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家吃过丰盛的晚饭, 顾老夫人给几个孩子分了压岁的红包,顾行简便带着夏初岚和夏衍告辞,回相府守岁了。沿途皆是热闹的景象,夏衍从马车的窗上往外看, 道中有一群打扮成将军和道士的人, 戴着面具, 手执兵器,似正在游行。

他们所到之处,灯火亮如白昼, 爆竹和铜鼓齐响, 百姓争相观看。

大街上吵杂拥挤, 顾行简吩咐崇明从小巷抄近路走。

“姐夫,刚刚他们在街上干什么?为什么要穿成那样?”夏衍好奇地问道。

顾行简说道:“今夜宫内举行驱傩仪式, 这些都是各部司当值的官员装扮的,从禁中一路跳到东华门外的龙池湾,埋崇之后散去。寓意将瘟神疾病驱除出宫城。每年除夕皆是如此。”

“相爷以前也扮过么?”夏初岚想象不出顾行简装扮成这样跳大神是什么场景,想想就觉得有些好笑。

顾行简含笑看了她一眼:“前几年扮过。皇上会赏赐参加驱傩仪式的官员屠苏酒和利市钱, 很多官员以此为荣。而且要在都城的五品官以上,才有资格参加。”

夏衍觉得有趣,又跟夏初岚讨论了一会儿驱挪仪式, 相府也就到了。

除夕按制围炉守岁, 彻夜不眠。以前顾行简都是早早睡了,因为元日还有大朝会,今年却陪着夏初岚姐弟俩守岁。外面爆竹声喧天, 也没办法说话,只能下棋。夏初岚本来坐在顾行简身边看着他们下,后来顾行简大概觉得她跟夏衍比较实力相当,就把位置让出来给她。

她做事一贯雷厉风行,不喜欢下棋这样弯弯绕绕的事情,实在太费思量了。

好在没下几盘,南伯就来招呼夏衍去院中放爆竹。今年相府热闹多了,不仅有夏衍,还有陈江流,南伯就备了爆竹给男孩子们玩。有双响的,还有连香的。

夏初岚却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

“你在家中不守岁的么?还未子时便困了。”顾行简拿了裘衣来给她披上。屋中摆放着火盆,但她还是手脚冰凉,他又把她抱进怀里。

“家里兄弟姐妹多,少我一个大人也发现不了。放爆竹,玩博戏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睡觉来得舒服。”她说着,恶作剧似的将手伸进他的衣领里取暖。

顾行简呼吸一滞,按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淘气。”

“相爷,明日还有大朝会,您不去休息吗?我陪衍儿就好了。”夏初岚仰头说道。

“没关系。外面这么吵,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相府里难得这么热闹。”他觉得怀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就像抱着一只小兔子。屋外爆竹声震天,声音远远近近传来,家家户户都在燃放,辞旧迎新。屋内却很安静,灯火将榻上相拥的两个影子投照在青石地面上,温情脉脉。

夏初岚看到顾行简鬓角有一根白发,不禁抬手摸了摸,目光微凝。她的心中酸涩,这个人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也正是风华鼎盛的年纪。这样年年岁岁为国操劳,竟然华发早生。她忽然有些害怕,伸手抱住他的肩膀。

“怎么了?”顾行简摸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个时候,真像个孩子了。

夏初岚坐直了,然后平静地说道:“没事,您有根白发,我帮您拔掉。”那根霜白在满头青丝中异常明显,她觉得刺眼。

顾行简点头,夏初岚便跪在他身后,松了他的发带,让头发垂落下来,然后仔细挑出那根白发,轻轻地连根拔起。她又在他的头发里翻找,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白发,见只有这一根,稍稍松了口气。

顾行简将白发接过去,看了一会儿,淡淡笑道:“我老了。”

夏初岚从背后抱着他,靠在他瘦削却坚实的背上:“胡说,一点都不老。您一定会长命百岁,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顾行简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臂上,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人无法预知自己的寿数,他终究是自私地将这个丫头占为己有了,却不知能不能护她一生一世。如果他先一步离开人世,纵然凭借她的本事立世不难,可那些恨他入骨的政敌,又怎肯轻易放过她?也许萧家才是一个好的依靠。至少萧俭和萧昱都不是等闲之人。

“岚岚,过来。”顾行简拉着夏初岚的手臂,将她揽到身前,“之前你让我查的玉佩,秘书阁那边已经有消息了。钱朴查到前朝的起居注,发现那是世宗皇帝亲手所刻的麒麟玉佩,乃是萧家之物。你可能与萧家有些关联。”

