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日从不二野病院逃走的那个患者,名字叫坂口吉夫。

住在文京区驹动坂町五二一号。是坂口吉太郎的长子。二十七岁。坂口吉太郎是开运送店的。

这些是桑木和病院的女护士们以闲聊的方式偷偷调查来的。

桑木马上动身去那个地方。

看来这家运送店经营的路子很宽,门前停放着载重汽车、小型三轮卡车,伙计们紧张忙碌地装卸着货物。

桑木走进那尘土飞扬的店房,见到了掌柜的吉太郎。

“这些日子才能认出我们来,什么记忆也没有,像废人一样。”

一提起儿子,吉太郎就愁眉苦脸地向桑木说道。

“我们想求您那不幸的孩子协助我们作点工作,真有些难以出口啊。”

桑木把昨天夜里思考了很久的计划,大致向吉太郎说了一遍,请求他予以帮助。

“可以的,那就协助您一下吧。”

这位父亲是很通情达理的,痛快地答应了桑木的要求。

当天下午三点,坂口吉太郎到了不二野病院。和主治大夫进行了商洽,说是老伴病危,无论如何也要见孩子一面,能不能让孩子回一趟家,有三个小时就够了。

“病人活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请您务必答应这个要求吧。”

吉太郎哀求着。

大夫听了也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又请示了院长和病房主任,并且以亲自护理为条件,这才同意出去几个小时。

吉太郎来时坐的车还等候在不二野病院外面,车里坐在助手席上的桑木戴着鸭舌帽遮着眼睛,还戴着墨镜。等了约四十分钟,大夫和父亲跟在呆头呆脑晃晃悠悠的患者吉夫的左右,从病院里走了出来。

身体魁梧的患者顺从地上了车,一句话也没说,父亲像哄小孩一样亲热地说着什么,儿子却像没听见似的漠然地坐在那里。

吉太郎把桑木当作患者的叔父,向大夫作了介绍。大夫很年轻,桑木没见过。

汽车所走的路线是桑木吩咐过了的。离开病院直奔青梅街道而来。是向东京方面去的。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父亲向大夫说道。“吉夫有一位最好的朋友,想顺便叫他看一眼,只要五六分钟就行了。”

那年轻的大夫同意了。

通过青梅街道向关町驶去,装做寻找朋友住处的样子在立野町一带转了一阵儿。

桑木从助手席上回过头来,观察着患者的面部表情。吉夫好久没出来了,看到什么都很新奇,但表情依然木呆呆的,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桑木原以为饭田事务长是在这一带叫“林田平一”和患者一起下车的,但吉夫的面部表情和刚出病院时没有丝毫变化,一点反应也没有。

“大夫,”桑木说道。“患者对来过一两次的地方记不住吧?”

“可能是这样的。”医生看着患者,回答道。“在来看他的人当中,他也只能认出父亲和妹妹,其他亲友几乎都不认得了。在这种情况下,过去来过的地方恐怕也记不得了。”

这种结果不是没想到,不过总还是抱着希望的。在关町和立野町之间白白转了一趟,这回该到都中心去了。

桑木对下一步的去向是没有什么计划的,原来他是把关町和立野町一带作为唯一目标的。这么一来,又该把什么地方作为目标呢?他也没主见了。当来到荻窪一带的时候,桑木忽然想到,饭田事务长的家就住在这附近。于是他吩咐司机开往松树町。

从马桥一条向南拐,这里是商店和住宅混杂的狭而长的街道。饭田事务长的家是从拐角的酒店向里走,那里有个红色邮筒。

“请在这停一下。”

桑木为了使患者能看到里面。

因为和患者的父亲早已都商议好了,所以没有说任何有碍的话,只是那年轻的大夫对这般寻找朋友的家,有些厌烦,既然母亲病危为什么在外面耽搁这么长时间呢?

桑木注视着吉夫的脸,他的表情仍然是木然的,除了精神病患者特有的不安定的目光之外,没有特殊反应。

桑木有些灰心了。他想再返回青梅街道,但因为路狭不便作U形的转弯,只好把车开出胡同,在十字路口那里拐转了。就在这时,吉夫的目光突然被路旁的建筑物吸引住了,精神集中地注视着那里。

桑木随着吉夫的视线望去,只见那里是一家小型街道工厂,门外围着混凝土的围墙,挂着一块“金属加工”的牌子。桑木觉得奇怪,一家普通的街道工厂,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怎能引起吉夫的兴趣呀?

在返回青梅街道向新宿方向行驶途中,吉夫的目光也是每逢看到小工厂时便被吸引过去。这使桑木受到了启发,便让司机向十二社方面开去。从这里到勤甲州街道,正对着新宿南口。

这条街工厂很多,可是吉夫对大工厂并不关心,只是遇到小工厂,他的眼睛就起变化。

明白了!

