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聚集了众人的目光。一想到其中可能有一双是真凶的眼睛,一股紧张气氛便朝自己袭来,好像连整个胃都纠结在一起。即使是第一次出庭,也没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在大庭广众下解开密室杀人的手法时,凶手究竟会出现什么反应呢?值得好好观察。接下来该轮到我方发动攻势了。

“现在准备开始进行实验。岩切先生,麻烦您了。”

手握遥控器的岩切带着困惑的表情点点头,启动鲁冰花五号。

随着启动讯息出现,社长室中响起马达运转的声音。

“呃,可以稍待一下吗?还不太了解这个实验的主旨。”

小仓课长一脸疑惑地询问。看着后方坐着的颖原新社长及其下的重要干部,小仓应该是得到他们授意吧。

“希望能先说明实验的目的和内容,要不然,我们也不清楚实验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

连藤挂也发出这样的逆耳忠告。

“好的。”

纯子点点头。原先只想先取得使用社长室的许可,之后秘密进行实验的,但事情莫名其妙地发展,居然搞成这么劳师动众。光是月桂树公司的人就有十个人关注实验的进行,其中包括三位秘书。加上今村已经被藤挂拉拢了,要说跟自己是同一国,就只剩下榎本。不过,那个榎本居然一个人跑得远远的,还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翻阅着书架上的藏书。

然后,所谓的名侦探,总是独来独往的。纯子鼓励自己振作起来。

“如同各位所知,颖原昭造社长遇到杀害时,现场呈现着密室状态。而能够在不被监视摄影机拍摄到且进入社长室的,就只有当时人在专务室的久永先生。正因为如此,警方才会把久永先生列为嫌犯……”

“不用再做说明了,这些事大家都已经很清楚。”

“好的。我们得到专家帮助,调查了一下潜入社长室的各种方法,不过很可惜,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发现。但是,在调查过程中,却出现了其他假设。也就是说,凶手无需进入社长室,也可以进行远距离的遥控杀人。”

台下听众发出一片骚动。

“你的意思是,犯人是用我们公司的机器人来作案的吗?”

发出类似喉咙中卡着痰的声音发言的,是楠木会长。月桂树这家公司,前身是颖原昭造所创立,名为“颖原玩具”的玩具制造商,而当时楠木则是“楠木看护服务”这家公司的社长,好像是在这家公司被颖原并购之后才跨足到看护服务的领域。而楠木,现在则甘心做个毫无实权的虚设会长。

“我认为不能忽视这个可能性,因为鲁冰花五号被视为月桂树的象征,一直摆放在社长室……”

“不对,等一下!”岩切愤慨大叫。

“在研究室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说明过没有这个可能性吧?”

“是的,您说的并没有错。只是,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漏洞呢?”

“你刚才说远距离遥控杀人,那么凶手是从哪里操纵鲁冰花五号的呢?如果没有亲眼目视现场状况,是不可能操纵的哦?”

“关于这一点,虽然还不能肯定,但我认为另有办法。”

“具体来说,是什么方法呢?”

岩切逼着问,不肯罢休。

“首先,鲁冰花五号显示器上附的网路摄影机,可以经由网路监看影像。再者,只要先在这间办公室装设摄影机,说不定就能以无线方式传送影像。”

“这么一来,不管哪种方式,事后都会留下设备吧?”

“是的。凶手应该没时间处理掉那些设备。”

藤挂加入对话,一旁的今村则是叉着双臂,脸色有些难看。

“真的是这样吗?”

纯子朝着颖原新社长瞥了一眼。

“目前只是假设而已,颖原先生在发现社长遗体之后,大约两分钟的时间,是一个人在社长室的吧。如果利用这段时间收拾设备,应该不无可能吧?”

“什……什么?你?你居然对社长……”

小仓课长脸色大变地破口大骂,但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青砥律师,你毫无证据就指控别人,这太失礼了,快点收回你所说的话。”

藤挂的语调也是前所未见的激动,只有颖原新社长一个人,从头到尾表情毫无变化。

纯子一时说不出话来。现阶段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指控颖原就是凶手。

“……想从外界操纵鲁冰花五号,其实还有其他方法。”

从办公室角落传来榎本沉稳的声音。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马上从纯子转移到榎本身上。

“比方说,有什么方法?”

藤挂询问的语气相当尖锐。

“凶手也可能搭乘吊篮,从窗外窥视办公室。”

“吊篮?清洁用的那个?”

“请等一下,案发当时不是刚好有人来清洁窗户吗?”

“那种东西,一般人知道如何使用吗?”

藤挂、今村,以及楠木会长,一个个像连珠炮似的丢出质疑,但榎本却还是像圣德太子一般,一派冷静沉着。

“目前推测的死亡时间是从十二点五十五分到一点十五分之间,而开始清洁窗户则是一点左右,两者都没有正确的时间点,因此,凶手有可能在这段些微的时间里作案。此外,吊车和吊篮平常都直接放在屋顶上,只要按下供电箱的按钮,立刻就能启动,加上遥控器只不过是上下左右移动的四枚按键,就算对一般人来说,在操作上也不是难事。”

此时现场陷入一片沉默。

“胡扯,这太不合理了。”

藤挂低声呢喃,语气听起来显然相当不悦。

藤挂所说的未必是刁难。即使死亡推测时间或者开始打扫的时间有些微的异动,也不会有多少时间可以利用。况且,万一凶手和准备打扫的工作人员打了照面,不就一切都完了吗?这样的说词根本没办法在出庭时当做辩护。

“如果光是讨论可能性的话,即使从隔壁大楼的屋顶,也可以用望远镜窥视。而这个方法的可能性,我想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发生过的空气枪狙击事件,由此就可证明。”

