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 秋狝大典步入尾声, 在拔营回朝之前, 天寿帝召开了行围以来最为盛大的一场庆功宴。

王公大臣,诸国使臣齐聚一堂, 无人缺席。

在正式开席前, 秦秾华得享殊荣,坐在天寿帝手旁,听他兴致勃勃地为她介绍:

“这是太常寺卿的三公子,行围时表现不错, 是唯二猎到棕熊的勇士,你看看, 你看看……”

“那是新上任的鸿胪少卿, 从五品是低了些, 但胜在相貌堂堂,人品端正,等你尚……咳咳, 等以后, 这个——后日可期嘛!”

“还有这个羽林军指挥使, 年少有为,高大威猛, 乃此次行围冠军, 他一人打下的猎物都要几个车拉,最妙的地方是他父母早死!你们两人可以自己过小日子……”

这说得都是什么跟什么,秦秾华哭笑不得道:

“父皇——”

“好好好——你女儿家脸皮薄, 父皇不说了,不说了。你自己慢慢看啊!”天寿帝朝她挤眉弄眼,然后一瞬端正神色,一板正经道:“咳,就这样,你归位罢!”

秦秾华笑着起身行礼,退回自己的位置。

作为一国长公主,她的席位安排在所有封王的皇子之下,这也就造成了她的左手边是燕王,右手边是四皇子的座次局面。

她往右边看去,秦曜渊和她隔着几个座位对上了视线。

“阿姊——”秦曜渊右边的十皇子大声道。

他一说话,秦曜渊的目光就为之一冷,随即转开了视线。

秦秾华看向十皇子,对他笑了笑。

十皇子露出满意笑容,朝她远远揖手。

坐在高台首位的天寿帝重重咳了一声,待全场安静下来后,开始了关于这次秋狝大典的总结性讲话。这篇秦秾华花一夜时间写出的讲话稿还是很起了些作用,大帐内许多步入官场不久的青年才俊受到感动,纷纷红了眼眶。

一炷香的时间后,帐内响起雷动掌声。

天寿帝刚宣布庆功宴正式开始,燕王就迫不及待地端着一杯酒转向秦秾华。

“七姐,之前要不是你仗义执言,某个身份卑微的孽种险些就入主中宫了。这一杯,弟弟敬你,你可千万不要推拒。”

“燕王慎言,我何时说过什么?”

“啊——是,是,七姐说的,弟弟懂了,那这一杯酒?”

“敬燕王。”秦秾华端起面前的酒杯,笑道。

在燕王一饮而尽的时候,她将杯中酒悄然倒到了袖中的棉质绣帕上。

燕王一敬再敬,若是他的狐朋狗友来了,她还可以推脱一二,或叫同等级的人来代酒,但燕王亲自上场,她再推拒就显得不识好歹。

燕王,这是从哪儿得了张良计,想来对付她呢?

眼看一张棉绣帕已经沉甸甸,燕王终于喷着酒气,一脸通红地瞅着她道:“七、七姐……酒量不错啊!”

那当然,还要喝的话,右边袖子还能喝。

一名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屈膝行礼道:“燕王,长公主,皇后娘娘特赐荷叶酿酒两杯。”

秦秾华往皇后所坐的高台次席看去,皇后露着母仪天下的微笑,朝她远远一举杯。

“哈……哈……皇后……”

燕王朝皇后一揖手,动作不稳地向托盘上左边的酒杯伸去。

秦秾华扶住他,按下他的手,笑道:“燕王醉了,还是我来吧。”

她伸手取下两盏掐丝珐琅雕螭纹杯,两杯酒液都是相同高度,两杯也是一模一样的鲜艳,自然界中,越是鲜艳的动物越危险,非自然界中,有时候也是如此。

越是鲜艳的东西,越好隐藏自己见不得人的目的。

秦秾华将借大袖遮掩,调换过左右的左边酒杯递给燕王,笑道:“燕王,拿好了。”

“我没醉!我拿得稳!”

燕王神色不快,拿过秦秾华递出的酒杯,和秦秾华一起,向高台上的皇后举起酒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将喝光的酒杯还给端托盘的宫女后,燕王打着饱嗝,摇摇晃晃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秦秾华扶着结绿起身,以不胜酒力为由,借口提前离席。

走到秦曜渊身边时,她停了下来,看着秦曜渊前边的十皇子,笑道:“常儿可是和李阁老相谈甚欢?这张脸是高兴红的,还是喝酒喝红的?”

