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异常沉重,紧接着是垂死挣扎声混杂着蹬腿声和行刑者的喘气声,随着声音的消逝,房间里沉闷下来。

阿初亲自确认了“铆钉”死亡,他的心里如释重负。

“得尽快处理尸体。”阿初说。

“这个容易。我来想办法。”韩正齐说。

“其实,我知道不该这里动手。是我过于急切,连累你了。”阿初言语诚恳。“谢谢你。”

“先生?”韩正齐觉得自己现真正的和阿初站了同一条战线上。

“不过,我坚信,一个杀死了手无寸铁的老妇人的人,决非善类。”阿初说。“他刚才说得对,有人知道他进来过。所以,他必须从这里走出去。”

“放心吧,先生,他会从这里走出去的。”韩正齐微笑着保证。

半个小时后,一个穿着“阿春”衣服,戴着旧毡帽的男人大摇大摆地领着“雪狼”走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当然,“阿春”从走出警察局的那一刻起,就无声无息地“人间蒸发”了。

他生命的痕迹象暮秋的残叶,被秋风扫得一干二净。

出了狱的“雪狼”很快和钟云迪取得联系。没过多久,侦缉处的人才发觉他们的“铆钉”失踪了,不仅如此,三天后,黄浦江里,他们找到了白云的尸体。

李沁红的神经却异常敏感地推断出,中共特委的会议召开即了,就上海,就租界,就最为繁华的地段,就自己的眼皮底下……

这一段时间里,阿初的心境大好,他一方面与雅淑保持亲密的交往,另一方面密切地关注棉纱市场的股指交易,他恢复了一个普通商人的正常生活,所有的天风海雨、惊心动魄都化做云烟飘散了。

这天,汤少和夏跃春很早就来了,阿初陪他们聊天饮茶,岳嬷嬷做了一桌丰盛的午餐,让汤少吃得赞不绝口。

不过,细心的跃春发现岳嬷嬷用餐盘盛着番茄炒鸡蛋和酥肉果饼上了二楼。这两样菜是丛锋最爱吃的。

“叫他下来,一起吃吧。”跃春对阿初说。

阿初脸上的笑意泛起一丝不悦,不过,他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汤少正吃兴头上,顾不上分析他们的神态。

“跃春,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观察力太敏锐了。”阿初说。

“我想见见他。”跃春很平静。

阿初不说话了。

“就五分钟。”跃春坚持。

“见谁?想见谁?”汤少终于问话了。

“想见……”跃春的目光阿初和汤少的脸上回扫之后,说:“我想见见阿初的女人。”

阿初淡淡地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有女人了?”

“凭直觉。”

“阿初有女人了?”汤少来了兴趣。“什么样的女人?阿初看上的女人一定是个木头美人。”

“那不一定。”夏跃春的眼光一直锁定阿初的眉间眼底。“有的人表面很道学,其实骨子里透着轻浮。阿初,你说我说的话,对不对?”

阿初感觉到他话里辛辣的味道,低头说:“我想你误解我了。”

“跃春,你不必这样认真。”汤少出来解围了。“女人也分很多种。她们就象鲜花一样,早晚市价不同。”

“是吗?”跃春口气很不善。

“当然啦。打个比方,一朵牡丹养深闺,富贵绝伦,男人要摘了它,得捧心窝里供养着;可是,一旦它落尘埃里,沾了灰,哪怕是一丁点尘迹,男人再把它捡起来,很可能就随意地插西装口袋里,做了装饰品。柔媚的体态,花样的年华,可怜巴巴地成了取悦男人的资本……就象当年的和氏姐妹。”

“怎么,你对和家两姐妹依然耿耿于怀?”阿初探问。

“岂止耿耿于怀,简直于心耿耿。”

“你是不是还打算娶她?”阿初截住汤少的话。

“娶她?娶谁?”

“和雅淑。”

“我疯啦!”汤少瞪眼。

“那从今往后,雅淑的事情上,请您保持缄默。可以吗?”

“凭什么?”汤少不服气。

“因为,我、要、娶、她!”阿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递送到汤少耳里的。

汤少手里的刀叉掉到盘子里。他尖叫:“你疯啦!”

阿初不说话,夏跃春依旧进餐,其实,阿初和跃春心里都明白,他们说的是丛锋,不得已话锋中途转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汤少的好奇心又来了。

“关你什么事?”