榎本一说完,月桂树的重要干部马上面面相觑。大家脑子里一定都想着,到底这个机密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而泄露机密的河村忍,则仓皇不安地低垂着视线。

榎本的说法是反过来利用作假的狙击事件反击,整个假设其实是个大骗局。案发当时,社长室的窗帘明明是拉下来的,而且玻璃窗也应该很脏才对。不太可能看得见室内的状况。

但是,不知道是否因为没有人可以推翻榎本的假设,因此现场再也听不到反驳的声音了。

“……我了解了,就假设可以从室外操纵好了。但是,就像我昨天说过的,鲁冰花五号内建安全程式,想要利用它来杀人,根本是不可能的。”

岩切说完。聚集在场的众人,似乎把鲁冰花五号的性能当做常识,没有任何人提出问题。

“我认为安全程式在设计上非常周严,因此几乎不可能发生一般的意外。不过,如果是使用者怀有恶意的话,那就在预料之外了。”

纯子指着休息用的沙发。沙发上横放着岩切从研究室带来的假人,假人身上盖着毛毯,就像当初颖原社长一样。

“根据程式的制约,鲁冰花五号是不会出现将抱着的人摔落,或是撞击的情况。但是,实际上,这其中存在着盲点。”

纯子等着大家追问盲点所在,但现场却没有任何人发言。

“岩切先生,麻烦试着让鲁冰花五号抱起假人。”

岩切闷不吭声操作着遥控器,指挥着看护机器人前进。两侧的机械手臂从假人的身体下方穿过,慢慢将假人抬起。

毛毯在假人被抬起来的时候缓缓下滑,最后掉落在地板上。

“诚如各位所见。”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藤挂终于忍不住显露出不耐烦的态度。

“现在看到的到底代表什么?不就是看护机器人把假人抬起来而已吗?”

“请注意毛毯。”

“毛毯?”

“毛毯滑落了,这就是犯案的手法。”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纯子朝颖原瞄了一眼。虽然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目光似乎变得锐利了一些。

“电脑程式就算设计得再完美,毕竟和人的肉眼所见不同。程式只会关注到预先设定的指令,如果是人的话,一旦发现毛毯快要滑落,一定会挡住毛毯吧。不过,鲁冰花五号却对此毫不在意,以为安全程式的保护对象,只设定是机械手臂上抱着的物体而已。”

颖原的眼中浮现一丝惊讶。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犯下残暴罪行的凶手表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纯子感到相当诧异。难道这个男人不是凶手?

“请再具体说明清楚一点,凶手到底是怎么杀害颖原社长的?”

今村催促着。

“可以麻烦将假人移回沙发上吗?”

顺应纯子的请求,岩切操作着遥控器。鲁冰花五号按照刚才的动作,以相反的顺序进行一次。虽然毛毯仍旧掉落在地板上,但假人已经恢复成一开始的状态。

“案发当时,颖原社长就像这样躺在沙发上睡午觉,凶手利用鲁冰花五号不只抬起社长的身体,而是将整座沙发一起抬起来。”

听众又是一阵哗然。

“这种事有可能吗?”

“可以的。鲁冰花五号可以举起的重量上限是三百公斤,而颖原社长的体重不到七十公斤,沙发的重量最多也只有四十公斤左右……”

就在此时,忽然有个疑问闪过脑海。为什么鲁冰花五号要设计成最高举重三百公斤呢?就算是考量到安全性方面,在普通的看护状况下,只需举重到一半程度也能完全因应的机器,不也为数众多吗?然而,思绪的泡影立刻在现场肃杀的争论气氛中消失殆尽。

“连同整座沙发抬起?什么意思?这到底……”

藤挂似乎有所惊觉,把话说到一半。看来,他也终于了解。

“假设,鲁冰花五号连同沙发将颖原社长抬起,那么,对安全程式来说,保护的对象就不再是社长的身体,而是沙发才对。因此,就算沙发上的物体滑落,程式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现场又再次陷入沉默,不过和刚才不同的是,周围的空气变得紧绷起来。

“鲁冰花五号可将抱持的物体,从三个方向倾斜二、三十度以内。如果他将整座沙发连同社长的身体举起来,先移动到办公室的中央,之后在玻璃桌的正上方倾斜沙发角度,就能让头顶的位置遭到强力撞击。”

鲁冰花五号最高可将抱持的对象物体举到一百六十公分,再加上沙发的座椅高度约为四十公分,因此颖原社长的身体最高可从两百公分的高度落下。以玻璃桌高四十五公分的高度而言,整个高度差就达到一百五十五公分。如果社长头部曾动过手术的话,在这种情况下脑出血死亡也不足为奇。

不对,何止不足为奇。如果考虑到血迹沾上的时间、鉴定结果证明颖原社长遇害时头部朝下、以及撞击力度并不强几点看来,都是完全符合的。

“岩切先生,可以麻烦试着将假人连同沙发一起举起来吗?”

但是,岩切却没有反应。

“岩切先生?”

该不会,他就是凶手吧?纯子在一瞬间曾这么想。

“这办不到。”岩切的回答中带着一丝叹息。

“办不到?为什么?以重量来说应该是绰绰有余才是啊?”

“如果你一开就告诉我实验的内容,我早能回答你了。……不过,既然你都出题了,与其口头说明,不如实际示范来的快一些。”

岩切用大拇指控制着遥控器上的操纵杆,鲁冰花五号便朝沙发方向靠近。

“先从正面举起,把沙发拉出来之后,转到后方,接着再次将沙发举起。如果从正面举起来的话,假人就不会落下了。”

“我知道了,我试试看……”

鲁冰花五号缓缓将机械手臂放低,穿过沙发的底部。

社长室里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这一幕。看着机械手臂深深插入底部之后,应该就准备抬起来了吧。

不过,出乎大家的期待之外,鲁冰花五号的动作就此停止。

“发生什么事?”