桑木有所领悟地向吉夫的父亲说道:“朋友的住处不容易找,那就到姑姑家里呆一会儿。在大森,稍微远一点儿。”

桑木的表情,患者的父亲马上就领会了。

“那就去一趟吧。”父亲向大夫说道。“大森那里有我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姑姑。顺便叫他去看一下吧?”

“不是去看他的母亲吗?”

大夫好像对他们在途中乱转感到有些奇怪。

“没什么,时间总还来得及。好容易把他领出来,趁这机会叫他和姑姑见一面。这个姑姑也正赶上中了风,病倒了,早想去病院看他,因为身体不好,就是去不了。她特别惦记着吉夫呢。”

大夫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了。

“最好是快一点把病人送回病院去。”

大夫虽然年轻却很忠于自己的职责。

到了环行路,从涩谷的道玄坂上向五反田驶去。

这条路沿途有不少大小工厂,桑木从助手席向后观察着病人,吉夫对这一带却一点也不感兴趣。

对了,这一带都是现代化漂亮建筑,在他记忆中的工厂准是那些肮脏的手工业小厂子。桑木是这样推测的。已是黄昏时候,街灯开始亮了。好容易来到大森的一个脏乱地区,正赶上下班,人车拥挤,车开得很慢,桑木非常着急。当来到岩村照相制版所门前时,桑木叫司机把车停下。

“吉太郎,”桑木向患者的父亲说道,“现在既然领来了吉夫,那就去探望一下姑姑去吧?”

吉太郎理解力很强,点了点头,打开车门下去了。他找了条胡同匆匆忙忙走了进去。

桑木紧张地注视着吉夫的表情。他担心天黑了看不清建筑物的轮廓,但这时患者的脸上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表情。

吉夫两眼直盯盯地注视着照相制版所,嘴里不住地“呕,呕”叫。从座垫上立起,向车窗外探着身子,发出令人不解的声音。

大夫连忙把住患者的手腕,认为他又进入了兴奋状态。

桑木看到吉夫的视线落在工厂的窗子上,那里闪射着弧光灯强烈的闪光,像是刺激了患者的眼睛。

照相制版在把原画印到湿版上的时候,要用强光照射,一般使用弧光灯。因为周围黑暗更显得这闪光强烈。

大夫努力使患者镇静下来。

“司机,请你马上把车子从这里开走。”他请求道。

坐在助手席上的桑木向司机耳语了一会儿,为了使患者看不到强光,把车开出百米左右,便停了下来。

桑木看了看,窗上的强光不见了,却出现了中华荞面馆的红色灯光。

——病人并非受到强光的刺激才惊诧的,因为他过去曾见过这闪光。吉夫是在二月十七日,临近黄昏逃出来的,事务长带领看护员林田出外寻找是在六点以后,夏天的夜晚总是在七点以后才天黑。他们到这里,恐怕已经是天黑了。那时的景色会深刻印在患者的脑海里。

坂口吉夫当时本来是轻病号,他被带到那个工厂去的时候,一定感到意外。至于那看护员“林田”是按饭田的指示非得把患者留在那里不可。那个地方,不是工厂的空屋就是地下室。在那里等了三个小时之久,直到饭田从田村町回来。这个经历即使患者后来精神荒废了,还会沉积在他的意识里。见到那闪光他就兴奋起来,因为刺激了他的那一部分意识。

这时,桑木才省悟到,饭田命令林田领着患者吉夫是在岩村照相制版所里等着的,试验获得了成功。

患者的父亲吉太郎急匆匆从远处跑了回来。

“我妹妹说,与其来看我,还不如先回家去看看他妈妈呢。我们还是赶快去吧!”

他一面看着桑木的眼色,一面像演戏似地巧妙配合着。

桑木的推测,差不多完全证实了。

最初,他认为饭田事务长叫看护员带着患者在关町或立野町一带等待着的。结果,却是大森的岩村照相制版所。这正是与案件有牵连的一个单位,从道理上讲也是容易理解的。都议员岩村章二郎的哥哥是岩村照相制版所的主人岩村顺平。章二郎和饭田再加上被杀害的山中在一起策划着什么。章二郎把他哥哥拉入一伙,这也是自然的事,那样的患者是不能藏到普通人家里的,为了事后不露马脚,也只有藏在同伙那里比较安全。

青酸加里正是照相制版需要的材料。田村町被害死的原厅内新闻记者岛田玄一也是用青酸加里毒死的。杀人毒品的出处和藏匿患者的地方都在这里。实在太巧了!

第二天桑木刚到警视厅,主任好像正等着他似的,一见面就说:

“喂,岩村顺平自杀了。”

“啊!?”

桑木当时愣住了。太突然了,真是意想不到的。

“今天上午八点,他家里的人发现了尸体,向所辖警察署报的案。是服了工厂里使用的青酸加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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