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桑木午后三点左右来在大塚的监察医务院门前。

他已经记不清来过多少次了。每次来都感到厌烦。人生下来的时候全是一样的,死的时候却各不相同。记不清这是谁说过的话。没有比这里更能使人体会这话的真实的了。由于职务关系,本不应该引起一般人的这种感情,但一见到这所建筑,桑木就不自禁地陷入这种感情之中了。

奇怪的是:一到这里边,那种伤感立刻就消失了。

黑色的车子在大门外边等候着,解剖完毕,那不幸的尸体就被送走。

门前树的叶子已经发青了。桑木站了下来,他仰望着天空。前面不远的地方一个系着围裙的主妇正在晒被褥,被子被阳光照得有些耀眼。桑木走进阴暗的门洞。

二楼遗属接待室的长椅上,坐着四五个面色阴沉的人。桑木从他们的面前向长廊深处走去。走进一间里面坐着四五个陌生的屋子,向其中的一个人问道:

“解剖完了吗?”

“快了吧。”

那个医务人员看了看表。

“大夫还是田中先生吗?”

“是的。”

桑木走出来,从对面的楼梯往下走,下面是土地面,搭着踏板。解剖室和长廊相连者,门口旁放着木屐箱,那里摆着帆布套鞋,桑木取过一双套在鞋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医务人员正围着尸体,做解制后的缝合。

身穿白衣戴着眼镜的田中大夫向这里看了看。

“噢,你来了。”

田中博士那宽下颏充满红光的脸上,现出了笑容。

“先生,怎么样了?”

“刚刚做完。”

桑木向尸体那边望去。正在进行缝合,尸体上面掩盖着白衣,那个女人的头枕在硬枕头上。

那是个瘦削的女人,两腮干瘪,下颏尖突,头发蓬乱——可能是由于打开颅骨检查完脑髄复原的缘故吧。脖子上裹着绷带——那是为了掩遮手术刀痕的。

“你来看看。”

博士把白衣撩起一角。尸体是苍白的,锁骨特别突凸,肋骨也历历在目。博士指着尸体的胸部,上面有痣一般的黑紫色。

“这是跌打伤。”

桑木低下头仔细地去看。一股扑鼻的尸臭味。

“是的,皮下有瘀血。是用钝器打的。”

“钝器?”

“但不是棒子之类的东西,可能是个圆形的东西……由于猛烈敲击,致使受害者几乎失去知觉……”

“致命伤究竟是……”

“是扼杀。已经开过喉咙,伤情都写在鉴定书上了。”

“凶手的血型弄清了吗?”

“是A型。以后再做详细分析。”

“死后经过呢?”

桑木掏出本和笔。

“详细情况以后再做书面报告。死后到解剖经过了十四五个小时。”

“这么说,是在昨天夜里十二点到凌晨一点之间吧?”

“可以这样认为。胃里取出的食物,大概是吃了牛肉,详细分析以后再做。象是在被害前两小时吃的。”

“牛肉?”

桑木把眼睛转向另一个地方。他想起茶座侍女说的情况。她在汽车站发现的那个曾和岛田在茶座幽会的瘦女人,那时候正提着菜篮子,里面装着的象是用竹叶包着的牛肉。这个情况正和解剖到的东西相符。

这个不幸的受害者名叫小木曾妙子,是不二野病院的护士,年龄二十八岁,在病院的药房已经工作十年了。

在发现这具女尸的当时,桑木万没想到正是自己刚刚寻找到的那个女人。到现场去的是警视厅的另一班人,听前往的同事回来一讲,他就吃了一惊。桑木立即赶到现场,尸体已被收走了。

现场在距离国分寺不远的杂树林里,离公路有五百米。不用说,夜间那里是个漆黑的地方。尸体倒在仅容一辆车通行离小路边十余米的树林里。桑木向前往的同事详细询问了察看情形。

小木曾妙子的大衣被扒掉了,面朝地倒在那里,扒下的大衣扔出有五米多远。身下满是落叶。犯人根本不打算隐匿尸体,杀害之后就那样逃走了。当时断定那女人是被奸污的。

验尸当时,鉴别课人员推断死亡时间是在昨夜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与解剖结果的断定基本一致。

地面上堆积的陈年落叶从小路到现场有一道踪迹,那是拖抴人的时候造成的。

由于这几天连日晴天,地面干燥,留有轻浅的汽车轮带的印迹,但是同其它轮印重叠着,不能辨认。再加上有很多小石子也妨碍了辨认。这条路是通往另一条大路的近道。

“太遗憾了。”年轻刑警黑坂说道。这个刑警也是田村町杀人案件的搜查员。“如果早一点从这个女人那里了解一些情况就好了。真没想到。”

“真是的。”桑木也有点气恼。“昨晚刚刚弄清这个女人的姓名,今天正要去……”

“看来犯人已经察觉了,这才杀的。”

“什么也不说了。这个案件由重枝负责。”

这桩新发生的杀人案的搜查本部设在武藏野。

桑木回到警视厅,重枝正在等着他。

“事务长饭田已经确定案件发生的时候不在现场。他可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啊。”

“噢?”

“他是在昨夜十一点四十分到了不二野病院的。这是值班医生和护士们见到的。”

“是吗?”

“另外,有个叫岩村章二郎的都议员也去了。”

“什么,岩村?”

桑木惊异地看着重枝。

“是这样的,据护士说岩村章二郎和饭田事务长谈了有两个小时左右。”

“岩村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去呢?”

据说他是不二野病院的经营者——爱养会的理事。”

“噢。”

“岩村是都议会的厚生委员,这他是知道的,这人还是精神病院的经营者一爱养会的理事,这一点他是刚刚听到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病院的?”

“据说是在凌晨三点钟左右。是病院用车分别把他们送回家的。”

这个时间和小木曾妙子的死亡时间是合不上的。这两个人也不可能当着司机的面杀害女护士。

“桑木先生。还听到一个有关饭田的趣闻。这个小木曾妙子和饭田事务长,早已不是一般关系了。昨天,咱们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这个饭田昨天夜里还到小木曾妙子的住处去过。这是小木曾的房东说的。饭田是晚上七点半左右到小木曾妙子住处的。”

“那时候,他们吃的是素烧牛肉吧?”

“你倒全知道了。”

“就是嘛。”

桑木这时没兴致打趣,又叫重枝接着说下去。

“小木曾妙子和饭田事务长的暧昧关系已经三年多了。这事,桑木先生也听旁证人说过了。可是从半年前,饭田事务长忽然对小木曾妙子冷淡起来,这听说过吗?”

“听说过。”

“也许是言归于好了,据说前些日子又到小木曾妙子那里去了三四次。昨晚儿可能是第四次。小木曾在前一个阶段,面色苍白闷闷不乐,最近又变得高兴了。昨晚儿两个人从小木曾那里出来,已经十一点多了。饭田要去病院,妙子出来送他。不用说,他们在小木曾的住处呆了三四个小时……我看小木曾妙子也许不是在现场被奸的,在她的住处就和饭田发生了那个关系了。”

“饭田的血型取到了吗?”

“是A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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