回答纯子问题的不是岩切,而是鲁冰花五号。

“无法抬起。错误讯息二号。无法抬起。错误讯息二号……”

轻柔的女声响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办法抬起来呢?”

颖原提出的问题,正是在场众

人心中的疑惑。

“这是物体深度的问题。”

岩切接着说明。

“鲁冰花五号的机械手臂,前段是内建感应器的导向装置。如果导向装置无法弯曲反折,稳稳抱住目标物体的话,就不会进入抬起的阶段。因此,能够被机械手臂抬起的,深度最多就是在七十公分以内的物体。而这座沙发,怎么看都在九十公分以上,所以根本不可能被抬起来。”

眼见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让自己失败得惨不忍睹,纯子感到茫然无措。

怎么会这样?那么,凶手到底是怎么进行密室杀人的呢?

纯子在众人逼迫的压力下,环顾整个房间。对了!又不是非得用沙发不可。

“请等一下。”

纯子拼命整理自己的思绪。

“就算没办法用沙发,但只要有个当做平台的物体,应该就没问题吧。不然我们这么想,凶手先指挥鲁冰花五号将颖原社长移到某个物体上,接下来,便连同这个物体整个举起来……”

不过,放眼望去,却没有一个符合叙述的物体。不对,唯一的例外是……。

“这张玻璃茶几怎么样?由于我们一直认为这就是凶器,说不定反而这就是整件案子的盲点。说不定凶手是将颖原社长移动到玻璃茶几上,指挥机器人举起来之后,再摔落在其他地方呢?”

“放弃吧!”

榎本走到纯子身边,低声对她说。

“真遗憾,这次试验失败了。希望下次能卷土重来。”

“可是……”

“我认为玻璃茶几不可能用来当做平台,因为颖原社长若是曾躺在擦拭得干净明亮的玻璃上,一定会留下些许痕迹。但根据目前的鉴识结果,除了沾上推测是头部流出的微量血迹之外,其他完全没有任何发现。”

“如果凶手擦拭过桌面,只留下血迹呢?”

在反问的同时,纯子发现自己无法说明如果社长的身体是从玻璃茶几上摔落,又如何会沾上血迹。

“能够擦拭桌面的人,就只有颖原新社长吧。不过仅仅一、两分钟的时间之内,我想相当困难。”

榎本语气平静地说。

“况且,若把玻璃茶几当做平台使用,接下来又要面对凶器是什么的问题。这次就先到此为止吧,即使再坚持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纯子心有不甘,咬着嘴唇,但也只能在叹息中宣告承认失败。

“那好吧……”

想到自己居然还摆出一副大侦探的样子,就觉得丢脸丢到家。那些鱼贯步出办公室的男人们,似乎毫不掩饰,以嘲讽的眼光望着自己。纯子拼命激起心中的斗志与愤怒,至少这时候千万别羞愧到脸红。

等到一群重要干部离开之后,纯子向一脸遗憾的岩切感谢他的协助,并为怀疑鲁冰花五号致歉,接着纯子和榎本一起步出社长室。

“青砥律师。”

暂定为新社长秘书的伊藤小姐,在走廊上等待两人。

“给您添麻烦了。”纯子低头致意。

“千万别这么说。……社长正在干部会议室等您,说想和您谈一谈。”

谈什么?纯子和榎本两人对望了一眼。

“请跟我来,社长邀请两位一起。”

在伊藤小姐的引导下,两人进入了干部会议室。

“两位请坐。”

颖原新社长自己站着,指着围绕冂字形会议桌的椅子。

“刚才真是让您见笑了。”

纯子低头一鞠躬。

“没这回事。您敏锐的着眼点让我很佩服。”

从颖原的微笑看来,似乎对纯子的指控并没有放在心上。

“请问有什么事吗?”

纯子料想他会要求自己退出律师团,正准备好为自己反驳。没想到,从颖原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人大感意外。

“青砥律师,你确信久永是无辜的吗?”

“是的。虽然大家早就认定凶手就是他。”

“究竟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无辜的呢?”

纯子解释了小忍之前说过的毛毯一事。

“原来如此。……不过,只有这一点的话……”

“那么指纹又如何解释呢?”

一直闷不吭声的榎本,揭露了专务室的门把上只有秘书的指纹一事。

两人谈话时,纯子在一旁窥探颖原的表情。如果他是凶手,一定会在表情变化上露馅。但是,展现颖原脸上的,只是单纯的惊讶罢了。

“颖原先生,到现在你还认为久永先生是凶手吗?”

面对纯子的询问,颖原困惑了一会才回答。

“老实说,我自己也开始搞不清楚了。”

因为猜不出颖原的真意,纯子怀疑地望向颖原。

“我从义父手上接下这家公司,当然必须保护它并且发扬光大。因此,如果真的是久永杀害义父的话,我确实希望能以丧失心智来辩护。这么一来,对公司的伤害可以减轻到最低程度,股票上市也可以如期进行。”

从颖原的声音中,听到了从未发现的率真真诚。

“不过,要是久永不是凶手的话,无论如何还是得找找出真凶。这已经不能考虑公司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像,而是正义的问题。”

纯子凝视着颖原的脸,却看不出他像是在做戏。

“我想说的是,除了藤挂先生的辩护方向之外,我会准备为找出真凶做最大的努力及协助。”

“……那真是感激不尽。”

或许是感受到纯子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吧,颖原微微一笑。

“当然我也很清楚,不能因此将自己排除在涉嫌对象之外。因此,我会先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样也可以节省彼此的时间。”

“您可以证明吗?”