“上床了?”汤少狡猾地笑起来。“道学家也要吟风弄月?”

“道学家也要吃饭。”阿初笑着堵了他一句。

“会娶她吗?”汤少想知道雅淑爱情旅途上最后的结局。正此时,岳嬷嬷慌慌张张地跑下来。

“先生,先生……”

“怎么了?”阿初和跃春异口同声地问。

“那位先生,不见了……”

夏跃春和阿初几乎是同时往楼上跑去,跃春的速度显然比阿初还要快捷,汤少一脸茫然,看着他们的背影。

楼上的房间里,床铺凌乱,窗户半开着,书桌上的咖啡,还有余温。

“他没走远。”阿初说。

“他会去哪?”跃春想。“去医院?”

“有可能。”阿初和跃春同步往楼下跑。“跃春你去医院,我去梅花巷,务必截住他。”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就象颗定时炸弹,我不想再连累你担惊受怕。”

“是炸弹,就一定会炸……你以为你藏得住?”

“什么事啊?”汤少还吃,张着嘴问他们。

“没你的事。”阿初一步不停地往外走。

跃春紧跟着出去。

汤少继续吃,叫岳嬷嬷坐下来陪自己。

春和医院,杨慕次的病房里,暖意浓浓。杨思桐和荣初双双来到慕次的病房,探望他。思桐上海最昂贵的陈氏温室花房里购买了一束富贵牡丹。牡丹色泽艳丽,娇美无双。思桐把花插宝蓝色的花瓶里,让花上的露自然地滴落,花香和水气带给慕次新鲜的气息。

杨慕次坐起来,兄妹俩亲热地靠一起。

思桐银铃般的笑声,驱除了慕次心底的寒气。他喜欢思桐,她调皮撒娇、任性胡闹,这个妹妹哥哥面前,永远纯如白纸,晴朗如月。

荣初穿着价格不菲的黑色天鹅绒礼服,文质彬彬地站慕次床前,他斯文、安静。不过,当慕次第一眼看到他时,心里就感到难以名状的不安。

他认识荣初,去杭州的船上,他们曾经同船摆渡。

荣家的小公子?英国留学生?那么?阿初又是谁呢?这个人这个时候走进思桐的情感世界,难道是偶然?

尽管思桐介绍荣初的身份是英国华侨,可是慕次荣初身上只闻见了大上海的市井气,丝毫没有欧洲的贵族气。

“喜欢我送的花吗?”杨思桐问。

“你送的,我都喜欢。”慕次笑着说。他刻意回过头来看荣初,目光温煦地问:“你帮她选的?”

“哦,不是。”荣初腼腆地笑笑。“牡丹是富贵之花,锦屏人所爱。我生性淡泊,倒喜欢寒松翠竹。”

“你错了。”杨思桐说。

荣初愕然。“哪里错了?”

“牡丹虽是富贵之花,却也是天生傲骨。传说唐朝则天皇上曾于冬夜醉酒颁诏,命百花盛开。百花神主不敢违抗天子之令,于雪夜盛开春秋之花,唯有这牡丹不从圣命,抗拒天威,被则天皇帝发配洛阳,到了洛阳以后啊,牡丹盛开,千里花香,才留下这:洛阳牡丹甲天下的千古佳话。你说,这牡丹比及寒松翠竹来,有何逊色?”

慕次和荣初看她一脸认真的天真模样,都禁不住笑起来。“是我才疏学浅,实是不堪小姐一驳。”荣初说。

“思桐啊,麻烦你请护士小姐把轮椅推来,我想去楼下晒晒太阳。”慕次说。

“好啊,一会我推你。”思桐笑嘻嘻地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荣初和慕次。

“荣先生,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慕次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记得。船上。”

“当时,你的身份并不是什么英国华侨。”

“当时,您告诉我,您是一名失业的职员。”荣初微笑地看着慕次。

“也许我们彼此都有彼此的秘密。不过,我要告诉你,你跟我妹妹交往,是要花很多钱的。”

“物有所值。”

“你倒一点也不避讳。”慕次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妹妹曾经交往过很多男朋友,不消三、两月,她就对他们厌倦了。所以,你也不必抱太大希望。”

“事事岂能尽如人意。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足够什么?”慕次眼底射出寒光。

“足够我这一生对‘爱’的回忆。”

慕次从荣初的眼睛里读出了“复杂”的心绪。

“我越看你,越觉得你像一个人。”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荣华的弟弟,你信吗?”

