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木坐上警察署的车,向岩村顺平家驶去。

一切都还没弄清。所以想到岩村顺平的死,思潮顿时翻腾起来。

假如是他杀,还能找出个脉络,虽然死的同样突然。万万没想到他会自杀。因为没把他当作案件中的重要角色。

是什么迫使他非走这条路不可呢?

岩村顺平可能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是不是因为他想到杀害岛田玄一用的青酸加里是从岩村照相制版所拿去的,由于害怕而死了?

另一个原因,是不是由于饭田事务长领着患者外出,是为了证明当晚事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因为他帮了忙,所以害怕了呢?在饭田往返田村町这段时间内,看护员林田和精神病患者停留在岩村照相制版所的某一个地方,已被桑木料到了,昨天的试验结果,从那患者的反应看,这一推断是正确的。

如果说岩村顺平与案件有关连的话,他的罪责有二:第一,青酸加里是他提供给罪犯的。第二是提供地方让患者在那里等待饭田。的确,只这两项他已占了重要地位,不过他为什么一定选择死这一条路不可呢?理由似乎不足。本来人与人之间的性格是有差别的,有的人把小事看成了大问题——这倒不是说岩村顺平的自杀是小题大作。

顺平家住在制版所的里面。一百平米的住宅和制版所都围作一道墙里。正房被树挡住了,从院外看不见。

进了大门就闻到供香的气味儿。吊唁人脱下的鞋摆了一地。警察也掺杂在人群里。

刚要进内房大厅,正碰上所辖警察署的一个认识的刑警,桑木便没有进停放尸体的屋,先把那刑警叫到没人的地方。

“这是怎么也没想到的,”桑木说,“是刚听主任说的,详细情形还不太了解。据说,尸体是他们家的人在八点发现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可能是在四点钟服的毒。”那个刑警介绍道。“据说昨天睡的很晚。”

“也许昨晚上夜班了吧?”

“夜班是在十二点结束的。和往常一样,顺平一直守到工作结束,很晚才吃的夜宵。他和他的妻子说他还有点事儿,让她先去睡觉。他妻子回去后就睡了,一直睡到早晨,没觉得有什么,还以为顺平睡着呢。”

“死在什么地方了?”

“不在卧室,在隔壁的六席大的房间里。”

“是不是他们工厂里用的青酸加里呢?”

“是的。发现桌子上扔着报纸包儿。”

“遗书呢?”

“没有。”

“头天晚上他没流露过有自杀的意思吗?”

“问过他的妻子,说是没注意他说过什么,好像他这几天非常愁闷似的。”

“没说是为了什么?”

“他的妻子说,最近有一家和他们有交易关系的大出版社,忽然倒闭了,有一笔相当数目的欠款收不回来,为这件事他很苦恼。”

“看来是个心窄的人啊。”

“说来钱数也不过一千万元,作这种生意,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赚回来的。他却一劲儿嚷嚷,困难呀没办法呀。”

“在那边,”桑木小声向烧香的那个地方问道。“他的弟弟章二郎也来了吗?”

“没来。他弟弟参加都议会视察旅行到北海道去了,今早才打去电报,请他马上回来。可能因为飞机班次的关系,还没赶回来。”

“其他人呢?”

“除了亲戚就是家属。对了,不二野病院的事务长饭田也来了。”

“是啊。”

饭田的到来是理所当然的。表面上好像由于岩村议员的关系,其实顺平的自杀对饭田来说是不是意想不到的呢?换句话说,由于顺平的自杀,当局会不会发现什么破绽呢?因为不放心,才急忙前来窥探的吧?

桑木边往停放遗体的那屋里走,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岩村顺平死后的面部表情是极其痛苦的,这是青酸加里毒性发作把他折磨的。

桑木向哭啼着的这家主妇致了慰问。因事先大致听到了所辖警察署的介绍,所以也就没直接询问这个女人。

这时,在亲戚们当中看到了饭田胜治的愁眉苦脸。当见到桑木过来的时候,他的目光敏感地向这里一瞟,随后又乖乖地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桑木想向饭田询问一下看看,又一想,不行,什么也不问倒会收到好的效果。从他那神情不断变化的样子可以看得出,饭田早已对桑木存有戒心。在这种情况下,不提问什么,在他心理上会更增加重压。这是对他无言的审讯,他内心感受到了压力,必定在行动上反应出来。

死者的妻子从屋里走出来,桑木跟在后面叫住了她。

“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

桑木说了几句慰问的话之后,请求她领他进了间无人住的小屋。

“大概的情况都听说了,夫人是在今早八点钟发现你丈夫尸体的?”

“是的。”女人抹着泪哭哭啼啼地说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丈夫不在身边。还以为他昨夜一直没有睡,就到隔壁房间去找他,只见、只见他、他没换衣服,穿着昨晚的工作服,一动不动地倒在那。”

“是不是没留遗书?”

“没有……一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杀。他活着的时候,倒是有过愁事,有一家出版社倒闭了,欠款收不回来了,难道就为了这个?”

“看来您也不相信你家主人是为了这点钱才自杀的。”

“是的。”

“那么,到底为什么才愁成这个样子的呢?您不知道吗?”