“是的。首先,我没有动机。”

“是吗?请恕我冒犯,前社长去世之后,您可以顺理成章继承公司,也可以说是最大的受益者吧。”

虽然有会激怒对方心里准备,但颖原却不为所动。

“义父去年动了脑部手术,虽然名义上是针对未破裂动脉瘤进行结扎手术,但其实真正的病名却是脑肿瘤。”

纯子感到一阵打击。

“真的吗?”

“只要到医院调查就可以确认,或者我也可以开具申请病历的同意书。”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呢?”

“我在手术前就知道了,因为医生是向我宣告,而非义父。此外,令人遗憾的是,因为脑瘤形成的部位较为棘手,因此无法完全切除。”

“这么说……?”

“医生宣告义父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

的确,不太可能有人连这么短的时间都等不及,就冒着可能断送一生前途的风险行凶。单就动机方面而言,不可否认,颖原雅树的嫌疑确实大幅降低。

“案发当天,您刚好外出,请问是去哪里呢?”

榎本询问。

“我和人约了碰面。”

“可以告诉我们对方是谁吗?”

“可以。是个美商投资公司的人。”

颖原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纯子。上面印的是GrattanCa.ital东京支店长,AndrewSearches。

“你们特地选在年底的星期日碰面吗?”

“由于谈话内容敏感,这个时间对双方都方便。”

“碰面场所在哪里呢?”

“帝国大饭店的大厅。”

就算饭店里的工作人员没有能出面确认的,只要请会面的对象出面证明,颖原雅树就能完全摆脱嫌疑。

以目前看来,不得不承认他的不在场证明完美无缺。

网球鞋的鞋底扎扎作响。

从短拉拍到犀利的下挥球拍。

遭到强力打击被压扁的橡胶球,以时速将近两百公里的速度冲击正面墙壁之后,跳跃反弹,撞击到背后的强化玻璃。

转身回头之后,被挥拍方式捞起来的球,向左又向右反弹到墙壁上。

调整一下姿势之后,再度向正面墙壁重新扣球。

纯子气势逼人的球技展现,让玻璃墙的对面聚集了几名观众。

自己原先就想先做实验确认,只是,途中误打误撞,居然让实验现场变成了法庭。

哪想得到,沙发底部居然过宽,以致于无法让看护机器人举起来,这怎么预测的到呢?

即使如此,仍然觉得一肚子火。

环顾四周,每个人都是敌人。就算藤挂身为月桂树的法律顾问,所以无可厚非,那今村的态度又算什么呢?

成立事务所当时大言不惭诉说的理想,说什么要帮助被强权践踏的弱势人群,为那些人发声,难道只是宣传辞令吗?

看到眼前飘起的蓝色橡胶球,纯子强力挥拍,接着有如拳击手一般,敏捷地低头闪过从墙壁反弹回来的球。几名观众传来一阵欢呼喧嚣。

转身看看后方,发现几个男人以一脸蠢相望着自己。那副样子,就和社长室里并列的脑袋一模一样。

纯子把从墙壁反弹两次的橡胶球,朝着观众方向奋力扣球。

咚的一声,强化玻璃的遮蔽板随之摇曳,眼见吓得鸡飞狗跳的诸位男人,纯子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经过三十分钟尽情发泄之后,总算能一吐心中郁闷。壁球和网球比较起来,其单位时间消耗的热量约为后者的一倍。因为实在太久没运动,累得两脚发抖,摘下护目镜之后,纯子汗流满面。

在健身房的淋浴室冲凉之后,感觉怒气已经消除。只是,预料自己接下来将会陷入无边无际的失落。今天心灵受到的伤害,似乎比想象中还深。

无可奈何,现在的自己更需要慰藉。

这种时候,如果有恋人的话,应该可以稍微得到安慰吧。想到一开始曾一起玩双打壁球的今村,心中不免感到些微难过。当初两人发现无法在私生活上成为伙伴,决定分手,自此,纯子已经持续半年以上没有交往的对象。

问题并不是因为自己碰到的都是些糟糕的男人,而是她总能在第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人糟糕在哪里。况且,现在回头想想,以社会上的一般标准而言,这些男人或许倒也没有这么不堪。不过,就算现在能这么想,也为时已晚。

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没想到美容室的单人房还空着。

之前去的时候有过惨痛的经验,整个大房间里只用隔板区隔开来,隔壁客人的声音怎么挡也挡不住。心中盘算着至少在美容室的时候,能得到片刻的宁静,但就是有个年轻女孩,对着美容师从头到尾说个不停。好像是个在大公司上班的粉领族,为了穿上露背的结婚礼服,特地购买了胸前和后备的保养疗程。从持续讲不停的废话,到炫耀结婚对象的相貌和收入,纯子在无法闪躲的状态下,只能听着她絮絮不断地说着,结果反而觉得精神压力更大。

纯子购买了全身疗程,再次冲凉之后,全裸的身体只换上纸内裤和披着浴袍,便躺在美容椅上。

虽然比起一般的粉领族收入高一些,但扣除车子的贷款,其实也没太多闲钱可以常上美容沙龙。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这种感觉了,美容师熟练的指尖做着脸部按摩,渐渐地,身心都得到了舒缓。

今村居然曾大言不惭说过,他自己去的色情场所和美容沙龙其实都其实都一样。当初听到这种话时,曾经气得几乎想杀人,不过,仔细想想,说不定还真有些相似之处吧。能够带给人们抚慰的,没有比人的手更能达到效果了。纯子虽然对同性之爱一点兴趣都没有,但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比女人的手更能令人感到愉悦的事物了。纯子深深有所感触。

话说回来,纯子消除压力的三项法宝就是,一个人狂打壁球、美容沙龙的全身保养、最后就是巧克力大解禁。虽说比起喝得烂醉来得好一些,不过也很难说到底是爱惜身体还是搞坏身体。尤其,从男人的角度看来,一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难以理解。