十皇子兴致高涨,眼中难掩喜色:“都有——弟弟多谢阿姊为我筹谋规划。阿姊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有些头晕,去附近围场透透气。”

十皇子若有所思,揖手道:“夜里风大,阿姊还要小心着凉。”

秦秾华笑了笑,走出大帐。

在她离开不久,十皇子也站了起来,对身边侍人道:“我出去随便走走,你不必跟来了。”

他走出气氛火热的大帐,外边的寒风一下吹走他身上的酒气,秦曜常长出一口气,往最近的围场走去。

秦秾华他没见着,倒是见着一盏灯笼幽幽的光亮,像是飞旋的萤火虫,穿行在前方的山林之间。

她想做什么呢?

秦曜常犹豫片刻,回首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大帐,抬脚跟了上去。

那盏灯走得不快,却始终在他前头,秦曜常爬着山路,越爬越气喘,他已经开始后悔轻视她在父皇眼皮子底下不敢搞什么花样而冒然跟来,然而山路已经走了一半,要他此时回头,他又觉得不甘心。

酒壮人胆,秦曜常吸了口气,继续往上走去。

他手里还握着秦秾华的把柄,只要她一天想保秦曜渊,就一天不得不受他控制。他有什么可怕的?

终于,那盏光亮近在眼前,他拂开挡在面前的树枝乱叶,钻出树林。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硫磺味飘入鼻子,三块巨石下,坐着素衣白裘的秦秾华,她两手撑在鹅卵石上,正光着脚拨弄池中冒着袅袅热烟的泉水。一盏素净的白面灯笼就放在手边,柔光照着她安谧的神情,仿佛一尊悲天悯人的温柔神像。

秦曜常以往没觉得她的美貌有何特别之处,此时却不由看怔了。

回过神时,他发现她竟然没带任何宫人。

“阿姊身边的宫人呢?”他开口道。

她头也不抬,低声笑道:“常儿希望有第三人在场么?”

妩媚轻烟袅袅上升,温柔波澜在她脚腕边静静荡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双脚,水下似有两只小小的鱼儿在游。

秦曜常不确定她发出的是不是女人对男人的邀请,但他确实感到了心动。

也许是酒精作用,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眼前也略有模糊。

他用力甩了甩头,朝着秦秾华走了过去。

“你我二人足矣。阿姊是怎么找到这个好地方的?”

他在秦秾华身边坐下,动作略微沉重笨拙地扯下了鞋袜,学着她的样子,把双脚伸入了温泉水中。

“渊儿带我来的。”

秦曜常因她提到另一个名字而感到不快,脚下的波澜也动荡起来。

“这池子终归是小家子气了些,等回京,我给阿姊在南山建一座院子,再引温泉水过去,阿姊想什么时候泡,便什么时候泡。”他若有所指道:“阿姊这般的美人,怎能没有一座金屋?”

秦秾华笑而不语,他继续说道:

“阿、阿姊……你别管秦曜渊了,别说他的身世迟早要惹祸上身,便是没有这些,他身上有异族血脉,朝臣和百姓也是断不可能让他上位的。你、你怎么会偏偏选了他呢?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登极的可能!”

他的左手往一边摸去,想要握秦秾华撑在鹅卵石上的那只手,然而没等他摸到指尖,那只手已经缩回了袖中。

他抬头朝她看去,她依然露着淡淡的微笑。

明明近在咫尺,她那如神俯视世间的神色,却让他觉得遥不可及。

他喃喃道:“阿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不等她说话,他道:“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一样,都看不起我,都看不起我,就因为……我是宫女生的。但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后悔今天看不起我……”

他越说,身子越歪,当他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而不得不已手肘撑地时,他终于觉出一丝不对。

“阿姊……我是怎么了?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别忘了,父皇母后,还有我的母妃,他们都在山下……秦曜渊的把柄,也在我手里,我不松口,你永远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你若杀了我……你若杀了我……”

秦秾华没有看他。

她凝目望着山下的灯火,轻声说:“常儿,你听。”

秦曜常努力提起精神去听,山下远远传来哗然和兵器甲胄所压的沉重脚步声。毫无疑问,山下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还是足以惊动整个营地的大事。

“父皇母后,满朝文武,怕是谁都没有心思来寻你了。”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秦秾华笑了,用脚拨动一池暖水。“我在做什么,常儿不是看得见么?”

秦曜常忽然暴怒,将仅剩的全部力气用于这锤在地上的一拳。

“你到底做了什么?!”

湿润温热的泥土纷飞,秦秾华微笑着,眼也不眨。

“只是孔敏学幸存的小女儿告御状而已,常儿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为何如此惊讶?”

他一愣:“告御状?她不是……”

“她不是走水路上京了么?”秦秾华替他说完剩下的话,他呆了一会,反应过来,怒声道:“你骗了我——”

“你自己偷听墙角,听得不准反来怪我?”秦秾华笑道:“也多亏了常儿在暗中为我忙活,无形之中,帮了阿姊好大一个忙呢。要不是你,我还真的想不到什么方法,突破穆氏布下的天罗地网,把孔敏学的小女儿活着送到父皇和朝臣面前。这一切,都多亏了你呢。”

“你诈我……”

秦曜常咬破舌尖,用疼痛来保持大脑的清醒。

“兵不厌诈的道理,常儿既想踏入这大朔最浑的一滩水,又怎能不把这个道理记在心上呢?”她怜悯地看着他:“难不成,你觉得只凭一封信,就能吓破我的胆子,让我成为只听你号令的提线木偶?你既不敢如此断言穆氏、裴氏,又为何认为,我就会乖乖做你手中木偶?”

