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芝摇摇头:“我也失去过亲人,我知道你的感受。而且,我失去的亲人很多,到现在为止,便只剩下适儿和二爹爹。爹爹,我的另一个儿子,还有我的丈夫……他们都离开我了……”

虞楚之一直沉默着。或许是喝得太多,她说得太多。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立刻抬头强笑道:“不过还好,现在的丈夫和我感情很好,以后肯定会好起来。”又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多余。真是越说越多,越说越错。

许久的沉默后,虞楚之突然道:“你想杀了‘公子’,是么。”

“是。”

“那若你现在的丈夫便是‘公子’,你会怎样?”

“那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真的。”

“这样的假设不成立。穆远哥不可能是他。”

“那我告诉你,现在我已经有九成的把握,穆远便是‘公子’。”

“那事实一定是那一成。所以,你说什么都一样。”

“我会找到证据。”

“我不需要你的证据。我自己会找到公子,杀了他,然后和穆远哥白头偕老。”

虞楚之又半晌不语。许久,他从怀中抽出一个东西,扔在雪芝怀中,冷冷道:“你就是靠这种东西,来找你所谓的证据?这样下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事实真相!”

雪芝接住那个事物,翻来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是一个迷香。用了一半,上面有蝴蝶纹路。这个迷香是鬼母观特制的,但换了一个瓶子,所以全天下就这么一瓶。这也是海棠用来迷晕柳画的那一瓶。她不可置信道:“你……早已知道柳画在何处?”

“是。”

“那你今晚在宴会上是什么意思?”

“我就想看看,你可会将那可笑的计划实施到底。而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傻头傻脑坚持了一个晚上。”

雪芝恼道:“可笑的计划?被你看穿计划是你聪明,我认输,也自认倒霉。但柳画确实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我不从她身上下手,根本无路可走!”

“既然已经死心塌地跟了穆远,为何还要替以前的男人报仇?到最后发现穆远是自己要杀的那个人,岂不更痛苦?”

“无论你如何挑拨,我都不会相信你。更不会背叛他。”

“若上官透没死呢?”

“上官透已死。”雪芝顿了顿,呼吸有些颤抖。

虞楚之握紧双拳。在冷寂月夜中,他的面容显得更加苍白。他的手指在发抖,声音却平静得有些可怕:“你不会背叛穆远,是么。”

“是。”

虞楚之突然握住她的手,将那个迷香凑到她的鼻口前,用拇指轻轻一拨,盖子便掉了下来。雪芝当下意识到了这一点,头往一旁拧去。虞楚之拧回她的头,把迷香强制按到她的鼻下。她屏住呼吸,倔强地和他对视。但很快,她再憋不住,吸了一口气,然后身体一软,倒在虞楚之怀中。这迷香并不会让人完全昏睡,她还是有意识的,只是略微混乱。所以,接下来虞楚之对她做了什么,她完全知道,却无法反抗,甚至无法动弹。

“不……”她发出细若蚊鸣的声音,“不……不要碰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嘴唇已经被他的吻堵住。非常粗暴的吻,便如同他的动作。平时多少表现出些许温柔的虞楚之,根本没有把她当人看,她却连抬手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为何要这样对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因为我恨你。”

“你会死的。”雪芝雪芝恨恨道,“羞辱我……你会死的。”

“等着你来杀了我。”

事后,他将她扔在一旁。雪芝迷糊地伏在床上,因为寒冷蜷缩成一团,却连覆衾的力气都无。很快,她又被他翻过来。累积了多年的恨意,在这一夜化作无穷无尽的贪婪……

当她再睁开眼,文窗绣户已经打开。梅花花瓣被寒风吹得乱飞,清香是水的波纹,荡漾在房内。她看到梅枝嶙峋,花瓣飞舞,琥珀色的眼眸,还有在她身上索求无度的男子。她睁不开眼,世界是模糊的,却像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她忘记了撕裂的痛苦,忘记了自己的所在,挣扎着,轻抚他的手:“透哥哥……”

身上的人动作突然僵硬。很久没有动。

“透哥哥,是你么?”她用尽了全身最大的力气,才将手抬起来,放在他的脸颊上,“我又做梦了么?还是……我已经死了?”

