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颗心

次日的阳光正好, 沈彤没有工作,难得地睡了个懒觉。

一觉睡到十点, 吃了点东西后, 沈彤把电脑打开了。

赵萱看她又开电脑, 疑惑道:“还有图要修吗?第一期给聂江澜拍的照,后期都做完了吧。第二期你是人质,也没有拍照。难道这次在准备做第三期的吗?”

沈彤道:“没有工作了,我随便做点练习。”

这东西跟画画写小说什么的没差,也很讲究手感, 如果手生了几天,照片就会不听话起来。

虽然还在休息着, 但沈彤还是要做点小练习, 好让自己时刻都保持着手感。

“我觉得你拍聂江澜, 其实省了好多事儿呢,”赵萱舔唇,“沈彤姐你不觉着吗?”

沈彤:“嗯?”

“我看你做他的照片后期,几乎都不怎么需要修,”停了停,赵萱补充道,“我指的是脸啊。”

沈彤拍东西一贯后期做得少, 有要大张旗鼓做后期的,基本都是本身就需要很多后期的照片。

但拍艺人就没这么简单了。

很多艺人因为熬夜精神状态不好,或者是脸上刀子动得多,这时候, 沈彤就要细致地修脸。

自从跟拍聂江澜之后,沈彤就省去了修脸这个步骤。

他底子实在是好,好到用后置摄像头随便一拍,就可以出图了。

第二期的时候沈彤是人质,没有相机。

但是遇到一些好的角度,难免会职业病发,想要拍一两张。

那次坐在观光车上,她手痒得不行,直接抽出聂江澜斜斜插口袋里的手机,顺手那么一拍。

聂少爷虽然对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但也随她去了。

后来拍完图,沈彤觉得挺有感觉,跟他打商量:“回去这个照片传我一份吧?”

聂少爷很拽的模样:“你就这么喜欢我?”

沈彤:“?”

聂江澜:“喜欢到连手机拍的那种糊图都想拿回去独享?”

沈彤:“??”

聂江澜:“不用了,改天给你拍个更清晰的。”

沈彤:“???”

图他后来没传给沈彤,更清晰的也没发。

想到这里,沈彤站起来,道:“我出去一趟。”

赵萱:“干什么去呀?”

沈彤:“找聂江澜要东西去。”

沈彤到的时候,聂江澜那边正在忙。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显示器,布景里,有演员正在演对手戏。

拍摄的间隙,何故拿出一个相机,正在给聂江澜看照片。

聂江澜摇头:“还用问我,你自己看看,你觉得拍成这样行吗?”

何故耸肩:“我当然觉得不行啊,可是有什么办法,人家摄影师水平就这么高——再说了,这个差事本身就很难了好吧,除了你能hold住孙凌,谁行啊?”

聂江澜垂眸,声线依然淡淡:“所以就连拍个照都要我去给他讲形态动作和场景类比?”

何故:“这不是摄影师拍不出你要的效果么……”

“一场戏我起码要给他讲十分钟,”聂江澜道,“还有三天时间拍摄了,整支微电影连一半都没拍到。”

“照这样下去,电影不用拍了,一个剧照我们可以拍一天。”

“最后交东西上去,别人是一部电影三沓剧照,我们直接扔三张剧照上去,多有面子。”

“……”

何故:“那那那那你说怎么办?拍个剧照而已,归摄影师负责,你本身就不应该参与的,但你又嫌人家抓不住演员的点……”

“既然是摄影师负责,问题就出在摄影师身上,”聂江澜皱眉,“那换个摄影师不就行了?”

何故背过身去,一边找摄影师一边腹诽:“说换个摄影师就换个摄影师,你那么高的标准,哪个摄影师能做得到啊。”

沈彤远远看着,感觉气氛不大对,一时间也没有上前说话。

余光瞥见一边有个卖牛轧糖的,沈彤有些愣。

小时候,母亲常常带自己吃这个东西,也算是儿时的记忆了。

今天再一看到,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摆盘的两个卖相不错,应该还新鲜着,看样子就很好吃。

沈彤走过去,问道:“这个怎么卖?”

老人抬起头,笑眯眯的:“今天没有啦。”

沈彤瞥了一眼盖紧的篮子:“卖完了吗?”

“是的哇,要明天再有了,”老人说,“毕竟手工制作,一天做不了太多。”

沈彤表示了解地点点头,还是扛不住有些失落。

明天……明天就不知道还是不是在这里拍摄了。

毕竟拍电影,总是要来来回回地更换场地。

顿了顿,她继续问:“一定要明天再有了吗?今天不补了?”

