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吉纳瓦收起家庭作业,真想不到,语言艺术课的下一份作业是就克劳德·麦凯的《到哈莱姆家》写一篇报告。这本一九二八出版的作品是黑人作家的第一本畅销小说。

“我能写E.E.康明斯吗?”她问,“或者约翰·契弗?”

“这是按照我们的非洲裔美国人的顺序来的,吉恩。”她的语言学艺术老师微笑着说。“那就写弗兰克·耶比,”她没有放弃,“奥克塔维亚·巴特勒也行。”

“吉恩,这些都是很好的作家,”她的老师说,“但是他们都没写过哈莱姆。但这正是我们这段时间里研究的东西。我让你写麦凯,是因为我想你会喜欢他。他是文艺复兴以来最具争议的作家之一。因为着眼于哈莱姆的阴暗面而受到许多严厉的批评。他描写了那个地方的原生态。他让杜博斯和许多当时的思想家都非常不安。这一切都发生在你住的地方。”

也许她父亲能帮她做些解释,她有些嘲讽地想,既然他那么喜欢这个社区和这里的语言。

“试试,”老师说,“也许你会喜欢。”

哦,不,我不会的。

在学校外面,她又跟父亲会合了。他们来到了公共汽车站,这时一股寒风吹来,他们两人都闭上了眼睛,夹杂着沙尘的风从他们身边吹过。他们之间已经缓和多了,她同意跟他一起去一家他过去六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牙买加餐厅。

“它还会在那里吗?”她冷冷地问。

“不知道。但我们总会发现什么的,就当是一场冒险吧。”

“我没有太多时间。”她在寒风中颤抖。

“公共汽车站在哪里?”他问。

吉纳瓦看着马路对面,眉头皱了起来。哦,不……那是拉基莎。她就是这样的,根本不听吉纳瓦说什么,自己就跑来了。

基莎挥着手。

“那是谁?”她父亲问。

“我的好朋友。”

拉基莎疑惑地看着吉纳瓦的父亲,然后示意要吉纳瓦过马路去。

怎么回事?那个女孩脸上虽然在笑,但显然有心事。也许她在想,吉纳瓦和老男人在一起干什么。

“等一下。”她告诉父亲。然后向拉基莎走去,拉基莎眨眨眼,似乎还深吸了一口气。她打开了皮包,手伸到了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吉纳瓦觉得很奇怪。她穿过街道,在路边停了下来。基莎犹豫了一下,然后向前一步。“吉恩。”她说,眼睛露出阴郁的神色。

吉纳瓦皱起眉头。“基莎,到底——”

一辆汽车在吉纳瓦身边的马路旁停下,拉基莎收住脚步,惊讶地眨了眨眼。驾驶座上是学校的辅导员,巴顿太太。

“嗨,吉纳瓦。我刚才在里面没见到你。”

“嗨。”那女孩很小心,不能肯定那女人知不知道她父母的事。

“莱姆先生的助理说他们抓住了那个企图伤害你的男人。而且你的父母也回来了。”

“我父亲。”她伸手指了指,“就是在那边。”

辅导员看着那名身穿破旧的T恤和夹克,身材结实的男人。

“一切都好吗?”

拉基莎听到一点她们的对话,她皱起眉头,神情更加不安了。电话里听起来她似乎好好的,但现在吉纳瓦想到,也许她是假装的。而且,那个和她说话的男人到底是谁?

没有谁……

我可不这么认为。

“吉纳瓦?”巴顿太太问,“你还好吗?”

她回过身看着那名辅导员。“抱歉。是的,都还好。”

那个女人又一次仔细看着她的父亲,然后用她的褐色眼睛盯着女孩,吉纳瓦却避开了。

“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嗯……”

“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现在不得不说了。“好吧,是这样的,巴顿太太,我很抱歉,我之前没说实话。我的父亲不是一名教授。他过去一直在坐牢,但是现在已经出来了。”

“那你一直都住在哪里?”

