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宸恺惊愕道:“哥你不知道?公司跟他签了新合同,过年之后他就不参与组合的行程了。”

顾宸恺说完才意识到哪里不对,瞪大眼睛捂住嘴巴,脑中飞快思考,宁澜有没有让保密这件事来着?

隋懿起身,站在顾宸恺面前,沉声问他:“为什么?”

顾宸恺已经说漏嘴,干脆放下手,破罐子破摔道:“因为腿伤不能跳舞吧,还有之前的黑料影响太恶劣。不过公司给他保留了合约期内的底薪,基本的生活肯定没问题啦。”

顾宸恺说得轻描淡写,隋懿心里却无法平静。宁澜到处欠钱,家中母亲看上去也是靠他养,底薪哪够他用?

怪不得之前请假不上台,走路也磕磕绊绊的,他先前还以为是普通的扭脚,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见顾宸恺神色躲闪,隋懿知道他一定还有事隐瞒,稍稍施威恐吓,不经事的孩子就全招了。

“就、就之前那些黑料啊,是高铭王冰洋伙同那个没能进咱们组合的冯丘一起搞的,宁澜让我别告诉你,哥你可别跟他讲是我说的啊。”

隋懿眸色深暗,似有惊涛骇浪在其中翻涌,裹挟着些许疑惑不解。

顾宸恺有点害怕地咬手指:“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毕竟他们口中的那个什么视频没爆出来,据说那个才是重磅大料,大概被公司压下来了吧,还是哥你亲自出的手?”

隋懿神色一凛:“什么视频?”

半个小时后,开车在路上疾驰的隋懿从张梵那里得到了所有想知道的内容。

包括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视频。

顾宸恺只知道高、王二人要黑宁澜,听他们提到视频视频什么的,还以为是宁澜当街殴打母亲被人拍到了,以他当时对宁澜的偏见程度,当然不会管这件事,也没放在心上。

连张梵都是沉默许久,被隋懿条理清晰的猜测逼得没办法了,才说出实情。

“公司不可能不保你,再加上宁澜主动放弃自己,视频就被压下来了。他不让我告诉你,说怕你拍戏分心,他那样求我,我没办法不答应。”

事实与隋懿的推测完全一致,可他不明白宁澜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原先以为这些黑料是没通过公司直接发布在网上的,既然宁澜率先得知,只消跟他说一声便好,他怎么可能不出手帮他呢?

大雨将倾,天空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要把人世间尽数吞灭。气压骤然降低,压得隋懿有些喘不过气。

所有其他可能性逐一被排除,剩下的原因只有一个——宁澜不希望他掺和进去。

怕影响他拍戏也好,觉得自己可以扛住也罢,宁澜自己的星途、前程都可以不要,全都是为了他。

可他是如何回应的呢?他用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对他浓重的偏见和不信任,不由分说地质问宁澜,逼他承认。

把人叫过来的是他,把人赶走的也是他。

隋懿停在路口等红灯,前方道路左边是一家熟悉的酒店。那天宁澜第一次坐上他的车,他明知宁澜要去做什么,还是将他送到楼下。

也许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完全失去了对宁澜的理智判断,宁澜无论做了什么,在他眼里都脱不开浪荡下作的影子。

“咚、咚、咚。”

车窗突然被叩响,窗户外印着一个女孩的脸,隋懿迟疑片刻,降下车窗。

捧着一大束花的女孩道:“帅哥买朵花吧,回去送给女朋友,没有女朋友也可以送给妈妈。”

女孩大概是跨过围栏翻到马路上来的。这片是主干道,晚高峰堵车很厉害,隋懿之前开到这片,也遇到过敲车窗兜售的小贩。

他心烦意乱,只想红灯快点过去,女孩忙道:“着急去吃饭吗?快下雨了,您就买一朵吧,在等您的人看到这么漂亮的花,一定会高兴的。”

