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娟娟抚摸在信笺两边。

朵朵妃红桃花展开,衬以细叶嫩芽。

其间字迹笔势皆浓纤栩栩,方刚张扬,亦尽落婉转。

那是女儿家都会喜欢的别致。

锦虞唇边渐渐蕴出笑意。

目光深凝在那行字上,心里默念着,好似能听到那人就在耳畔温柔言语。

“参见太子殿下——”

身后突然传来宫奴们请安的声音。

锦虞一激灵,倏地转过身。

只见她皇兄一身玄色阔袖常服,自宫门外负手径直走了过来。

锦虞一颤,慌忙背过手去,将信笺藏到了身后。

待那人走到面前,她旁若无事地一笑。

甜甜唤他:“皇兄。”

锦宸驻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跟前这娇俏的小丫头,嘴角都要扬上天了,倒是甜美可人。

就是有点儿假。

往她腰后瞟了一眼,锦宸徐徐问道:“藏什么了?”

锦虞虚虚笑着:“没有啊。”

随即立马扯话道:“皇兄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要找你一块儿用膳呢!”

锦宸倒没追问,略一点头:“就在你这儿吧。”

锦虞方想说什么,却见他已侧身越过了自己,在石桌旁优雅地坐了下来。

那红木黑金圆盒,开了盖,就在桌面摆着。

心里咯噔一下,锦虞正想叫人快收好,便听那人沉沉叹了一声。

锦宸垂眸看了眼面前新鲜的荔枝。

随手从中拣出一颗,慢悠悠说:“皇兄昨儿做了一夜的梦,怪累的,来捶捶。”

锦虞一瞬怔忡,视线紧盯在他从容剥壳的手上。

眉间渐渐聚起不郁,她都还没来得及先尝呢!

撇撇唇,趁他低头吃荔枝,锦虞唤了宫奴来。

借着交代午膳的间隙,将手上的信笺偷偷塞过去,示意她放好。

而后,锦虞带着怨气站到他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捶他肩膀。

锦宸仿若不知,动作斯理地剥着荔枝,一颗接一颗。

忽然他微“嘶”,“轻点儿,当我是石头做的?”

这下锦虞不乐意了,又吃她荔枝,又要她捶肩,还嫌弃。

她“哼”了声,索性撒手坐下。

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唤幼浔来,我下手可没个轻重。”

锦宸瞄她一眼,下一瞬突然按住心口,吃痛低呻起来。

见他眉宇间痛楚深凝,锦虞心下一惊,“皇兄——”

她扭头急急喊道:“去传御医,快啊!”

话落,锦虞回过头,却见他唇角抿着笑,哪还有痛苦的样子。

懵了一会儿,锦虞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忽悠了。

扬手就往他身上打了过去,“你烦死了!”

得逞后,锦宸笑着继续剥荔枝。

极不经意地说起:“想不想知道,皇兄昨夜梦到什么了?”

脸颊微微气鼓着,锦虞弯腰,将跳到脚边的乌墨抱到腿上抚摸。

一声不吭,故意不搭理他。

锦宸不急不徐,“皇兄梦到,我们笙笙嫁给了……”

说到这儿,他顿住,刻意吊着她。

一提到出嫁的事儿,锦虞便被勾起了心思。

半晌没见他说下去,她扭捏着,掠了他一眼:“什么?”

锦宸唇边含着笑,眸中意味却是深浅不明。

他未有言语,低头仔细剥掉荔枝壳,而后喂到锦虞嘴边。

锦虞下意识张嘴咬住,一边咀嚼着,一边等他后文。

片刻之后,只听他道:“池将军送来的荔枝,还真是清甜爽口。”

吃咬的动作一顿,锦虞怔住。

只见那人剥着荔枝,唇边带着好整以暇的笑痕。

回过神,锦虞才想到,那些从宫外送入昭纯宫的东西,无一不先经过他的同意。

那他方才,可不就是在故意逗弄她!

锦虞想想气便不打一处来,伸手夺过他方拣起的荔枝,丢回盒中,又将盖子盖得严严实实。

杏眸瞪住他:“不给你吃了!”

锦宸似乎颇为受伤。

叹息一声:“这都还没嫁呢,就对皇兄弃如敝履了?”

自然不是不愿意给他吃。

只是她这皇兄处理朝政专心入神得很,时常一忙起来,到了用膳的时辰便应付了事,甚至干脆不吃了。

上回见他险些病倒,她还心有余悸呢。

锦虞态度强硬,“少乱说话,就要用膳了,你老不按点儿吃饭,身子挺得住吗?”

闻言锦宸沉默了下。

面不改色接过宫奴捧来的湿帕,垂眸擦着手。

见他无甚反应,锦虞微恼:“你听进去没有!”

