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九道光柱直透云霄,竟冲破了经文障壁。光柱周围,精魂青幽,缠绕而上,渐而消失。

褚闰生看着这番景象,仰头长长地叹了一声。他幽幽开口,语气既无奈亦嘲讽:“原本,我只需毁去灯树便能破阵。如今,却得杀了布阵之人才行。”他抬眸,扫视众人,笑道,“原来这条路,不铺点白骨,真的不好走啊……”

听他说这番话,池玄反问:“何必非走此路?”

褚闰生含笑垂眸,沉默不答。此时,那与雷将缠斗的少年见得这九根光柱,又听得褚闰生的话,抽身离了战局,落在了褚闰生的面前。

“还跟他们废话什么?”少年皱眉,眉宇间尽是不悦,“待我去杀了那布阵之人。”少年说罢,化作火光一缕,消失无踪。

褚闰生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纵身一退,消失无踪。

池玄皱眉,急忙追上。绛云亦不多留,紧随而去。

“白泽”虽亦想跟上,但无奈附魂咒术已到极限,渐而力不从心。他扣诀凝神,试着安定咒法。

便是此时,剑光一闪,直迫眉睫。“白泽”察觉,慌忙闪避。他身子一歪,勉强躲开了攻击,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抬眸看时,眼前之人,正是褚闰生。

褚闰生手执长剑,笑道:“梁高功果然厉害,这样都避得开啊。”

“白泽”忙站起身来,戒备着道:“小子,原来你是故意放话,引走他人……”

褚闰生并不应答,只道:“我方才就说了:白泽,我杀定了。”

“虽说这老头儿死有余辜,但我还附魂在他身上,断不能让你杀他。”“白泽”挥了挥手中拂尘,道。

“梁高功,其实你也犯了不少杀孽,昔日地府之人也曾说过,若不是碍着你尚在人世,早就依律惩你。若你修不成长生之法,他日难免到地狱受苦。依我看,你何不趁着今日灯仪,一并将自己度化呢?”褚闰生道。

“少说废话。”“白泽”冷声斥道。

褚闰生摇了摇头,抬眸看着那几道光柱,道:“这宅院被经文障壁所封,如今,除了被度化的精魂能随九道光柱离开之外,其余众生皆不可突围。摆在你眼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听我的劝,了结此生,投胎转世去。要么……”他顿了顿,轻笑一声,“被我的三极吞虚阵拘索,成我助力。”

“好生狂妄。别忘了,我现在与这神兽白泽心神相通。突破经文障壁的法子,我岂会不知。”“白泽”语带轻蔑,如是道。

褚闰生听得此话,笑得意味深长,“梁高功,你若真与这白泽心神相通,就该知道我为什么非杀他不可……”

“自然知道。”“白泽”道,“你是如何被算计而害死了薛弘都和施清雯,还有杀死自己的亲人,以及被李延绡下毒之事,我全部知道。”他的神色渐冷,并无丝毫同情之意,“可这又如何?我如今所为,并非为了公理正义。而是知道你终有一日会对我不利,若不先杀你,何以自保?”

“梁高功果然是个爽快人。”褚闰生笑道,“这就好办了。”

他说罢,起晦剑,直取“白泽”心脏。“白泽”挥动手中拂尘,挡下了剑招。然而,晦色之后,掩着一道明光。一瞬之间,明剑已至,再行一击,刺向了“白泽”胸口。“白泽”慌忙闪避,却不想那明光一变,剑势往下,狠狠刺入了他的右腿。剧烈的痛楚,让“白泽”再无法举动分毫。

“附魂之术,毕竟有限。绛云妹妹与你交好,身心相应,也不过让你发挥三四成的法力。可这白泽又如何?想必到了此刻,你连控制他的行动都困难了吧?”褚闰生道。

“……”“白泽”咬牙,并不应答。

褚闰生一手执晦剑,一手扣剑诀,清喝一声,“断!”

随他话音落定,明剑绽出光辉耀目。惨叫声起,骨头碎裂之声清晰可闻。“白泽”的右腿竟被生生斩断,鲜血喷涌,染红地面。“白泽”摔倒在地,再无力起身。

褚闰生慢慢走上前去,轻轻拔起了明剑,握在手中。他扬眉一笑,道:“想杀我?来世吧。”说罢,他持剑,狠狠斩下。

眼见那剑刃迫近,生死一刹,“白泽”闭目,将手中拂尘挥起。金光洒落之时,一道魂魄脱离了白泽之身。与此同时,褚闰生的长剑自白泽的右肩斩下,几乎将其一斩为二。控制被解的白泽瞪大了双眼,直直看着褚闰生。眼神之中惊恐不甘,清晰可辨。他嘴唇嚅动,似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出口的只有低沉喉音与浓稠血沫。

褚闰生拔出明剑,鲜血飞溅如雨。落在脸上的血液犹温,黏腻腥膻,他却无心顾忌。此刻,白泽的尸身化回兽形。魂魄青幽,渐渐从那兽尸上升腾而起。他开了口,用微滞的嗓音令道:“修蛇,吞了它!”

天空中的巨蛇得令,垂首而下,张口吞吸。那白泽魂魄本还挣扎着要往光柱去,却抵不过这三极吞虚阵的威力,被强行吸入了蛇口。

那一刻,褚闰生垂剑,放松了姿势,闭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片刻之后,他抬手,轻轻擦拭脸上的血迹,如自语般开口道:“这宅院之中,既有灯仪度化之力,又有吞虚拘锁之缚。哪怕魂魄至强,亦是身不由己。”他微微停顿,脸上又有了笑意,“梁高功,你现在不过生魂之形,别说突破经文了,连远离这里都困难吧?”