只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实在很难持续这份压力超大的工作。大概没有任何一个行业像律师这样,在社会上给人优秀的形象,实际上却有相当大的落差。

早就已经体认到,在这个业界里即使找到好男人也是枉然。话说回来,可以借由工作的关系认识的,也只有刑事案件的被告罢了。

纯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不知怎么的,脑中居然浮现颖原雅树的脸孔。

在想些什么啊?人家已经结婚了耶。

等等,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里吧,纯子赶紧打消自己的念头。

那个男人,说不定就是这个案子的真凶呢。

话虽如此,但他不论在动机、犯案时机上都已排

除,而且虽然未经确认,至少也有不在场证明。个别看来,虽然并非完全不容置疑,但是,现阶段还是很难将他列为凶手。

况且,在他说出社长被杀害一事是“正义的问题”时,语气确实很有气魄。他傲慢的态度让人难以接近,加上看起来总是一副冷漠,不得不承认他倒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至少比起今村这些人来说,他看来要有内涵多了。

还有另一个人,可以算是会吸引自己的男人。

不过,左思右想,这个也不行吧。虽然看起来单身这一点是可以加点分,不过老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搞不好比颖原雅树还糟糕。

再说,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恐怕是个小偷吧。

或许是因为老是和一些毫无气魄的糟糕男人牵扯,心中产生了抗拒,才会被带有危险的气息的男人给吸引了吧。不过,要是真的招惹上恐怖分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充满节奏感的脚底按摩中,放松的心情渐渐转变成睡意。半闭半开的双眼,映着年轻美容师身着类似护士服为自己按摩的身影。

突然,纯子睁开眼睛坐起来。

“啊……很痛吗?”

被自己的反应吓一大跳,美容师停了下来。

“哦,不是的。只是我刚好想到一件事,请继续吧。”

看着纯子满脸笑容回答,美容师似乎松一口气,重新开始疗程。

让纯子吃惊的是,刚才进行面部按摩的时候,的确是每次都帮自己服务的同一位美容师啊,不知何时竟换了另外一个人。

仔细想想,每个人对各部位的专精不同,或许不太可能只靠一个人为一名顾客从头到尾服务。

所有的美容师都穿着相同的制服,况且每家店似乎都有既定的发型和化妆风格,即使看错,也不奇怪。

既然如此,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大惊小怪呢?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意识闪过脑海的片刻思绪……。

对啦,想起来了。

就连想着其他的事情的时候,在潜意识的底层,仍萦绕着密室之谜,挥之不去。说不定,脑中无意识的部分,早在看到警察递来那张字迹龙飞凤舞的表格时,就已经察觉到了。

只是,到现在终于明白。

凶手应该是个超乎常人意料,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至于动机,现阶段仍无法想象。

不过,如果真如自己所想,或许密室杀人就有成立的可能。

就算拼命想放松,但一旦涌现心头的激动心情,又岂能轻易压抑。

透过高楼饭店的玻璃窗看到的新宿夜景,因为新宿御苑绿意的妆点,看起来像个雅致的小盆景。

见到榎本出现在酒吧门口,纯子举起手示意。

“抱歉,我迟到了。”

“哪里,我也刚到而已。要喝点什么?”

纯子喝的是一杯装饰着凤梨的热带鸡尾酒。榎本的表情似乎在说,这真是太不符合季节了。最后,自己点了一杯琴汤尼。

“榎本先生也会有这种装扮啊?”

大衣底下,搭配一件深蓝色西装外套和浅蓝条纹的衬衫、蓝银相间的斜纹领带,以及灰色西装裤的奇妙组合。

“毕竟现在是下班时间。”

“我猜想昨天那套西装,是榎本先生的正式服装吧?”

纯子语气中带着点嘲讽。

“那是工作服。你也可以称作决胜服。”

“工作服我懂,但决胜是什么意思?”

“只要观察动物就能了解,深灰色就是在都市环境里行走的保护色啊。尤其在夜晚,就像壁虎一样,完全不起眼。”

他的回答让人一时之间瞠目结舌。

“你的正职,我看还是不问的好吧。”

“无妨,我不介意。”

“要是被人问题,你都怎么回答?”

“或许就说是现实世界的骇客吧。”

纯子差点把口中的热带鸡尾酒喷出来。

“……随你怎么说,只要能拯救无辜的委托人,就算要我和恶魔交易也行。”

“有那么严重吗?”

琴汤尼端上来,榎本在入口之前,先仔细的确认一下香气,难道曾有过被下毒的经验吗?

“话说回来,如果原先打算要约会的话,那就不好意思……”

“我知道了,穿成这样反而是为了不想太醒目。”

榎本终于喝了一口琴汤尼。

“让你特地跑一趟,是为了之前的密室之谜。想请你听听我的推理,给一点意见。”

榎本点点头。

“刚才我看过传真了。”

“光看那张传真,我想应该很难懂吧。”

“是啊。昨天的传真相当简单易懂,不过,这次的要是没经过说明,可就很难说了。只是,单就思考的方向来说,应该没错吧。”

“真的吗?”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针对密室之谜用尽各种方法彻底调查过了,看来,只剩下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真凶骗过了监视摄影机。”

“这样啊……果然没错。”

纯子更坚定了信心。

“其实,我也有相同的思考形式,虽然也是骗过监视摄影机的方式,但还有一个可能性,不知道说不说得通。”

“愿闻其详。”

“就是利用大型照片。嗯,即使最小也得在B0尺寸左右……”

榎本面无表情,静静地喝完一杯之后,点了双份酒续杯。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的情况下,显现出的影像几乎就是静止画面吧?这么一来,即使换成照片,我想应该也看不出来。监视摄影机的解析度原本就不怎样,加上录影带又是重复使用,画面粒子应该非常粗吧?”