锦宸只好无奈笑着摇头,“知道了。”

而后下巴朝那盒子略微一抬,目含兴味:“你也别舍不得吃,容易坏,叫人先放到冰窖去。”

听他应了,锦虞这才放过。

觉得他所言有理,便唤了宫奴将这些荔枝储藏到冰窖。

乌墨蹲在锦虞腿上,乖静可爱。

那双异瞳一眨一眨的,显得矜贵又漂亮。

今日风娇日暖,难得闲适下来,阳光正好舒柔。

锦宸略微俯身,撮口吹了声哨音逗了逗乌墨。

手指挠着它下颌,可有可无地说了句:“最近宫里守卫不是很森严,别再像上次那样乱跑出去了。”

听到这话锦虞微微一愣。

他虽说得漫不经心,但她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墨睫轻轻眨着,锦虞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锦宸和乌墨逗着趣。

乌墨似也愿意和他亲近,抬起一只小爪子,放到他手里任由揉捏。

少顷,他露出英俊的笑容,“没什么,这段时日事多罢了。”

眼皮懒懒一掀,看了看她,“自觉点,除了我这儿,就在自己寝宫待着。”

锦虞也不想给他徒增麻烦,“哦”了声。

低头看他和乌墨玩耍,随口道:“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锦宸放开乌墨雪□□嫩的小爪子,起身坐直回去。

眸光深俊,注视着眼前小丫头瓷白清美的脸。

静默须臾,他忽而淡淡笑道:“笙笙长大了,就要为人妻,为人母,趁着还未嫁出去,多来陪陪皇兄。”

日光在他眼睫下晕开浅影,遮敛那瞳眸深惑。

锦虞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劲,黛眉微凝,敏锐问他:“你梦到什么了?”

见她右耳的珍珠耳坠勾缠住了发丝。

锦宸伸手轻轻拨开,似真似假地笑叹:“昨晚梦着我们笙笙嫁人了,皇兄可是难舍了一夜。”

他三言两语便将话带过,锦虞一时不知从何再追问。

心底有莫名的情绪泛起。

她声音不自觉乖柔了下去:“又不是见不着了,皇兄若是不高兴,那我不嫁了,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锦宸失笑,两指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皇兄可做不来那棒打鸳鸯的事。”

清眸略含控诉,锦虞看着他:“那天你还说,让我先别惦记呢。”

锦宸眼尾微一上挑,不置可否。

沉默了瞬,他眸如墨染,静静提起:“楚国的战事,就在这几日了。”

眼波一动,锦虞心忽地被什么揪紧。

先前她还觉得,这事儿再随意不过,可现在说到此处,她忽然开始生出担忧。

尤其每回谈及楚国战事,皇兄心里总像是藏着千回百转的顾虑。

即便他不细说,她也知晓事关重大。

锦虞不由拢了秀眉,“皇兄,你说阿衍哥哥,能安然回来吗?”

她语色间微泛不安。

乌墨抚慰一般,舔了舔她垂放身边的素手。

锦宸眼底一片幽然。

起兵戈楚,不仅仅是赌上赤云骑,更是牵系整个东陵的命运。

那人肯定也明白,如今他们是同生死,共存亡。

他既然告诉这丫头说肯定会回来,以他的品性,多少是有把握的。

何况自己身上这毒还得靠他,不信也无用。

锦宸不慌不忙,笑说:“赤云骑虽说兵数不及,军力却近乎楚国半壁,成不成,只是时间的问题。”

闻言,锦虞才稍稍放下心来些:“真的?”

锦宸眉梢动了动,笑而不答。

而后两日,并无大事发生。

直到第三日,易琼所率大军自楚地传来战报,赤云骑已破边境关口,不日便可攻下仓州一带。

如此,战事打响,一触即发。

好似平静良久的深海,突然掀起波澜,暗藏汹涌。

战报传至东宫,到锦宸手中时,锦虞正好就在边上。

锦宸倒也不避着她,毕竟这丫头机灵得很。

囊括旧时宣晋两国,楚国整整有五十座城池。

若要一一攻下,恐怕是烽火一年半载的长久战。

故而那人是要沿东部海域一路破城南下,直逼楚皇宫。

赤云骑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大破仓州一带。

想来会令楚都众人措手不足。

谁也不会想到,赤云骑凯旋而归,却在举国最为松懈之际,发动兵变。

这天日色阴暗,乌云压城,才至未时,天色已宛如薄暮冥冥。

看来,是有一场暴雨将要挣脱樊笼。

书房里烛灯半残,在案面投下深浅不一的长影。

锦宸慢慢放下指间信纸,唇角勾起一点痕迹。

锦虞小手攀握在案沿,伏着身子琐视他每个表情。

见他那笑弧满含赞赏敬佩,可偏就是一字不语。

锦虞眼巴巴地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纵然方才瞧过信中字句,但她不懂军事,全然不明白战况究竟如何。