那人却示威般,继续不留情地刺伤她。她的眼神涣散,并看不清他。但她知道,这个味道,这个身体,融入她身体的感觉……是上官透。

这是虚幻之梦,又是真实之境。

她尽量配合他,用他最喜欢的方式讨好他。她闭着唇,□□便从鼻中发出。而身上的人疯狂又无情的肆虐,似乎没有停过。但她可以忍。毕竟,她已梦到他太多次。每一次,她都奢求能在梦中得到他一个吻,但往往两人方才拥抱,他便灰飞烟灭,或是梦醒人去。惊醒过后,她也只能呆呆地坐在窗边,守着空床,但见明月含君送千里,巷中情思,念妾断肠。

好不容易能有这般亲密,无论是怎样的痛苦,她都能接受。和很多年前他们的初夜一样,她搂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双唇。他身体一震,僵硬了很久很久。终于,他再无法残忍下去,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彻底溃不成军。他离开她的身体,怜惜地将她紧搂在怀中,深深地回吻着她。

寒冬腊月,疏梅弄影。眼泪缓慢无声地流下,是一段持续了七年的思念。

第二天,有两大消息传遍洛阳:第一,洛阳首富福景然在琼州旧疾复发去世。其遗嘱指明财产留给外孙上官透,可是上官透音讯全无,他的子孙们便开始攘权夺利——听到这个消息时,雪芝第一反应便是虞楚之才告诉她,老爷子在琼州去世。这么说,虞楚之和上官透还很有可能是亲戚。第二,左四爷女儿的满月宴上,重雪芝□□虞楚之,二人左府花前月下,韩寿分香。

然而,最令雪芝感到震惊的,不仅于此。

天落小雪,寒烟四起,她在左府中四处走动,忍着身上的不适和疼痛,用衣领遮掩颈上的红点,还要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最后,她在南苑中找到血樱六子。他们似乎是在等待七樱夫人。雪片自上空旋转坠落,静静缤纷。一身白衣的虞楚之站在树下,穿着狐裘大氅。他身边站了几个男子,都是名门巨富。他们将虞楚之团团围住,神色玩味,似乎在聊着有趣的话题。

“昨夜滋味如何?”

虞楚之苦笑道:“对雪宫主,我感到愧疚。这事原便不该发生,但昨天实在喝多了些……”

“这可不是虞公子的错。我们都看到,是重雪芝先勾引虞公子。哪一个男子能拒绝主动上门的软玉温香?大家说是吧。”

此言引来一片附议声。虞楚之居然还假惺惺道:“此事令人很是尴尬,毕竟在下有未婚妻。”

“若是重雪芝引诱,没有男子能拒绝才是。你未婚妻能理解……”

“虞楚之!你……你满口假话,还在此间危言耸听!”

听到这个声音,虞楚之周围的人都惊恐得不敢回头。而虞楚之则是一脸泰然,直直地看着重雪芝:“见过雪宫主。”

“这样诋毁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诋毁你?”虞楚之走近一些,轻声道,“昨天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你强迫我的,你用了迷香,你,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雪芝气得浑身发抖。

“雪宫主,你这牌坊立得有些无理。若大家都没看到,我还可以帮着你,可昨天在满月宴上——”

“给我住嘴!”雪芝一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这耳光来得又快又狠,连虞楚之都未曾料到会被击中。而掌风强劲,同时击落了他身后梅树的花瓣。只听见“铿!”一声惊响,白色樱花面具顺势脱落,掉在地上。花瓣纷纷扬扬,幽香轻漏。虞楚之的脸被重重地打偏到一边去。他捂着脸颊,梅花花瓣落在他乌黑的长发上。

“是,你觉得无所谓,反正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后面的话,被彻头彻尾的惊愕淹没。雪芝看着虞楚之的面容,睁大双眼,重重后跌两步。

花在雾中。雾在花中。大院只剩下花枝下的孤影。而吃惊的不仅仅是雪芝,还有虞楚之身边的人。他们都不知道,原来虞楚之竟长得这样……无可挑剔。从他的下颚可依稀看出,他是个美男子,但见过整张脸后才知道,这真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雪花混着梅花,细碎轻落,缓慢凄绝,满园初发。摘了面具以后,他的肤色,连带他的衣服,短靴,还有落在他肩头的白梅花瓣,都是纯净的白。那一头黑发,又是触目惊心的美丽。

对他们来说,这一幕美丽得不真实。

对雪芝来说,这一幕却是不敢相信的事实。

“没想到,没想到啊,虞公子是如此俊美无双……既然生得如此,为何要戴面具?”

“真的,我都大吃一惊,太令人意外。”

“虞公子,雪宫主,你们都怎么了?大哥,大哥,你怎么也不说话了?”

“……这……这是……”

“大哥他怎么了?”

这几个晚辈后生并不认识虞楚之这张脸。这位“大哥”认出来,却因为太不现实,不敢说下去。

“昨晚,果然不是做梦。”雪芝哽咽着,扑到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他,“……透哥哥……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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