“是啊。这个想法听起来虽然有点蠢,不过只要照片尺寸够大,加上光线照射的角度自然的话,在一般的CCD摄影机之下,或许很难辨别出那是照片。”

“真的吗?那么,这未必完全不可能啰?”

“只不过,有四个比较大的问题。”

榎本用着相当事务性的语气引导。

“第一,若要放置照片的话,须在案发当天走廊净空无人之后才能进行。当时监视摄影机已经开始运作,凶手如果不是圣诞老公公的话,一定会被拍到放置照片的画面。”

就在此时,榎本的表情闪过涟漪一般的奇异神色。

“……第二,如果从头到尾都只看着照片,或许真的能蒙混过关,但是如果一开始是现场影像,途中却换成照片,影像的质感会有明确的差异。就算是那个懒洋洋的警卫,也应该会察觉到吧,而且,警察在检视录影带时,便可一目了然。第三,案发之后,在凶手要取走照片时,摄影机应该也会拍下凶手的样子才对。最后一点,这么大尺寸的照片和固定用的架子,都非得在警方到达之前处理掉……”

“别再说了。”

纯子挥挥手掌制止榎本继续说下去。

“的确,这四项中的任何一者,看来都有致命的破绽。我知道了,我收回照片的假设。”

纯子从包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档案袋,其中放着一张手写的表格。这和出门之前传真到榎本店里的是相同一份文件。

“我真正想听听你意见的,是这个假设。”

榎本也从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张。

“我一开始冒出这个想法时,是自己尝试去怀疑证明现场为密室的相关证据。我认为,在我们的推测上,除了监视摄影机拍摄影像的这种客观证据之外,还受到了警方所说的死亡推测时间相当大的影像和束缚。”

榎本安静地点点头。

“目前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在下午十二点五十五分到十三点十五分之间的二十分钟之间。而断定现场为密室的,就是以这段时间为依据。但是,如果这段时间稍微往前推的话,整个情况就会完全改变吧?”

“对于死亡时间的推测,我几乎没什么概念,不过,警方的推断有可能出错吗?”

“这次的情况,是在被害人死亡后仅仅一、两个小时之内警方就赶到现场,一般都会认为这种状况下推测的死亡时间应该相当正确吧?但是,这里面其实有陷阱的。”

“怎么说?”

“在死亡之后经过一段时间,遗体的死亡时间可以用一小时为单位为单位来推测,但如果是死亡不久的遗体,想要以分钟单位来推测死亡时间的话,是不可能的。因为所谓的尸斑、死后僵直等现象,以及胃内的食物消化状况都不能作为参考。”

“难道不能从体温的变化来推测吗?”

“是啊,最后也只能以测量直肠内温度来决定。但是,体温的下降程度即使再冬天,也不过一小时下降一度而已。加上死亡后两、三个小时之内,体内尚未到达热平衡,体温下降的速度更慢。除此之外,每个人的体温本来就有个别差异,况且,室温、穿衣等条件也可能造成些微的影响。所谓的下午十二点五十五分到十三点十五分的这段时间,实际上也可以说是根据关系人的证词而决定的数字吧。……也就是说,要是关系人蓄意说谎的话,整个案发时间即使相差二十分钟左右,也不会被察觉出任何异状。”

因为灯光昏暗,应该很难仔细阅读,不过当续杯琴汤尼端到面前,榎本仍然目不转睛的凝视。纯子也把目光投注在手上拿的表格。

“……话说回来,这张表上所记录的时间,是正确的吗?”

“基本上,这是警方归纳出的数字,应该没错。况且,录影带上的记录也是以秒为单位的。”

“录影带本身没有确认过吗?”纯子摇摇头。

“即使律师提出要求,警方也不太肯公开掌握的证据。可能要等到检察官正式起诉久永先生,并且在申请检查证物之后才行。考量到被告的防卫权,这实在是太不公平……。连这个表格,都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

纯子喝了口鸡尾酒润润喉,继续说着。

“……三人进出办公室的顺序,就是表上记载的。一开始是河村忍离开秘书室、进入专务室,然后是伊藤宽美走进社长室。接下来松本沙耶加进入副社长室,而河村回到秘书室。之后,等到伊藤回来,河村又再次进入专务室。最后回到秘书室的顺序则是松本、河村。”

榎本直盯着表格,似乎快看出个洞。

“有什么想法?”

“嗯,由于三间办公室是相连的,这么一来,三个人都有做案的机会。不过,可惜的是,停留时间都太短了。如果这张表上的记录是正确的话,停留最久的松本沙耶加也不过十八秒,想要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人犯案,要不是职业杀手,我想是办不到的。”

“我最初也认为不可能。”

纯子啜了一口鸡尾酒,压抑自己心中的自信得意。

“榎本先生认为,要有多久的时间才可能犯案呢?”

“这考倒我了。问题是,现在根本连犯案的手法都还不太清楚。说得极端一些,如果只是进入办公室、拿起凶器、用凶器攻击、再走出办公室,或许这样在十八秒内可以完成。不过,我想这些都还是纸上谈兵。”

“如果,整段时间控制在四十多秒以内呢?你认为可以勉强完成吗?”

“这很难说。”

“这下子就有别于十几秒的情况,你无法立刻断言办不到吧?”

纯子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小纸片,递给榎本。

“其实,这就是我的灵感。”

榎本看到纸上印的文字,露出吃惊的表情。

“土性骨剧团,新春热情大公演。《圣艾摩的毅力之火》……这是什么啊?”

