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和萧瑾瑜从后院回来的时候,李家母子已经把桌上的碗碟扫得干净净,一点儿碎渣也没留下。

萧瑾瑜淡淡地看了一眼还在贪婪地**手指的小男孩,转头看向吴江,“带他们去见景翊。”

吴江皱了皱眉头,凑到萧瑾瑜耳边,压低了声音,“王爷,景翊在哪儿啊……”

萧瑾瑜轻咳两声,掩口轻声回道,“我哪知道……各屋房梁上找一遍。”

“是……”

吴江把李家母子带出门去,刚听到屋门关合的声音,萧瑾瑜就把立得笔直的脊背虚软地靠到了椅背上。

楚楚给他端来一杯温热的清水,萧瑾瑜手都懒得抬一下,就在楚楚手上喝了一口,然后轻轻摇头,闭起眼睛。

昨天才在天牢中捡回一条命来,今天就忙了一个上午,虽然没干什么体力活,但对萧瑾瑜下半截不能着力的身子来说,正襟危坐本身就是种折磨。

楚楚解了他的腰带,伸手探进他的衣服里,在他冰凉僵硬的腰上恰到好处地揉着暖着,“王爷,你到床上躺一会儿吧。”

这会儿躺下去,起来就难了。

萧瑾瑜摇摇头,勉强笑笑,“不要紧……尽快收拾完,晚上早睡一会儿就好。”

楚楚抿了抿嘴,皱起秀气的眉头,“咱们的孩子要是一生下来就会查案子就好啦……”

萧瑾瑜哭笑不得,“那不成妖精了……”

楚楚嘟着红润的小嘴,满眼都是心疼,“妖精就妖精,反正能让你歇歇……看你累的。”

萧瑾瑜笑着抚上楚楚的肚子,“办完这个案子……这案子一结,我就把事情分下去,陪你在府里调养身子。”

“我才不信呢……”

萧瑾瑜一脸真诚,“我对孩子发誓。”

“你要是反悔,我就告诉他,他爹是个大骗子……每天说一百遍!”

“好……”

******

说是忙完了早点儿睡,萧瑾瑜对着一摞卷宗盒子一直忙到天黑,刚把卷宗理好,又送来一批加急公文,一直批到大半夜才上床躺下,躺下没多会儿就胃疼得厉害,不愿吵醒刚睡着的枕边人,又没有自己下床拿药的力气,一直忍到快天亮才昏昏睡着,楚楚唤醒他的时候,萧瑾瑜还是满脸的倦意。

要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儿,楚楚根本舍不得叫醒他。

“怎么了……”

“王爷,景大哥刚才让人来传话,说午时就要升堂了。”

萧瑾瑜微怔,侧头看了看一片大亮的窗子,“现在什么时候?”

“还差一刻就午时了。”

萧瑾瑜急着起身,手按到床上刚一使劲儿,腕上就传来一阵刺痛,眉心旋即拧成了结。

“王爷,你怎么啦?”

萧瑾瑜微微摇头,风湿还没消停就写了大半天的字,今天恐怕连勺子都捏不稳了,先前说的堂审记录……

“楚楚,帮我更衣吧……”

“好。”

萧瑾瑜梳洗整齐,换好官服,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吴江已经等在外面了,一直到贡院公堂门口,都看见立候两侧的十名监考官了,萧瑾瑜才侧首对吴江道,“今日升堂,你来做堂审记录吧。”

吴江手里的刀差点儿掉地上,“王爷……”

萧瑾瑜一脸云淡风轻,“久不练笔,别荒废了那手好字。”

吴江很想跪下给他磕三个响头,“王爷,卑职写字的速度哪跟得上景翊那张嘴啊……”

“若记得好了,可抵你的失职之罪。”

吴江哭丧着脸,“王爷,您还是抽我三百鞭子吧……”

萧瑾瑜意味深长的看过去,“你可不光是失职之罪,该挨罚的地方还多得很……还是攒点力气的好。”

吴江一愣,顺着萧瑾瑜笑里藏刀的目光看到自己腰间的一个香囊,脸“腾”地红起来,“王爷,不是……我,我记!我记!”

“嗯……”

楚楚纳闷地盯着那个让吴江方寸大乱还立时妥协的小物件,“大哥,这是什么呀?”

吴江红着脸一把扯下来,匆忙而小心地塞进怀里,“没……没什么……”

******

萧瑾瑜进门才发现,十个监考官分站在案台两侧,一边儿站五个人,每人手里抱着一根棍子,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吴江老老实实地在案台边的一张小案后面坐下,楚楚把萧瑾瑜推到案台左手侧首位落座,把旁边方几上的茶杯捧给他,转身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大门边,刚站好,就见十个监考官齐刷刷地把棍子往青石地砖上一阵猛戳,扯开嗓子就喊,“威——武——”

萧瑾瑜手一抖,差点儿把茶杯扔出去。

喊声未落,景翊就背着手不慌不忙地从后堂走了出来,一身藏蓝底上银线绣花的官服被那张笑开了花的脸衬得端庄全无。

景翊往堂下扫了一眼,看到吴江坐在书吏的位置上,正一手握笔严阵以待,脸上的笑意又浓郁了几分,“人都齐了嘛……”