慕次摇头。“我倒觉得你跟我很……很相像。”

荣初借助慕次的推断,说:“那么,如果我说,我是你的外甥,您信吗?”

“无论你是谁,如果你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了我的妹妹,我决不饶你。”慕次说。“直觉告诉我,你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所操纵。”

“被血缘所操纵。”荣初补充了一句。“您忘了,我们是同一个血型。连枝连叶,打断骨头连着筋。”

荣初优雅的气度,令阿次难以情测。

门被推开了,一束暖光刺入眼帘,慕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人用望远镜窥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异常警觉起来。

杨思桐和小护士推来轮椅,荣初帮忙扶他上去坐好。

慕次看见思桐对荣初抱以甜美地微笑,感觉到妹妹的眼底荡漾着浓浓的爱意,他开始紧张了。

荣初亲自推了轮椅往外走,慕次低低地说:“我劝你一句话:回头是岸。”荣初笑盈盈地做俯首受教状,只慕次耳边低声回答了一句:“小侄回长辈一句话:水到渠成。”

“你们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思桐问。

荣初直起腰来,说:“说你很可爱。”

杨思桐开心地笑起来,这让荣初感到了她的另一面,涉世不深。

那束光若隐若现反射金属轮椅的扶手上,慕次冷峻地朝窥视点看去,那是一幢靠医院住院部很近的楼房……

“他发现我们了,处座。”俞晓江放下了望远镜。

杜旅宁没有讲话,他们已经医院监视慕次三天了,据他自己估算,他早该发现他们了,不然,岂不是白做了自己的学生。

“处座,我觉得阿次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倒是……”

“说下去。”

“那位李沁红组长好像对阿次很有成见。”

“是偏见。”

“按说他才去没多久,李组长不该这样对他持有偏见,除非是……有什么嫌隙?宿怨?”

“这话对。”

“处座?”俞晓江诧异地望着杜旅宁。这个人从来都很隐蔽自己的内心,几乎无人能走进他的精神领域。俞晓江知道他和李沁红曾有过一段短暂的“爱情”,但是,杜旅宁每每回首往事,都会咬牙切齿。

“你知道吗?一个失控的妒妇远比一个出了轨的火车头还要可怕。”

“那是因为她爱您,处座。”

“爱?你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

俞晓江摇头。

“五年前,她曾经以‘爱我’的名义,杀了我的学生。一个比丽丽更有潜质的女孩子,仅仅是因为妒嫉。”

俞晓江无语了。

“我不杀她,已经是仁尽义至了。”杜旅宁站了起来,房间里踱步。“她对我的学生一直采取远而避之、用而防之的态度。事事凌人,样样占上风。”

“为什么呢?”

“因为我曾经警告过她,我的学生再要死她手上,我就杀了她。”杜旅宁拿起望远镜,向外观望。

一切如常。

杨思桐、荣初和慕次绿荫底愉快地交谈,止不过,慕次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监视点回荡,这让杜旅宁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共党的特委会议即将召开,李组长却一味的把力量集中医院,监视一个病人,一个自己人,这岂不是让真正的敌人安心舒意地躲过罗网。”俞晓江暗示杜旅宁。“处座,我想我们不能这样等下去了。我建议,从今天开始撤消对阿次的监控,集中精力搜捕共匪。”

“上海这么大,你从哪里下手?”

“处座。上海这么大,要集中搜捕共

匪的确殊非易事。但是,开会就需要人员集中,开会就会选定一个会址。找到这个会址才是至关重要的。”

“说下去。”

“如果,我是共产党特科负责保卫这次会议安全召开的人,我来选定会址,我会有三个必选的条件。第一,会址必须租界;第二,会址必须大上海最为繁华的地段,交通四通八达,易于隐藏,易于撤退;第三,会址必须能容纳一百多人的食宿,能达到这个要求的,有酒店、舞厅、戏院、麻将馆、私人会所。”

杜旅宁满意地点头。

“处座,事不宜迟,我想从今天起,开始对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地方,进行大搜捕。”

“我同意。”杜旅宁说。

“要不要和李组长沟通一下?”