双手静垂案面,锦宸淡淡瞥她一眼。

眉目间是别样的笑容:“这招先手夺人倒是妙极,等楚都反应过来,再调遣大军赴援,怕是早被他攻下至少三城。”

听罢,锦虞依然似懂非懂。

只知道皇兄所说的他,是指阿衍哥哥。

但看皇兄气定神闲,应当不是坏消息。

锦虞点点头,眸光一转,又拧了眉:“那……他没受伤吧?”

见她比自己还要忧心军情,锦宸啼笑皆非。

修指往她脑门一戳,“你的阿衍哥哥胸有韬略奇谋,没这么轻易将自己置身险境,凭他之能,接下来只需步步为营,都无需暗袭,楚国都得尽全力应对。”

锦虞吃痛捂额,娇声娇气地埋怨他下手重。

然而锦宸只是笑笑。

言罢,他便不动声色静默下来,影影绰绰的烛光幽暗着他的俊面轮廓。

为了让她少牵挂着,方才他便故意说得这般轻松。

但战场上变数之大,又岂能估量。

不到最后一刻,孰完那番话,心情却是舒畅了不少。

殿外的风时而宁静,时而咆哮,像要随时扑开关严的窗。

这时,殿门一开。

疾风霍然扬起一阵,似裹挟怒气急急涌入,殿内一瞬忽暗,险些熄灭烛火。

宫奴们七手八脚地合紧门,光晕又渐渐亮起。

幼浔领着两名宫婢静步走进。

一人托盘上叠摆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另一人捧着只熟悉的红木雕花黑金珐琅圆盒。

方才冷风骤然吹入,一刹打破大殿的温暖。

锦虞微一哆嗦,觉得浑身开始泛凉。

瞧见幼浔带来那狐氅,她瞬间渲开笑颜:“太好了,我正冷呢。”

幼浔温笑着取过大氅,轻轻弹开,披到她身上。

见状,锦宸弯了下唇,语气却佯装严肃:“别惯着她,非要拣这单薄的色穿,就该冻一冻,长记性。”

锦虞嘟嘴嗔了他一句,拢了拢宽大的氅袍。

凝脂的小脸蹭在颈间雪白柔软的狐毛里,娇躯裹得严实。

随即她瞟到那只红木雕花黑金珐琅圆盒。

杏眸漾起惊喜,“幼浔,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了?”

幼浔站在她边上,含笑道:“这是刚从宫外送来的,说是奉池将军之命,以后隔三日都会来给公主送一次新鲜的,让公主莫要留着。”

闻言,锦虞愣愣怔住。

又听她继续说道:“这件狐氅,也是池将军的。”

半晌反应过来后,锦虞双颊忽然就红了,心里也暖和了起来。

好似那盏烛火的光焰燃到了她身上。

锦宸察言观色,徐徐啜了口清茶。

幽邃的嗓音慢条斯理打趣:“倒是比我这个皇兄体贴。”

锦虞面染羞晕,埋在狐毛里的粉唇压不住笑意。

搭在裘领的纤指捏来攥去,好似在细品那人的体温和气息。

原来,这就是两相眷恋的感觉啊……

入夜之后。

暗沉压抑的天终于落了雨,如倾如注。

好在呼啸的风静止了些。

沐浴更衣后,锦虞一身暖白色丝衣,外边披拢着那人的狐氅。

寝殿内开了一扇窗。

她搬了张梨花凳,坐在窗边,膝上放着那只黑金圆盒。

长廊尚还亮着宫灯,宁静清暖。

锦虞一边剥着荔枝吃,一边望着夜色里那淅沥纵横的雨,仿佛是在欣赏美景般,观赏着汇聚的雨幕。

阿衍哥哥说,要她莫要不舍得,那她便乖乖地吃掉。

下着暴雨的夜,就好像他正在身边,如此一想,她便一点也不怕了。

……

与此同时。

仓州城外的关口营地,也是一样下着夜雨。

屋舍外的暗影微光里,池衍抱剑微倚廊柱。

檐上的雨水颗颗滑落他眼前。

幽思之下,他俊美的容颜神情浅淡温静,不见一丝大战在即的局促。

夜风一阵阵吹过,吹动他鬓发潇洒飞扬,也吹着那他坠在剑柄的瓷铃铛。

铃铛一晃,玉珠子便“叮铃当啷”清灵响起。

在这孤寂的雨夜里,分外好听。you改网址,又又又又又又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手机版网址w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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