“真没想到他会这样。那时候还以为就为了这笔钱呢,我还一个劲儿劝他,他还是打不起精神。别的还为了什么就不清楚了。”

“听说昨天夜里,很晚了他还在车间干活来着,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呢?”

“啊,这么说的话……昨晚十点到十一点左右他好像出去了一会儿。”

“噢,到什么地方去了?”

“出去的时候没言声,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没换衣服,穿着工作服就出去了,我也就没在意。”

“十点到十一点,走了一个小时?”

“是的。”

桑木考虑着时间的长短,他把去的地方一下子和不二野病院联系起来。这是桑木近来形成的习惯。这个时间怎么也不能往返不二野病院,就是单程也得用这么长时间。

其次推想他去了新宿的“筑紫”,或去了他弟弟岩村章二郎的家,这两个地方倒勉强能往返一趟。不过考虑到街上车辆混杂,行走也不会太顺利。再说这仅仅是往返时间,还没加上见面说话的时间……

岩村章二郎因为正在北海道视察旅行,不在家也不在“筑紫”。

岩村顺平这外出的一小时,是否和他自杀有关呢?现在还不知道。去向不明的这一小时,就是考虑的重点。

“这里有很多青酸加里吗?”

“是的,都放在工厂里。”

“由谁负责管理的?”

“有一个时期是由那里的主任掌管的……”

听她的口气,对这毒药不很重视。

桑木提出要去那里看看,那女人便领着他到了工厂。

由于东家暴死,今天工厂休息了。只有五六个人迫于紧急任务,在默默地干着活儿。

“就在这儿。”

那女人指着制版室隔壁放各种材料的一间库房说道。

这里面放着硝酸液坛子、湿板用的玻璃扳,还有装盐的草袋子什么的,堆放得乱七八糟。

“这草袋子装的就是青酸加里。”

“看来这里放的净是剧毒药品,日常是怎么管理的呢?”

“每次取了东西之后,管理员锁上门就行了。”

“上班时间,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吗?”

“嗯,从前都是通过管理员的,这太庥烦了,现在就随用随取了。谁要这种东西呀,”

“看来,您丈夫昨晚就是从这里拿的喽。”

“可能是吧,上夜班的人挺多,又都很忙,谁进去也没人理会。听说,谁也没看到我丈夫进去。”

桑木揭开草袋子口看了看。地面上随随便便撒着白色粉末。

岩村顺平是不是昨天夜里进来拿的青酸加里,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起了自杀的念头,早就可以拿到手了。这种剧毒药品竟然随便存放,真是令人难以想象。毒害岛田玄一的人也是从这草袋子里拿去一点儿……

和那女人谈完之后,走出走廊,正遇上饭田要告辞回家,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饭田像要抢先向桑木说些什么似的行了个礼。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啊。”桑木低声向他说道。

“确实是这样,顺平先生的自杀,这好像是在作梦似的。”

饭田的面部表情很死板。

“你和顺平先生相当亲近吧?”

“他是我们理事的哥哥,通过这个关系熟悉的,谈不上怎么亲近。”

“你对顺平先生自杀的原因,有什么想法吗?”

“不,不,一点也没有。”饭田摇着头。“听他的夫人讲,被人坑了一千万元钱,心里懊丧的不得了。可就为这点事,也值得自杀吗?”

饭田说的和桑木想的一样。

“可也是呀!”桑木点着头。“还有,我想问你一件别的事,昨晚十点至十一点,你在什么地方来着?”

如果从这里到饭田家,一个小时还是可以的。

“太遗憾了,我一直在不二野病院。一打听就明白了。昨晚我值班,一步也没离开。一起值班的医生、护士有五六个人,我想这足够作证明的了。”

他说得很轻松自信。桑木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不管怎么说,以后还得证实。这样磨嘴皮也没用。

“太对不起了,给您添麻烦了。”桑木轻轻拍着饭田的脊背说道。“这就要回家吗?”

“是的,这事发生的太突然,我来的匆匆忙忙,现在还得赶回病院把工作处理一下。今晚,我打算再来守夜。岩村理事也该从北海道问来了。”

“怎么净出这种怪事呢?”

“可也是啊。”饭田无拘无束地随声附和着。“太烦人了,每次出事都要受到您的另眼看待。”

“太对不起了。不过,您也该承认命运不佳,总是受牵连。没办法呀!本来警察这一行就是怀疑一切的职业。各有苦衷,自己也有不愉快的时候。”

“这也是我自己行为不检造成的,只好认命。我早已想过,与其长期被怀疑,还不如早些被警察检举定了罪,也就踏实了。”

饭田是在讽刺警察的无能。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出大门。

吊唁的人越来越多,门口停了不少车。来得较早的饭田,他的车已被包围在中间了。饭田眼珠子嘀溜溜乱转,没看见司机。

“这家伙真不像话,跑到哪去了?”

他一面咋舌,一面伸手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握着方向盘向左右看了看,稍微向后退了一下,就开到街道上去了。在桑木眼里看得出,他的驾驶技术是很熟练的。

司机从背地里跑去,向饭田低头认错。饭田扳着面孔取代了司机。

桑木盯着饭田的车,那车转过横街不见了。

饭田会开汽车,并且相当熟练!

桑木不由得联想到镰仓街道轧死看护员林田那桩案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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