“不需要。”

“处座?”

“我需要一个跳梁小丑明处吸引住共匪的目光,而你暗处将施与对手致命一击。每一个角色、每一个位置都必不可缺。”

“您的意思是让阿次明处?”

“阿次?”杜旅宁笑起来,把望远镜递给俞晓江。“你认为,阿次会一直让李沁红监控吗?”

俞晓江半信半疑地接过望远镜朝外看,浓荫处,阿次依旧坐轮椅上。杨思桐和荣初已经走了。

晓江没有发现异常。

“他习惯单兵鏖战,这是他的优点。”杜旅宁说。

“可是,处座,我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我们的小青蛇,不肯冬眠。”

杜旅宁的脸黑下来,他知道,一定是辛丽丽来了。

辛丽丽穿着红地绣银花高领、窄袖长袄姗姗而来,她的眼波迅捷地观察着医院的地势,为了来探望阿次,她特意打扮成了一个十足的富家少奶奶。自从学校里和阿次分手后,两人就很难见面了,辛丽丽的相思欲望愈来愈浓烈,由于军统的“家规”森严,一条被命令“冬眠”的蛇,无法光天化日下和组织里的任何人保持任何联系,她对慕次的爱恋永远无由消解。她得知慕次受伤的消息后,五内如焚,备受煎熬,她无论如何都得要见他一面,哪怕是远远地看他一眼。

辛丽丽的痛楚于她还有爱,还有梦。

“阻止她。”杜旅宁说。“已经够乱的了,我不想再看见无味的儿女情长,我需要她长远的效力,她这样做,等于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侦缉处所有的人,也包括共产党。”

“丽丽是性情中人。”

“这不是她渎职的借口。”

“我去吧,处座。”俞晓江郑重地说。“我是女人。”

“好吧,注意分寸,小心点。”杜旅宁说。“李沁红,她不是女人。”

杜旅宁吩咐完后,起身出门,随从替他披上风衣,他们匆匆下楼,上了吉普车,很快消失繁华的马路上。

俞晓江从楼的侧门走向医院的住院部。

李沁红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凭借着女人敏感的直觉,认定春和医院有问题,虽然她没有任何证据。

她有她的理论根据。

“电话辨音”一事,刚刚了结,“铆钉”就神秘的人间蒸发了,这不可不谓一疑。共产党召开特委会议,必须要有一个固定的会址,去酒店,明目张胆;去舞厅、麻将馆不宜保密,更无安全可言;去私人会所,哪一个社会贤达会冒这种风险,把私人会所租给一些来历不明的人;那么,去医院呢?

她曾经消除过对杨氏兄弟的怀疑,可是,现,她疑窦丛生,怀疑又起,她不肯撤回对杨慕次的监控,并以此为诱饵,孤注一掷钓大鱼。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丛锋来了。

丛锋阿初的家里憋了将近一个多星期,他完全和地下党失去了联系,荣华已经牺牲了,唯一能联系到的同志就是杨慕次,特委会议召开即,他如果再无法和地下党取得联系,他将无法完成使命。

阿初警告他,说医院里到处是特务的暗哨,如果冒险前往,很可能掉进陷阱。但是,时间紧迫,容不得自己再等了,他先是去了梅花巷,犹豫再三,没有进去,转身就坐黄包车到了春和医院,丛锋横下一条心,今天一定要找到联系人。

纵是刀俎前,游鱼也视死如归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拉他的黄包车夫就是侦缉处特情组成员。丛锋同一时间段出现两个敏感地点,他的可疑之处,已经不容置疑了。

当李沁红接到特务的消息后,喜出望外,这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收获。

“通知侦缉处的高队,立即到春和医院配合抓捕行动。只要这个嫌疑人跨进杨慕次的病房一步,就立即逮捕。”李沁红发布命令。

“也,也包括杨副官吗?”特务问。

“当然。”李沁红声音脆冷。“我会亲自逮捕这个共党,到时候,我要拎着他的人头,去问问他的老师,这个人该不该死!”