“有时候,我既可惜自己是个女人,有时候,又庆幸自己是个女人。”她低声道:“因为我是个女人,即便我走在最前面,人们看见的,永远是我之后的男人。也因为我是个女人,他们寻找威胁自身的幕后黑手时,也总会把目光略过我……只因为我是个女人,一个活得过今年,也难言明年的病弱女人。一个即便苟延残喘,也迟早会嫁人生子,相夫教子,为他人耗尽一生的女人。你呢……你也是这样想的罢?”

她抬起他的下巴,轻声道:

“一个女人罢了……有什么好警惕的?”

秦曜常恨恨地盯着她,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怒是怕。

她骤然收手,秦曜常措手不及倒在池边,侧脸砸入湿润泥土。

“我不愿轻易杀人。”

她声音转沉,平静而冷漠,就像在捧读一本无悲无喜的玄奥佛经。

“商海有商海的规则,政坛有政坛的游戏,踏入这盘棋,就要守这盘棋的规矩。你自己打破做人的底线,就别怪我用非人的方式对你。”

秦曜常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的勇气和酒精烘起的热气一起从身体里逐渐流光了,他的双脚还在温泉池子里,泉水的热,却反而更衬托他浑身止不住的冷。

他怕了,真的怕了,怕死,也怕眼前神色平淡的秦秾华。

“阿姊……阿姊……你不能杀我……那封信,信还在我手里……我告诉你信在什么人那儿,你别杀我……”

眼泪从眼眶里一涌而出,他哭求道:

“阿姊……别杀我……我还不想死……”

“阿姊……”

秦秾华面无波澜地看着泣不成声的他。

他才十五,还那么小。

但这不是他可以肆意为恶而不必承担惩罚的理由。

“你总说母亲不是你自愿选的,那你这样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儿子,又是不是你母亲自愿选的?”她道:“你母亲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她曾想过一刀杀了你,再伪装成他杀,或是干脆将你投入哪个废井,一了百了吗?”

秦曜常面色一僵,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轻声道:“……她还不如早些杀了你,也好过落到那般结局。”

“你也不必再拿信来威胁我。我为何忍到今日动手,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罢。”她柔声道:“像你这种连亲生母亲都能狠下心杀害的畜生,会放心把信托付别人吗?会在夜宴当日,放心将密信藏在空无一人的帐篷,独自前来么?”

他脸上神情越发惊愕恐惧,那是所有底牌都被对手昭然若揭的恐惧,是所有手段用尽,只剩抛弃自尊骄傲,像条狗一样趴着乞求对手一丝怜悯来偷生的绝望。

她提着灯笼,站了起来。莹白灯光映照着两只小巧雪足,冷淡,惨白,如她脸上露出的一丝神性,无悲无喜,不仁不义。

结绿从林中暗处走出,对地上的秦曜常视若未见,一脸关切地为她擦干脚上水痕,穿上鞋袜。

“把他拖出来。”她道。

“公主,先把信搜出来吧?”结绿道。

“不必。”

秦秾华走到他脱鞋的地方,在他挣扎着想去夺鞋的时候,一脚踩上他的手腕。

“呃……”

她踩着他的手腕,面不改色地弯腰从他鞋底密层中,取出油纸包裹的一长一短,撕成两半的信纸。

她展开短的那张看了,看到了落款“永乐”,也看到了她猜测中的事实,废太子谋反一事,穆裴两家都有参与。

她移开落在他手腕上的右脚,拿着信走到一旁。

秦曜常涕泪横流,向秦秾华的背影伸出那只刚刚被踩的手。

“阿姊……阿姊……我错了,饶了我……”

结绿行了一礼,走到池边,无视哀求不断的秦曜常,两手抓着他的双肩,把他往温泉里用力一按。

秦曜常整个人都没入了泉水之中,池面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过了一会,结绿沉下气,用力一提,将神志不清的少年提出温泉池,抓着他的衣裳,将他往外拖了两步。

秦秾华低头看着手中合二为一的密信,头也不抬道:

“提远点,别脏了我和渊儿的地方。”

“喏。”

结绿拖着秦曜常又往前走了几步。

秦曜常衣服湿透,寒风一吹,如坠冰窖,冷得透骨。他看见自己身上冒着丝丝白烟,就像他正在流逝的生命。

眼泪接连不断从他眼眶里冒出,他哭着,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地说:

“阿姊……我错了……不要杀我……饶了我……再也不了……我会学好的……都听你的话……阿姊……阿姊……”

咸湿的眼泪流进嘴里,他朝背对他的秦秾华,声嘶力竭道:

“阿姊!!!”