“今天应该是不会再补了,我等下就要回去了,”老人笑了笑,伸手扯了个袋子,“这两个我送给你吧,你明天再来,明天我保证给你留着。”

沈彤半蹲着身,看老人把牛轧糖装进袋子里。

她侧头问:“可以敲碎一点吗,我不大喜欢吃大块儿的。”

“没问题。”

老人和颜悦色,给沈彤把一长条手工牛轧糖敲成块状,装进袋子里。

沈彤转头,看见聂江澜还和何故在一块儿商量什么,就直接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拿着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人闲聊。

聂江澜:“找到没有?没找到别耽误我时间。”

“你的要求真的很高,”何故叹气,“龟毛的处女座真的很难搞。”

聂江澜:“……”

“我刚刚找摄影师的时候,有种在鸡群里找仙鹤的感觉,”何故把手机递过去,“大概找了这么几个,你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不符合,下一张。”

“……”

何故又翻了一张:“这个呢?”

“不行。”摇头。

“这个?”又翻一张。

“不行。”

“这个呢?”

“……”

“等一下。”

聂江澜指着这张照片:“这摄影师谁?”

何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耐人寻味:“怎么,看上这个了?”

照片里的背景一片衰败,水泥柱砰然倒地,露出里面结实的钢筋。

模特蹲在危险的边缘,情绪泄得刚刚好,明明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低落,眼神却透出一股笃定的自信。

那就是他要的感觉。

何故:“啧啧,我就猜到你会选这个摄影师,我是不是很懂你?这个摄影师拍得好啊,还好找,而且真的很擅长挖掘模特性格,跟你差不多,我看大家给她的评价都很高的……”

聂江澜皱皱眉:“你平时话没这么多。”

“我这不是吊你胃口吗,”何故笑笑,“这样,我说这个摄影师名字的时候,你才会足够震惊啊。”

何故轻咳一声,正舒展开手臂,准备做一套雏鹰起飞广播体操时,聂江澜面不改色翻了一页剧本:“哦,沈彤是吧。”

何故:“……………………”

“??你怎么猜到的?!!”

“你都做成这样了我还猜不出来,你以为我跟你智商持平?”聂江澜伸出手指放大图片,“但我怎么没看到她的水印?”

何故:“我刚刚、特意裁掉了来着……嘿嘿。”

“……”

聂江澜捏捏眉心:“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如果我没记错,她这几天不用上班的吧,”何故耸耸肩,“万一不答应你呢?”

聂江澜动作顿了顿,正要说话,何故拍拍他的肩膀,贱兮兮又神秘兮兮道:“——你往后看。”

聂江澜回头,看见有人正坐在石头上,那双白腿曲着,膝盖上摆着一捧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她还在和人说话,身体微晃,很高兴的模样。

“她不是不上班?来这里干什么?”聂江澜皱眉。

“那你自个儿去问她啊,”何故,“别人不上班,你给她布置任务,可要记得语气好点儿啊,别再一副别人欠你钱的语气了。”

聂江澜:“那我该什么语气?”

“当然是讨好的语气啊,”何故道,“无事献殷勤,要对她殷勤到让她害怕。要知道,你现在在她身上花一小时,可就是给拍摄节约三小时啊。”

聂江澜唇边牵出一抹笑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行吧,我去讨好……”

话说到一半,顿了顿。

“我去求她。”

糖吃到剩下最后两颗的时候,面前出现一双白色鞋头。

之前沈彤还问过他:“你这么懒,白鞋又容易脏,脏了的话怎么清理?”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再买一双。”

……

沈彤钳起一颗牛轧糖送进嘴里,抬头看向聂江澜——

日光有点儿刺眼,她眯了眯眼,又低下了头。

聂江澜为了照顾她的高度,半蹲在她身前。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她极其自然地拿起最后一块牛轧糖,递到他面前。

“吃吗?”

那一刻,说不清是受什么驱使,一贯讨厌甜食的聂江澜,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甜味儿在嘴里弥漫开来的那瞬间,聂江澜难得地皱了眉头。

……他刚刚在做什么?

他吃甜的了?

他疯了?

沈彤撑着脸颊,玩儿着牛皮纸:“还挺好吃吧?”

聂江澜掀开眼睑,看向面前的人。

真的很难吃。

很腻。

还有一股花生的味道。

他真的一直很好奇,世界上怎么会有牛轧糖这种东西的存在,简直完美结合了他最讨厌的两样东西。

再吃一百次都是一样的难吃,这东西果然固守初心。

……

男人喉结滚了滚,音节吐出来,却是全然不同的——

“嗯。”

……

聂江澜心里有个面无表情的小人。

小人对他说,聂江澜,你疯了。

“可惜今天的已经卖光啦,”沈彤耸耸肩,“不然我还想买一袋子回去吃,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到这里来了。”

男人低低“嗯”了声:“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喜欢的?”

沈彤奇怪于他突如其来的问句,但还是如实答:“你忽然让我说,我一下想不起来。但是这个在我心里,应该算排前三的吧。”

说完这句话,沈彤侧头问他:“你怎么忽然跑这儿来了?”

刚刚不是还在指导拍戏吗?

“你今天不也没工作,”他轻巧地把问题抛回去,“来这儿干什么?”

“来找你要照片的。”她说。

“要什么照片?”