“松本沙耶加参加的小剧团即将演出的节目。她违反公司规定,另外兼差,最近好像终于升格担任主要演员了。我昨天还买了门票。”

“这带给你什么灵感?”

纯子若无其事喝完一杯鸡尾酒。

“我有个大学时期的好友,现在是个小众杂志的编辑,她对小剧团相当熟悉。我问了她有关这出戏的事,她马上就知道,听说一部分人还给予相当不错的评价。”

“是出什么样的戏呢?”

“故事的舞台是在一艘豪华客轮上,搭乘的有被通缉的杀人犯、追捕的警察、盗领巨款私奔的女同性恋情侣、寻求自杀的工厂老板、通灵的女高中生等人……你想听听大概的故事吗?”

“那倒不用了。只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给你灵感就好。”

“好吧。……这出戏中出场的角色总共超过三十个人,但是演出的演员却不到十人。”

“意思是一个人饰多角啰。”

“是的。而且整出戏下来,有好几次都是在以极短的瞬间内变换服装和角色。也就是说

,这出戏的卖点就在于迅速换装这一点上。”

纯子从透明档案夹中再抽出另一张纸,放在桌上。纸上除了把刚才那张表上三个秘书进入办公室的时间删除,还加上一些文字和符号。

“……你的意思是这样吗?河村忍在十二点三十四分五十二秒进入专务室,但是,接下来先离开,然后再次进入专务室的人并是不她。先由伊藤扮成河村离开、再加上松本掩护伊藤之下,在整个过程制造出九秒钟的空白,而真正的河村本人,从头到尾都未曾离开过专务室。”

一面看着表,榎本一面提出问题。

“嗯,若是这样,那么她在社长室内就有整整四十二秒可用。或许这是事先已经计算好的作案所需要的时间吧?”

“你是说,秘书三个人一起联手吗?”

“没错。这是一桩由秘书三人共谋的时间分配谋杀案。”

榎本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河村忍怎么说明她第二次进入专务室的原因?”

“她说忘了拿走需要让专务裁示的文件,所以才又回去拿。不过,这种程度的说词,对秘书来说应该很容易吧?我想问的是,这种手法实际上有可能办到吗?”

“嗯……这个嘛……。所谓的换装,在虚构的世界里虽然常常出现,但回归到现实面,我想难度应该很高吧。”

“这点我也想过,不过,她们却具备了惊人的有利条件。”

纯子整个人向前倾,说明的更积极。

“三个人的身高都在一百五十七公分到一百六十三公分之间,体型不瘦也不胖,连穿的高跟鞋也都是近似黑色,款式大同小异。在摄影机拍摄的影像中,应该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能够清楚辨识的特征,只有服装、发型和眼镜而已。此外,如果再模仿彼此的姿势和行走的风格,应该可以天衣无缝的互相取代。”

纯子拿出第三张纸放在桌上,上面简单画着案发当天三人的服装插画,并且还附注说明。

根据这份资料上的说明,河村忍没戴眼镜,留着短卷发。身上的服装则是衬衫加上针织背心,下半身是及膝裙。走起来路来跨着大步、抬头挺胸。

而松本沙耶加,当然没有戴眼镜,她有一头发尾微翘的短发,当天穿的是长裤套装。走起路来有点内八,迈步缓慢。

伊藤宽美是三人之中唯一戴眼镜的,顶着一头中长发扎起的发型。穿着宽松的裙套装,走起路来步幅虽小却动作迅速则是她的特征。

“需要准备的只有类似的服装、眼镜,再加上假发而已。怎么样?很简单吧。”

“……不过,就算监视摄影机的影像多粗糙,只要拍到脸部就被发现了。这三个人的长相完全不像。”

“这就是整个手法巧妙的地方啊!”

纯子中断说明,叫住服务生,点了一杯“侧车”。

“仔细看这张表,一定得遮掩脸部的,也就是说,需要换装的情况只有(A)、(B)、(C)三处而已。其他的五个场景都是本人就可以大大方方以真面目示人。而(A)和(C)都是在专务室前,(B)则是在社长室前方,这就是精心安排的巧妙之处。”

“什么意思?”

“监视摄影机是为了巡视三间办公室的入口而设置的吧?这么一来,位在中间的副社长室前方应该是摄影机的焦距最准确的位置吧?而因为与专务室前方有段距离,人的表情或姿态,多多少少会拍得有些模糊。只要背过脸或是用文件稍微遮住,就可以很轻易的蒙混过去。反过来说,在社长室前方时,只要尽可能贴近墙壁,从摄影机正下方通过的话,根本不会被拍到脸部。”

“监视摄影机会自动调整焦距,而且,以这种行走的方式通过的话不是太奇怪了吗?加上仅仅只有六、七秒钟的时间可以进行工程浩大的变装。难度不会太高了一些吗?”

“这不成问题。前后总共换装四次,其中有三次是松本沙耶加啊,怎么说她也是迅速变装舞台剧的主角之一呢,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吧。”

纯子本来期待着榎本的反应,但他看起来却不是太热衷。

“嗯,我还是认为这听起来只是开玩笑……”

“如果真如我所推断的,那么所有悬而未决的难题几乎都能获得解答。第一,就是凶器的消失。她们除了能自由进出社长室之外,还有两个人曾经离开过大楼,要处理掉凶器应该易如反掌。另外,门把上只有河村忍一人的指纹,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原来如此,不过……”

“不只这些,还可解释社长被下安眠药的方法啊。如果她们三人是凶手的话,不就可以轻易在午餐后的咖啡中下药吗?而她们说后来有喝剩下的咖啡,这些证词也就可以加以忽略了。”

“的确,或许这是一大重点。”榎本仍旧表现出犹豫的态度。

“无论如何,还是得实际看过录影带之后加以确认才行。若是看过带子之后还有疑虑的话,再进一步讨论执行的可能性吧。”

“榎本先生对这个假设持否定的意见吗?”

