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们醒来时应该是十点左右。这个街区有几家教堂,不同教派轮流敲钟,钟声不断。之后两个小时我们就躺在床上,时而听听教堂的钟声,时而置之不理。星期天的上午便这样度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终于,她穿上睡袍下床开始煮咖啡,我则动手穿上好像总穿在身上的同一套衣服。然后我开始打电话。

雷·基希曼的太太说他出门了。在工作,她说。我想留言吗?不想。

我又打到警察局试试。接电话的人告诉我他今天休假,说不定正在家里跷着脚,手捧冰啤酒在看电视比赛。还有什么人我可以找吗?没有。我想留言吗?不想。

我敢回家吗?我想冲个澡,可是如果我得再穿同一套衣服的话,那又何必费事?再说今天是星期天,我没法出门去买衬衫、袜子和内衣。

我再次拿起听筒,拨我自己的号码。

忙音。

呃,这不代表什么。可能在我拨电话的几秒钟前有人打给我,他听到的是接话铃声,我则听到忙音信号。于是我挂上电话给他一分钟玩这种游戏,然后又拨自己的号码。还是忙音。

呃,这也不一定就能证明什么。也许我的哪个访客擂门太重,把电话听筒震了下来,也许西区全部的电话都有故障。也许——

“伯尼?有什么不对吗?”

“嗯,”我说,“电话簿在哪儿?”

我查了海奇太太的名字,拨了她的号码。她接听时我听到背景里有电视杂音,然后是她那副老烟枪的嗓音。我说:“海奇太太,我是伯尼·罗登巴尔。你的邻居,住在你家对面,记得吗?”

“那个小偷。”

“呃,对。海奇太太——”

“也是名人。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吧。不是你本人,是他们手头上一张你的照片。八成是牢里照的,头发很短。”

我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张。

“这会儿咱们大楼里挤满了警察。他们查问你的事,问我知不知道你是小偷。我说我只知道你是好邻居。我该告诉他们什么吗?你这年轻人挺好的,干干净净,打扮正派,我只知道这些。你工作很辛苦,对吧?你是在讨生活,对吧?”

“对。”

“不是领救济金的流浪汉。你偷那些住在东区的有钱人,我在乎吗?他们帮我做过什么?你是好邻居。你不抢我们大楼,对不对?”

“对。”

“可现在你的公寓里有警察,走廊里也有。在拍照、按门铃什么的,忙个不停。”

“海奇太太,警察中有没有——”

“等等,我得点支烟。好了。”

“有没有一个叫基希曼的警察?”

“樱桃。”

“樱桃?”

“基希在德文里是樱桃的意思。他跟我说他是基希曼,我马上想到的是‘樱桃人’。他还可以再减三十磅,我保证他不会想念那些肉食。”

“他在那里?”

“先前我这儿来过两个,问了我几百万个问题,然后这位基希曼又把同样的问题重复一遍,另外又加了一百个。罗登巴尔先生,你不是凶手对吧?”

“当然不是。”

“我就这么跟他们说,也跟我自己这么说。我一直说你没问题嘛。你没杀掉格拉姆西公园的那只鸡吧?”

“没有,当然没有。”

“很好。而且你也没有——”

“你刚才叫她什么?”

“鸡。”

“什么意思?”

“妓女,请原谅我用了这个词。你也没杀那男人,对吧?”

什么男人?“没有,当然没有,”我说,“海奇太太,麻烦你帮个忙好吗?请不要惊动别人,把雷·基希曼先生找来听电话好吗?你可以说你刚想起我的一件事,想个办法把他请进你的公寓,不要让其他警察知道原因。”

她说可以,便走开了,而且没花多长时间。很快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谨慎、小心地说:“喂?”

“雷吗?”

“不要报名字。”

“不说名字?”

“你他妈的在哪儿?”

“电话上。”

“你最好告诉我你人在哪儿。你和我,最好马上见面。这次你可真是栽进粪坑了,伯尼。”

“我以为你刚才说了不要报名字。”

“忘了我的话吧。你还真可爱,又闯了一回女人的公寓,赃物得手。但你应该马上跟我联络的,伯尼,这会儿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帮你。”

“你可以把凶手关起来,雷。”

“没错,我是可以,可我根本没想过你会是凶手,伯尼。我太惊讶了。”

“我才惊讶呢,雷。至于珠宝的事——”

“是啊,嗯,我们找到了,伯尼。”

“什么?”

“就在你放的地方。如果只有我在,那情况就会不同,可我光是跟着托德拉斯和奈斯旺德一起赶来就快跑断腿了,想冲在他们前面根本不可能,结果找到东西的是奈斯旺德。一只钻石手镯,一个翡翠玩意儿,还有珍珠。美啊。”

“只有三样?”

“对。”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还有更多吗?你把其他的藏在别处了吧,伯尼?”

“有人栽赃给我,雷。”

“显然。有人发放珠宝。离圣诞节还有好几个月呢,已经有人在提前感受节日气氛了。”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连珠炮般地说道:“雷,我根本没偷。是栽赃到我头上的。偷珠宝的人就是杀掉克里斯特尔的凶手,而且他还在我的公寓里栽赃——至少我猜你就是在那儿找到的”

“我没找到,是奈斯旺德找到的。没办法了,因为那杂种清高得很。而且你可以用你的屁股打赌,珠宝就在你的公寓里,伯尼,因为是你把它们放在那儿的。”

我没再纠缠这事。“干这件事的人是连偷带杀,他的名字恐怕你连听都没听过。”

“那就说来听听吧。”

“他很危险,雷。他是杀人凶手。”

“你刚才说要告诉我名字的,是不是?”

“格拉堡。”

“是个我没听过的人,你刚才这么说。”

“沃特·I·格拉堡。I代表的是依格纳修斯——如果你认为重要的话。我看不重要。”

“奇怪。”

“事情挺复杂的,雷。情节非常曲折。我想我们得找个地方见面,就咱们俩,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我还真觉得你可以呢。”

“嗯?”

“咱们最好找个地方见面,这话太对了。伯尼,你知道你这是怎么了吗?事情发展到今天,你发疯了。我想是第二起命案让你变成这样的。”

“你在说什么?”

“我根本没想过你会是凶手,”他继续说,“可就凭你,我想你是下得了手的。发生在你公寓里的第二桩命案和其他一些事情,使你变得疯狂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还说我没听说过他呢。格拉堡,看在老天的分上,还说他危险。现在这个可怜的杂种死在你公寓的地板上,心脏里插着一把牙医用的玩意儿,你还跟我说他危险,天哪,伯尼。危险的是你。现在你告诉我你人在哪儿,我好把你安全妥当地接过来,免得有谁玩枪玩得高兴,把你杀了,你说怎样?这办法最好,相信我。你自己找个律师,七年就可以出来,最多也就十二到十五年。还不是非常糟糕,对吧?”

他还在急切诚恳地说着,我已经挂上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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