夏初岚怔住,下意识地否定道:“我问过娘,她说并不认识崇义公府的人……”

顾行简握着她越发冰凉的手,轻柔地说道:“你有可能不是她的孩子。你的相貌特征与她毫无相似之处,就从未怀疑过吗?虽然孩子也有不像父母的,但总能从眉梢眼角中找到些许相似的特征。我很早以前就觉得,你的容貌气质,并不像是夏家之人。我已经让崇明追查十七年前崇义公府和夏家到底发生了何事,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

夏初岚没想到原主的身世居然这般离奇,她只觉得仿佛听了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她不是夏家的女儿?那崇义公府可是前朝的皇族啊。她应该不可能跟崇义公夫人有关系,那位夫人跟她之间生疏客套,并不像是母亲。而崇义公夫人口中跟她很像的倩娘,才有可能便是原主的生母。

倩娘是谁呢?杜氏分明知道一切,却不肯说出真相。到底十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顾行简看她神思恍惚,知道这个结果她可能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他应该挑个更好的时机说,有些心急了。

“岚岚,无论发生何事,都有我在。”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夏初岚抓着他的袖子:“您也只是怀疑,有可能这些都不是真的……对不对?也许是我爹救了什么人,然后那人为了报恩,才把玉佩给他的……”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这个设想有点可笑,只不过夏家生养了她十七年,她保留了原主的记忆,不可能无动于衷。一想到杜氏三叔和夏衍可能都不是她的亲人,她就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像是突然间,变成了无根的浮萍。

“好了,别再想了。一切等崇明将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顾行简摸着她的头发,见她面色没有丝毫缓和,便低头吻她的嘴唇。这些日子他很忙碌,晚上到家,她基本上已经睡着了,便没有打扰她休息。他以为修身养性几日,对她的渴求减轻些了。可是一碰到,还是如同天雷勾动地火。

夏初岚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他抱回了旁边的屋子里,裘衣和褙子,裙子全都掉落在地上。这屋子里没有摆放火盆,不如隔壁的屋子暖和,连灯烛都没有点。

她被放躺在床上,他覆上来,将她压在身下。她全部的温暖都来自她身上的这个男人。

“好冷……”她双臂勾着他的脖子,身体不由自主地贴缠了上去,滚烫的皮肤相互摩擦着。男人哪里经得起她如此,原本还想慢慢等她湿润一些,可下身已经不受控制地进去了。

她难受地闷哼了一声,手指几乎掐入了他后背的皮肉里。很快,她没有办法再分心去想旁的事,只能跟着他沉没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里面。外面迎接元日的钟声和爆竹声,仿佛都远去了。

子时,夏衍拉着陈江流跑到屋子前,陈江流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公子,相爷不让我来这里,我还是走吧……”

夏衍说道:“没关系,往常这个时候姐姐都会给我压岁钱。我帮你讨一份,姐夫不会怪罪的。”他将陈江流拉进屋子里,可他没看到夏初岚和顾行简。屋中的灯火还亮着,棋盘也是他走时候的模样。夏衍摸了摸头:“奇怪,人呢?”

赵嬷嬷和思安过来,要把屋子里的灯火熄了。

夏衍走过去问道:“思安,姐姐和姐夫呢?”

思安看了赵嬷嬷一眼,想到刚刚关门的时候,屋中传出来急促的喘息声,连忙说道:“公子,相爷和姑娘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夏衍没办法,回头对陈江流说道:“不巧,只能明天再帮你要了。”

陈江流反而松了口气:“没关系。小的怎么好意思向夫人拿压岁钱呢。这是抬举小人了。”

“别这么说。”夏衍老气横秋地拍了拍陈江流的肩膀,“走吧,我们继续回去放爆竹,今夜反正不睡觉了!”他又拉着陈江流跑出去,赵嬷嬷摇了摇头笑道:“好久没看到公子这么开心放松了。”

“公子才十二岁,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呢。”思安一边把灯罩拿下来,一边说,“以后姑娘给相爷添了小郎君和小娘子,咱们相府就更热闹了。就凭相爷对姑娘的宠爱,估计很快就有好消息了。”前几日相爷晚归,所以屋子里一直没有动静。这一闲下来,就又恢复新婚那会儿了。

看相爷平日的样子,哪里能想到是这么耽于情爱之人。

说到这件事,赵嬷嬷就有隐隐的担忧。她比思安想得多,姑娘这每日里汤药不断,相爷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正常人哪有一直喝这些汤药的?怕是那日翰林医官给开的药方,调理身子用的。但愿姑娘能早点生下一儿半女,她这颗悬着的心也就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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