小特务一脸茫然。

夏跃春返回医院后,直奔慕次的病房,他没有看到病人,自然,也没有找到丛锋。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私下里把医院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寻到丛锋的踪迹。

他万分疲惫地回到院长办公室,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了。

“喂。”跃春有气无力地说。“阿初啊,我这里没人。”

“你再找找,他肯定到了。”

夏跃春放下电话,把院长办公室的窗帘全拉下来。他象匹骆驼躬着腰窗子面前来回走了两圈,拿起电话:“绝对没来。我保证!……他来了。”

“什么?”

“他来了。”夏跃春的目光凝聚窗外的草坪上。

“截住他,我就来。”电话断了。

夏跃春扔下话筒就往外跑。

此时此刻的杨慕次与丛锋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遥,怎么办?

丛锋此际就象一枝风标,他走向哪里,几股风就会瞬间合股冲袭而至。危险已然降临。

“阿次。”辛丽丽看见了慕次,她跑过去。

慕次的手心沁出冷汗。

“丽丽。”

“怎么了?”丽丽半蹲下来,仰视他。

“帮帮我。”慕次决定冒险了。

“你说。”

“你向前看……”

丽丽抬头向前看,冷不防从身侧走来一人,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叫你好好看着少爷,你没听见吗?”一个女人把慕次的轮椅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丛锋狐疑地看着两个女人的背影,从慕次身边走过……

俞晓江推着轮椅走向另一僻静处,慕次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问号?无数个关键词。俞晓江到了,那么,杜旅宁也就到了。丛锋现的目标,一定是自己的病房,他去了自己的病房,自己还回得去吗?

正思想,没提防,俞晓江用力一倾,慕次直接从轮椅上跌落,倒草地上。由于地势低,树荫浓,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辛丽丽咬着自己的手指,禁止自己出声,她也没敢去扶慕次。

“说,谁约的谁?”俞晓江问。

“我。”慕次说。

“不是的。”丽丽欲解释。

“不要解释。”慕次制止丽丽。

“那就照规矩来。”俞晓江冷酷地说。她扶正轮椅,向丽丽伸出手来:“你的枪。”

丽丽看着慕次,慕次把左手背平放轮椅的扶手上。丽丽从精致的皮包里取出一只镀金小手枪,她交枪的时候,恳求地说:“老师,他身上有伤。”

俞晓江面无表情,直接把枪柄砸慕次的手背上,这一次,丽丽喊出来了。

血从慕次的手背上渗出……

“没有下次。”俞晓江把枪扔还丽丽。“别忙着出售自己,设身处地为他人想想。”两分钟后,丽丽脸色苍白的离开了草坪。

俞晓江却推着慕次走向住院部,慕次的病房。

慕次的衣襟下藏了丽丽的枪。

丛锋镇定自若地走进医生休息室,过了一会儿,他穿着白色大褂、戴着口罩,走出来。护士站内,两名护士正低头配药水。

丛锋走过去,看了看挂护士站里病人的名字和床号,他清晰地看见慕次的床号主楼右旋处二楼十九床。

他顺手拿了桌沿上的听诊器,继续往前走。

楼道里,有一名护士从房间里出来,她轻轻关上门,步履轻盈地跟上了丛锋。丛锋上了二楼,护士也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丛锋走到十七床至十九床的走廊上,突然停止了步伐,而是转过身来,向护士走来。护士礼貌地对他微笑。

“您有什么需要吗?”李沁红主动开口,一脸温情。

丛锋迅速打量了护士,她大约三十七、八岁,没有化装,穿一件白色护士服,腰带平整,戴着蝴蝶结头花,仪表端庄。

是自己多心了。丛锋想。

他大大方方地走到李沁红跟前,说:“你的内衣领边和袖口露护士服外了。”

“哦。”李沁红下意识地开始整理衣襟。

“护士应该给病人留下整洁、干净的印象。下次注意。”

“是。”李沁红低下头。

丛锋低头看见她穿的鞋子,那是一双还没有来得及换的皮鞋,鞋皮铮亮,闪着光。

“你应该换上护士鞋……”

“我的护士鞋昨天洗了,还没晾干……”李沁红微笑。“您请……”她有礼貌地请丛锋先走。

丛锋不再犹疑。

他走到了病房门口挂着的十九床的门牌前。

李沁红瞬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她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没有看错。

丛锋的手已经握紧了十九床病房的门把手。

李沁红的手伸进了护士服的口袋,等待他推门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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