在时机成熟了,可以摊牌了。”

萧太后凤眼蒙上一层激动的泪花,“你为什么对我也瞒得这样死?”

“太后,不如此万一被冀王看出破绽,那岂不前功尽弃?”

“不怕我盛怒之下将你处死吗?”

“我想不会,”韩德让嗫嚅迟疑,“因为您不仅是太后,还是燕燕。”

“韩将军,你为江山为我母子真是忍辱负重费尽苦心啊!”萧太后再也控制不住,深深的思念和感激,交汇成爱的激情,她一下子扑到韩德让怀中。

韩德让一刹时懵了,想推开又无足够勇气:“这如何使得,万万使不得,如今不比住昔,您已身为皇太后了。”

萧太后则把他抱得更紧了:“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在你面前永远是燕燕。莫怕,吾尝许嫁汝,亦曾委身,从此愿谐旧好。今幼主当国,亦汝子也。”

这声音温柔而又真诚,仿佛是12年前的燕燕又站在面前,韩德让心中久已压抑的爱火腾地燃烧起来……喜得那烛焰在欢快地跳动。

爱的力量是伟大的,此后韩德让愈加尽心尽力辅佐萧太后。有了这强大军力为支柱,萧太后施政得心应手。她采取釜底抽薪的办法,敕令诸王各归领地,不得私相聚会,违者以谋反论处。再对冀王与诸郡王逐一各个击破,夺其兵权,使这些人再也无力为乱。萧太后经过12年努力,终于扫清了一切障碍,巩固了政权,为自己掀开了施展伟大政治、军事抱负的辉煌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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