景翊忍着不看萧瑾瑜那张漆黑一片的脸,清了清嗓,眯起狐狸眼,满脸堆笑,“首先,本官要感谢安王爷无私提供的一系列重要破案线索,感谢王妃娘娘亲自为本案死者验尸,感谢吴将军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为本案做堂审记录,当然也感谢诸位监考大人能不怕苦不怕累,克服种种困难,心甘情愿为本次升堂充任差役一职……”说罢转头向正在奋笔疾书的吴江一笑,无比谦和地道,“吴将军,本官还没说升堂呢,这些就不用记了。”

楚楚隔着老远就看到吴江原本飞快移动的手倏地一顿,接着传来一声纸页撕裂下来蹂躏成团的声音。

“咳咳……那什么,不早了,升堂……”景翊往案台后面一坐,抄起惊堂木“砰”地一拍,“众尸体请上堂!”

十名监考官顿时觉得公堂内阴风四起。

“不是……请众尸体上堂!”景翊扭头对吴江小声补了一句,“刚才那句划了不要,写这句。”

“……”

几个官兵抬出八个盖着白布的担架,齐刷刷地摆在堂下,官兵刚要撤回后堂,就被景翊大手一挥拦住。

“鉴于娘娘写的验尸结果足够详尽,诸位监考大人还有公务在身……时间紧迫,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尸体就不当堂检验了……抬下去。”

几个官兵脸色一黑,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萧瑾瑜,见萧瑾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才咬咬牙把一众尸体怎么抬上来的又怎么抬下去了。

景翊转头看向吴江,“这段你自己润色润色啊……”

“……”

景翊又抓起惊堂木“砰”地一拍,“来人,带活的!”

萧瑾瑜索性闭起了眼睛。

两个官兵把李家母子带到堂前,一个官兵被景翊留下,“你先等会儿……公孙大人,来来来,把你那根棍子给他拿着……不是下面那个,手里那个。”

公孙延下意识地两腿夹紧,黑着额头把手里的棍子递了出去。

“你到那儿替公孙大人站着……公孙大人,来来来,你跟这娘儿俩跪一块儿……对对对……”

公孙延在景翊人畜无害的笑容中鬼使神差地跪下,膝盖磕着地面才反应过来,“景大人……”

景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埋头苦写的吴江,“吴将军写字辛苦,咱都少说两句啊……本官先把此案真相说一遍,一会儿会给你们时间狡辩的……”

“……”

又一声惊堂木响。

“公孙大人,把衣服脱了。”

公孙延一愣,“景大人……”

“悠着点儿,光脱上面的就行,王妃娘娘看着呢。”

公孙延僵着不动,“景大人……”

景翊好脾气地笑着,“公孙大人,不用紧张……让你脱衣服就是走个过场,随便看看。”

公孙延神色稍松。

“反正你昨儿晚上洗澡的时候我就在房梁上,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就看完了。”

公孙延顿时脸色煞白。

景翊勾着嘴角,“公孙大人,你身子上白白净净的也没什么赘肉,不就是后腰上有块铜钱大的黑痣嘛,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吴江手腕一僵,倏地抬头看向公孙延。

楚楚也睁大了眼睛,腰上有块黑痣……这不是和李如生一样吗?

“景大人……”公孙延刚张嘴,就被景翊摆摆手堵了回去,“肃静肃静……我还没说完呢,你先想想清楚,留着待会儿一块儿狡辩……那块黑痣看似公孙大人自己的事儿,跟旁人无关,实则本案丧命于贡院中的众死者多少都跟这块黑痣有那么点儿关系……”

“咱们从近的往远说……本案最名一个死者,云麾将军王小花,经检验是中砒霜毒而死,砒霜毒是下在一碗醒酒汤里的,那碗醒酒汤是从哪儿来的呢?是本案倒数第二名死者,贡院厨房的烧水丫头杏花,给他端进屋里来的……杏花是怎么死的呢?杏花是被王小花凌/辱致死的。王小花为什么会欺负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呢,因为他喝多了……那这两个人的死跟黑痣有什么关系呢?”

景翊眯起狐狸眼看着堂下的公孙延,“因为据安王爷查得,杏花是在卖身葬母的时候被一个身上带黑痣的人买下来,利用职务之便送到贡院里混饭吃的。当晚杏花就是被这个人从床上叫起来,给醉酒闹脾气的王小花送醒酒汤,砒霜就是这个人下的,选中杏花帮他干这件事,就是看中杏花不会说话也不识字,还对自己感恩戴德言听计从……本来这事儿是王小花一个人死,偏偏王小花酒后乱性,活生生把体弱多病的杏花糟蹋死了,完事儿还心慌,一心慌就想咽点儿什么压压惊……”

正想咽唾沫的公孙延一口唾沫僵在喉咙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景翊笑得温柔如水,“所以王小花就抓起现成的醒酒汤喝了,一喝进去就让这个身上带黑痣的人得逞了……是这样吧,公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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