隋懿偶然想起昨天陆啸舟好像给宁澜买了花,火红的一束扎眼地摆在桌上,想忽略都不行。

他把女孩手里的所有花都买了下来。

车流缓慢往前挪动的时候,隋懿看了一眼躺在副驾上的花,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这感觉他并不陌生,每次和宁澜接吻的时候,拥抱的时候,看着他为自己做饭的时候,冲自己笑的时候,还有他戴上自己送的耳钉,仿佛在说“我属于你”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收到他的短信才能安心工作的时候……

任何时候。

这跟以往他对其他人产生的感情都不一样,不是向往,不是憧憬,更并非友谊。

是一种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尝到的新鲜滋味。

大雨倾盆而下,冬末的寒雨打在窗户上,顺着玻璃蜿蜒滑下,心头盘绕的迷雾也在冷冽雨水的冲刷中散去,真相渐渐显山露水。

隋懿扶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用力捏紧,过了好几秒,随着长长的吐气复又松开。

他早就该察觉到,只有在乎,才会使人兵荒马乱。而越是在乎,就越是会百般计较,计较他的品行不端,计较他的堕落不自爱,计较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心仿佛被戳开一个洞,潮水山呼海啸般地从里面涌出,所有的言不由衷、难以自控,都找到了出处。

我喜欢他。

我早就喜欢上他了。

到小区楼下已是华灯初上,隋懿乘电梯上楼的时候,心跳得很快,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笃定地相信宁澜也是喜欢他的,不然不会为他做到那个地步。

他想见宁澜的心从未如此迫切,迫切到没有时间去思考宁澜为什么倔强地不承认喜欢他。

用钥匙打开门,屋里是黑暗的,开灯的瞬间,隋懿看到那束花还孤零零地立在桌上。

他顾不得把它扔掉,抱着沾了几滴雨水的新鲜花束,推开了房间的门。

里面没有人。

窗户是半开着的,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人可能不知道傍晚会下雨,厚重的窗帘被风吹得四下乱舞,雨水透过纱窗打在窗台上,靠近窗台的地板湿了一大片。

在这狼藉的状况下,隋懿发现宁澜养的那盆植物不见了。

不止那盆植物,床上的抱枕、玩偶,枕边的《基本乐理》,床底下的拖鞋,抽屉里的零碎物件,柜子里的衣服……

所有关于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明,全都不见了。

呼吸在冷冽的空气中渐渐失了温度。

隋懿掏出手机拨宁澜的号码,电话里无穷无尽的忙音提醒他,宁澜的手机卡丢了,和手机一起。

这次他没有骗人。

隋懿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回头了。从前几次,他一转身,就能看到宁澜站在原地等他。

然而现在,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这股可怕的感觉瞬间蔓延四肢百骸,掌控住他的思维和动作,以至于手机响了好几十秒,他才听见。

按下接通,张开僵硬的嘴巴:“喂。”

方羽语速极快:“队长,澜澜在你身边吗?麻烦让他接电话。”

隋懿喉结滚动几下:“他不在。”

“不在?”方羽声音拔高几个度,“他不在宿舍?”

“不在。”

“他说过年不回家啊……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隋懿茫然地思索片刻:“不知道。”

方羽冷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队长您还不慌不忙的。”

慌有什么用,忙又有什么用?他对宁澜知之甚少,根本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你知道,宁澜会去哪儿吗?”隋懿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跟他上过床。”方羽对他敌意极大,句句带刺,“您不如上微博看看他的留言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说完就挂了。

隋懿放下手机,停顿几秒,点开微博。

他和宁澜是互关状态,首页第一条就是宁澜在两个小时前发的微博——对不起,再见。

仅仅五个字,却在顷刻间夺去了他的呼吸,让他从头到脚,彻骨冰凉。

宁澜不会回来了。

他那么倔强的一个人,从前一回头就能被看到,是因为他不想走,他若是想走,就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任谁都别想找到。

隋懿形单影只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阵穿堂而过的风吹动了他的衣摆,像是被谁轻轻拽住。

可当他抬起头,周遭没有影子,空气里也早已没了宁澜的味道,凉薄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那年冬天,宁澜跌跌撞撞地闯进他的生命里,又在另一个冬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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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二更。

时间线跟摘星稍有出入,以本文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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