“你还记不记得,第二期节目的时候,在观光车上我给你拍了张照片?”沈彤慢悠悠回忆,“我拿手机给你拍的那张。”

聂江澜沉吟半晌,道:“记得。”

“我今天没事儿,刚好想做点练习,找点没做过后期的图片来修修,”沈彤道,“想起那张照片你还没发给我,又想到你拍东西肯定很忙,就索性直接来找你了。”

聂江澜启唇,还没说话,沈彤便已经点头。

“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彤接茬道,“没工作还想着工作,我真的很闲。”

“……”

“不是这个。”

聂江澜低头,从相册里翻出照片,很快地发了过去:“还要别的吗?”

沈彤惊讶于这男人今天的反常。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聂江澜顿了顿,眯眯眼:“不说今天。”

“以前,你哪次找我要东西我没给过?”

“你是给,但你也损我。”沈彤非常记仇。

聂江澜很正经地点点头:“对,但沈彤老师每次都不还嘴。”

几乎每次都还嘴的沈彤老师,默默低下了头。

短暂沉默间,有人气喘吁吁跑来:“我可算是找着你了,沈彤,从酒店到拍摄地再到这儿——我都快走死了我。”

沈彤站起来,看向工作人员:“怎么了吗?”

“哦,没事,我就和你协调一下后面的行程,”那人拿出本子,“现在,你自己接的工作是做完了吧?我们这期也不大需要……”

两个人聊工作,聊着聊着就去往了一边。

聂江澜还半蹲在原地,觉得腿有点麻,站起身来,看到身边的牛轧糖袋子。

……

坐上沈彤刚才坐的那块石头,聂江澜转头,看向空空如也的篮子。

老人笑眯眯看向他:“怎么了?”

聂江澜:“真的没有多的了吗?”

“怎么都问这个问题,”老人忍俊不禁,“真的没有啦,带来的都卖光了,刚刚最后两块也给她了。”

一般人听到这句话都会选择放弃。

但很显然,聂江澜并不是一般人。

他并不打算放弃。

“每次做的话,应该会有多的吧。”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地,老人点点头:“是有一些多的呀,但是那个在我家了,如果非要今天拿到,那你只能跟我去家里一趟了。”

他还没开口,老人便道:“但是我家真的很远的噢,在那边山上。”

随着那颤巍巍的手一指,聂江澜沉默半晌。

“……行。”

沈彤聊完工作方面的事,再回去时,聂江澜和老人都不在了。

她左顾右盼,大半个小时后,等来了一个何故。

何故也很是奇怪:“诶,聂江澜人呢?”

沈彤耸肩:“我也很奇怪,他刚刚还在这儿。”

“都说让他找求你了,他怎么说不见就不见,玩儿呢?”

“找我?”沈彤皱眉,“找我什么?”

怪不得他今天格外殷勤。

“是这样儿的,”何故看聂江澜不在,自己就代说了,“这期节目先是选演员嘛,在不知道剧本的情况下看感觉选。”

沈彤点头,“这个我知道,聂江澜选了谁?”

何故:“他选了个,就是还挺有点自卑的农村少年小演员。好死不死,我们拿到的那个剧本,男主跟演员完全不是一个性格的,男主角是很自信有底气的那种。”

“本身调.教演员就很难了,聂江澜硬是调.教出来了,但是我们还要拍剧照你知道吧……最后不只是电影,剧照也要投票的,占的比例还挺大。”

沈彤猜出来:“摄影师没拍出他想要的效果吗?”

“还真是这样,”何故一拍大腿,“那个小演员,绝了——当时聂江澜在那儿,他一看着镜头感觉就来了,一进摄影师房间,啪叽,人就软了。”

“引导太重要了,但江澜忙啊,没时间去引导,就跟我说说换个摄影师,我找了很久,找到你拍的一张照片。他不知道是你拍的,只是说感觉对了,要我请这个摄影师来。”

“没多久就要放剧照了,”何故搓手,“你忍心眼睁睁看着,电影和剧照不是一个风格的嘛?”

“这是他的处女作啊!处女作!”

沈彤正要开口问,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回头,聂江澜提着一个牛皮纸袋来了。

男人走在四合的暮色里,有些喘,身形被染出淡淡的橘色勾边。

他抬手,示意沈彤接过那个纸袋。

沈彤忘了回答何故,有些木然地伸手接过袋子,看向聂江澜。

他笑:“看我干什么,打开啊。”

为了这玩意儿,他上山下山,可是费了一个钟头——

上山给老人扛着篓子,下山一个人飞奔。

沈彤打开牛皮纸袋,看里面排着整齐的一小袋牛轧糖。

他的声音很有些邀功意味:“看你刚刚吃小的,我特意让老人家敲碎了。”

沈彤掂量了一下,分量很足。

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最后,她轻轻眨了眨眼。

“这个给我,什么意思?”

听到她这个问句,男人似是不解,好看的眉头轻拢了拢。

“看不出来吗?”他眉头舒展,竟像是笑了一瞬。

“——我在讨好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你不止想讨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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