“可以这么说吧,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就是真相。”

“理由是什么?”纯子不死心地追问。

“首先,普通的三名粉领族,有没有动机犯下这种走钢索式的杀人命案,就很令人质疑了。况且,想要量化人类的行动,和研究机器人的动作是不大相同的。就算从十八秒变成四十二秒,普通人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犯案杀人,就心理层面上来说,应该不可能吧。”

“……果然,你是这么认为的。”

纯子喝着那杯侧车,心中深处感到有如放下大石般的轻松。自己其实对于把同样身为女性的秘书视为凶手,内心也感到不是滋味。说不定,只是想要借着榎本来粉碎自己心中的疑惑。

“青砥律师,你知道却斯特顿(G.K.Chesterton)的一本名为《隐形人》的短篇小说吗?”

在一阵沉默之后,榎本突然发问。

“嗯,我以前是个推理小说迷。不过,故事内容却忘了。”

“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公寓房间里遭到杀害,但是,案发时在通往房间的阶梯,以及前方的道路上,有好几个人监视着。即使如此,凶手不仅自由进出那个房间,甚至还将尸体都运到外面。这部小说的主要内容,就是在探讨这个谜团,为什么所有人的眼中,都看不到凶手的身影呢?”

模糊不清的记忆渐渐苏醒,那个凶手,记得是……。

“难道这次的案子是使用类似的手法吗?”

“不是,那个故事在现代的日本根本不可能成立。”

榎本将琴汤尼端近嘴边。

“不过,这部小说之所以让我联想到这次的案子,是因为凶手应该是通过监视摄影机前方,再潜入社长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既然如此,监看屏幕的警卫应该看得到,而且也会被录进带子里才对啊。但是,这两者都无法捕捉到真凶的身影,这简直就是《隐形人》啊!”

纯子也想起了十多年前读过的小说。

“对了,布朗神父的助手,名叫法兰波的男子,不是个改过自新的大盗吗?”

“那段故事,就把它忘了吧!”榎本面无表情的回答。

“只是,最让我感到诡异的,是在《隐形人》一书中,不只是被害人因为开发帮佣型机器人大赚一票,而且在案发现场也放置了机器人。”

这根本就像是在预言现实世界中发生的案件啊。想想这本九十多年前写的小说,却斯特顿到底怎么会采用这种超乎常规的题材呢?真令人无法想象。

“等等,我的想法是,虽然凶手被看到了,但却以巧妙的伪装蒙混过关。但是,榎本先生却认为,大家都看不到凶手吗?”

“是的。”

“不过,那又是怎么办到的呢?难不成凶手穿着天狗的隐形外衣吗?”

“听说美国目前正在研究军事专用、可以隐形的外套。”

“别想转移焦点啊,快讲清楚。”

纯子开始不耐烦。

“如果被视体没有办法在物理上消失踪影的话,那么,问题应该就出在观察的一方。如果,理所当然看得到的东西却无法被看见时,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别卖关子了,凶手到底是谁?”

榎本静静看着纯子。

“昨天晚上,我才在想,会不会是泽田正宪呢?”

“……泽田?”

纯子满心疑惑的反问。

“就是案发当天的警卫,监看监视录影机影像的人。如果凶手是他,就有可能把录影带掉包。不过,今天我用了同样的机种做过实验,才知道想要修改影像内容,而不留下证据,其实是相当困难的。”

“会遇到什么样的难题吗?”

“首先,是可以检出无讯号的功能。那栋大楼的录影机和画面切换器上有一种功能,就是当录影机传送的影像讯号中断时,会响起警示音效,荧幕上会出现中断前的静止画面,并闪烁‘videoloss’的字幕。无讯号检出的作业会被记录下来,并且在警示资料中留下摄影机编号、日期、时刻等项目,这些都是无法消去的。”

“那又代表什么呢?”

“一旦录影之后,想要修改带子里的内容,必须要有相当程度的设备和时间,可是在这个案子的状况下,几乎不可能。因此,只得在录影过程中插入事先准备好的其他影像,不过,这么一来,又得一度中断接收来自摄影机的影像输入。原来要在缆线上有分歧的话,也可能在瞬间切换,不过据我从警方相关人士得到的消息,缆线上又找不到任何被动过手脚的迹象。如此来说,如果不将BNC插头拔出切换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触动检出无讯号的功能。”

纯子感到相当讶异,这个男人到底向谁取得消息的呢?

“第二,就算排除刚才所说的困难,但录影带上影像的时间变化,是完全无法造假的,西侧走廊尽头的外部楼梯,门上有个可以透光的毛玻璃小窗,白天时光线会从小窗户照射进来,落在走廊上的阴影长度会随着时刻和季节,多少产生一些变换。这方面,我也从警方相关人士得到消息,他说观察案发当天的录影带,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警方的相关人士还挺卖你的面子嘛。”

纯子的语气中充满讽刺。

“不过,最后还不是仍然一无所获?”

纯子感到相当失望,一口气喝干了那杯侧车。

“不,那倒不尽然。现在听着青砥律师的推论时,我已经从中获得重要的灵感。”

“什么灵感?”

“我想,凶手终究还是以偷取时间的方式来构成密室条件的吧?虽然和三名秘书演出换装剧的手法略为不同。”

“偷取时间……?”

纯子惊讶得长大嘴巴。虽然想继续追问榎本,但是不管是言辞还是思绪都无法灵活运转。

“喂,别再卖关子了,告诉我嘛。你已经推敲出凶手是谁了吗?”

“嗯。”

榎本微微一笑。

“搞不好,就是耶诞老公公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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