他说话之时,金光浮游,飘聚一处,一名秀丽女子渐渐显形。她眉头紧皱,神情冷漠如霜。

褚闰生心知她必定是梁宜真形,他收去长剑,抱拳道:“梁高功……你现在选好了么?”

“呵呵……”梁宜摇摇头,道,“小子,你那绛云妹妹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你可听过?”

褚闰生摇了摇头。

梁宜道:“为什么你让我选,我就要选?”

褚闰生听罢,低头轻笑,“果然有道理……看来,还是得我帮你决定才行。”他朗声,唤道,“修蛇!”

巨蛇闻言,张开大口,要吞梁宜。梁宜正要应对,一股清风忽至,风旋如刃,逼退了巨蛇。

褚闰生皱眉,稍稍退后。只见清风盘桓,继而凝聚成形,化出男子之姿。此人褚闰生倒也认得,他并非凡人,而是岚风所化的妖精,名唤姜希。

看到姜希,梁宜亦是惊讶不已。

褚闰生看着姜希,轻蔑道:“凭你也想挡我?”

姜希站定,清风在他手凝为长剑。他二话不说,旋身挥出一剑。清冷剑气,撩起狂风如刃,刺向了褚闰生。

褚闰生不惊不忙,双手交叠,起铁帐诀,向前轻轻一伸。盾墙无形,霎时展开。风刃虽利,却被盾墙一一阻隔,消散而去。褚闰生收回手来,笑道:“妖孽,昔日我元神未开,你尚不是我的对手。你今日是自寻死路啊。”

姜希持剑,退了几步。不过一击,便可见实力差距。但他却不退避,静静地挡在梁宜的身前。

梁宜见状,隐生无奈,道:“妖孽,你自身难保,又如何救我……”

姜希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却不开口。他握紧手中长剑,带着杀意望向了褚闰生。

褚闰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梁宜,笑道:“也曾偶尔听绛云妹妹提及你们的关系,到如今,总算是清楚明白了……”他说话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愧是通达万事的神兽,真的什么都知道呀。”

梁宜记得这个动作她先前也做过,结合起他话里的意思,她皱眉,道:“果然,你拘索万千魂魄,不仅仅是‘化其力为己力’那么简单……”

“是啊,不仅仅是力量。”褚闰生笑答,“认知、记忆……全部都能为我所用。”他抓了抓脑袋,道,“不过当年年少冲动,杀得太多了。知道得太多也挺头疼的。是该好好清理一下才行。”

听到此处,梁宜神色又变。她抬头,看了一眼上空的修蛇,道:“看来你早已吞下了自己想要的那些精魂。”

“还差一些。”褚闰生道,“不过也够了。”

“好小子,原来你早已大局在握。先前所言,全是演戏。”

褚闰生笑了起来,“若不那么说,你们知道灯仪无用,又想出什么新办法来对付我,我可就真没辙了。”他双手环胸,换了个轻松的站姿,道,“梁高功,你杀生续命,承负难逃,天地岂容你长生?倒不如就此被我拘索,不仅成全了你的‘永生’,更能让这妖孽彻底死心啊。”

梁宜听罢,冷然回答:“不劳费心。”

褚闰生笑笑,又望向了姜希,道:“姜堂主,你不是一心想要梁高功想起前世么?她今生修炼定魂咒法,我看你是没机会了。你又何必护着她?倒不如趁今日送她度化,趁早轮回的好。”

姜希闻言,怒道:“住口!”

褚闰生听得他二人的回答,带着轻嘲,笑道:“明明有这么好的解决之道,你们偏偏不依。一个痴心纠缠,一个冷血决绝。你们分明是自寻烦恼。这样下去,不论过了多久,这段孽缘也不会有结果。再多努力,也不过是在这尘世里继续挣扎拖延,终是伤人伤己。”

“别说的你什么都知道一样!”姜希出声,怒斥道。

“可我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呀。”褚闰生笑得无奈。

“你住口!”姜希挥剑,再次攻向褚闰生。

褚闰生脚下轻踮,一跃而起,避开了攻击。继而笑道:“妖孽,看你身形虚晃,气息不定。绛云妹妹的煞气伤你不轻啊。”

姜希体内早已气血翻覆,痛楚难当。但他却依旧咬牙强撑,执剑指着褚闰生,“你试试看。”

“妖孽,就你那点力量,我才不稀罕。”褚闰生抬眸,看了姜希身后的梁宜一眼,令道,“修蛇吞魂!”

三条巨蛇得令,皆冲向梁宜去。姜希见状,慌忙转身阻挡。

褚闰生也不阻止,他就那样站着,带着淡淡笑意,看着眼前的发展。

只见巨蛇张口,吸魂吞魄。梁宜顿觉吸力至强,半分反抗不得。

梁宜皱眉,凝神相抗。果然,这三极吞虚阵只吞虚物,活人倒还无碍,她不过生魂,岂能相抗。她转头,又看了光柱一眼。难道今日,她真的只有两条路。她正苦思,忽然想到了什么。

眼前,姜希的背影依旧执着,半步不退。

梁宜看着他,终是下定了决心。

“姜希……”她开口,唤他姓名。

姜希闻声,回头望向她。便是那一刻,梁宜身形散去,化作一道精光,瞬间没入了他的身体。

姜希大惊,就听梁宜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念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力魄、气魄、中枢魄!”

话音落时,姜希只觉一股力道自丹田而起,瞬间走遍四肢。被煞气迫伤的痛楚,竟消退了下去。他还来不及细细思忖,就听梁宜的声音又道:“快走!”

他回神,再不多想,飞身逃离。

三条巨蛇见状,皆追击而去。

褚闰生却依旧站在原地。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又捶了捶肩膀,低低自语:“啊,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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