秦秾华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露出半张淡漠的面容。

“有什么话,到天上再说罢。”

……

桐曲围场灯火通明的大帐之中,面如土色的穆得和被金吾卫羁押离开,穆世章发髻凌乱,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唯有覆盖在嘴唇四周的白须颤抖不止。

燕王孑然一旁,既没在围观看戏的百官之中,也没有在当事人身边为穆氏求情,看得出他竭力想要撇清自己,然而他和穆氏天然的身份关系,使得穆得和被金吾卫羁押下去时,帐内大半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裴回袖手站在一旁,说不出的神清气爽。舒遇曦则神色凝重。

天寿帝紧皱眉头,盼着这闹剧早日结束。

好好的庆功宴,竟然引发这样的轩然大波,若孔敏学之女孔崇所言都是真相,那穆得和最起码也是一个流放,受穆得和拖累,穆世章即便家底抄尽,能否全须全尾地善终也难说。

有裴舒两家施力,穆氏倒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倒了一个穆氏,还会有裴氏舒氏……君弱臣强,权臣是永远不会断绝的。说到底,他还是缺一个能压得住场的儿子。

祖上无德,他也无德,所以十个儿子,才会没一个成器。

天寿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起唯一满意的女儿,心情好不容易才晴朗了些。

只可惜……秾华不是儿子。若是儿子……

“陛下——”一个侍人急忙奔进大帐,还未来得及靠近天寿帝,就被金吾卫拔出闪着寒光的长剑拦下了。

天寿帝瞧着他有些眼熟,眯眼道:“你是谁的宫人?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回禀陛下!奴婢是十皇子身边的侍人,十皇子自夜宴中途离开后便一直未回,奴婢担心殿下出事,便在营地四周搜寻,但一无所获,奴婢位卑言轻,无法请动巡逻的侍卫搜寻营地。如今夜深寒凉,奴婢担心殿下在外出了什么事,还请陛下派人及时搜寻围场啊!”

天寿帝烦躁地捏起太阳穴,道:“方正平——”

穿着金甲的方正平上前一步:“喏。”

“你派一队人,去附近搜寻十儿。若是没什么事,便叫他回帐篷,勿要外出晃荡了。”

“卑职听命。”

天寿帝看着还瘫坐在地上,似是失了魂魄的穆世章,想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废太子宫变时力保了自己性命,到底不忍心,挥手道:“来人啊,送穆首辅回去休息,辜负了朕的,朕决不轻饶,曾帮助过朕的,朕也念他恩情。朕乏了,散了吧——”

天寿帝这一番话,定调了穆世章在回京之前的待遇,他的儿子已经被缉拿,但他仍享受首辅待遇——至少是明面上的首辅待遇。

天寿帝的话也唤回穆世章神智,他老泪纵横,朝着台上的天寿帝重重跪拜下去:

“罪臣——有愧圣上——”

天寿帝叹一口气,不忍再看,转身走出大帐。

望着亮如白昼的营地,天寿帝只觉心烦,他一边往主帐走去,一边问身后的高大全:

“朕的秾华可回帐了?”

“回了。”高大全躬身道:“公主不胜酒力,中途便退场了。”

“退了好啊,也省得看这乌七八糟一堆烂事。朕记得孔敏学这案,还是那武举子向她告的状,你等明日天亮,再派个人给她说一声罢,也算有始有终。”

高大全揖手道:“喏。”

天寿帝回到主帐,刚要更衣歇息,帐外又响起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得到通报的方正平快步走了进来。

他行礼之后,躬身道:“陛下……金吾卫在三号围场的一处温泉旁发现了十皇子。”

“大半夜的,他跑山上去泡什么温泉,也不怕凉着鸟。”天寿帝道。

“十皇子……应是酒后失足,跌落池中。被发现时衣服全湿,爬行了一路,现在在周院使那里。”

“冻得很严重么?”天寿帝皱眉。

“周院使说,十皇子……中风了。”方正平迟疑道:“恐怕……很难恢复过来。”

不等皱起眉头的天寿帝开口发言,帐外又一次响起慌张声音:

“报!禀报陛下!我有急事禀报陛下!”

这一桩桩的,怎么偏偏都集中到一起了?

天寿帝不耐烦道:“外边又怎么了?”

一个侍人被放了进来,这个脸熟,天寿帝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道:“你这么慌张,难道是你的主子也失踪不见了?”

燕王的心腹侍人一愣,双膝跪下大喊道:

“陛下明察秋毫,奴婢斗胆,恳请陛下下令,搜查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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