“我自己一个人住。”

那个女人点点头,并没有做出任何评判。“你母亲呢?”

“死了。”

她皱起眉头。“我很难过……不过他会得到监护权吗?”

“我们还没有谈过这事。现在他要做什么事都必须先经过法院之类的同意。”她这么说是为了争取时间。吉纳瓦正在考虑一个计划,让她的父亲回来,并且在技术性上取得监护权,但她还是可以自己一个人住。“这段时间里我先跟莱姆先生和阿米莉亚住在一起,在他们的房子里。”

那女人再一次看着她的父亲,他对她们淡淡一笑。

“这还是很不寻常的。”

吉纳瓦倔强地说:“我不去寄养家庭。我不能失去长久以来我为之奋斗的一切。我会逃跑。我会——”

“哦,别着急。”辅导员笑着说,“我觉得我们现在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你已经吃够苦头了。我们过几天再说。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莱姆先生那里。”

“我送你们一程。”

吉纳瓦做了个手势让她的父亲过来。那男人慢慢地走近了汽车,女孩为他们相互介绍。

“很高兴见到你,女士。谢谢你一直照顾吉纳瓦。”

“快进来吧。”

吉纳瓦看着马路对面,拉基莎还在那里。

她大声说:“我得走了。再打电话给你。”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拉基莎茫然地点点头,手从皮包里抽了出来。

吉纳瓦上了车,坐在她父亲的后面。她从后座的窗户看出去,拉基莎一脸阴沉。

巴顿太太倒车,父亲则开始了另一堂滑稽的历史课,不停地说着:你知道我曾经画过一幅有关克利尔兄弟的画吗?就是荷马和兰利。他们住在一二八街和第五大道,不但是隐士,大概也是有史以来最古怪的家伙。他们被哈莱姆的犯罪吓坏了,于是把自己关在公寓里,还设置了各种陷阱,从来不往外扔任何一件东西。其中一个被他自己的旧报纸堆压死。他们死后,警方从他们的住所运出来上百吨垃圾。他问道:“你们曾经听过他们吗?”

辅导员说她知道。

“没有。”吉纳瓦回答。心里想着:我才没有兴趣。

林肯·莱姆指示梅尔·库珀将他们从爆炸案现场带回来的物证放置妥当,一边还在看返回的一些证物分析报告。

德尔瑞带领的一支联邦小组已经找到了乔·厄尔·威尔逊。博伊德安全屋中发现的晶体管收音机里的炸药上有他的指纹。目前他已经被捕,正被几名探员带到莱姆这里来,就汤普森·博伊德的案子接受问讯。

这时,贝尔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了起来:“我是贝尔……路易斯,什么事?”他仔细听着。

路易斯……

那应该是马丁内斯,吉纳瓦和她父亲离开莱姆家前往兰斯顿·休斯高中时,他一直尾随在后面。尽管他们相信贾克斯,即阿朗佐·杰克逊,是吉纳瓦的父亲,而且对那女孩并没有威胁,而且那名恐怖分子是单独行动的,但这并不表示贝尔与莱姆现在就能让吉纳瓦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四处走动。

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莱姆可以从贝尔的眼睛里看出来。那警探对库珀说:“我们车管所的一项资料,快。”他在一张方便贴上记下一组号码,然后挂了电话,将那张便条交给现场鉴定人员。

萨克斯问:“出了什么事?”

“吉纳瓦和她父亲原本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共汽车站。有一辆车停下来,他们上了车。路易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来不及穿越街道将车拦下来。”

“车?谁开的?”

“一名身材胖大的黑人妇女。根据他形容,应该是那个辅导员,巴顿。”

没有什么好去担心的,莱姆想。也许那个女人恰好在车站看到他们,于是载他们一程。

车管所的资料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怎么样,库珀?”莱姆问道。

库珀眯着眼读着上面的信息。他输入了一些文字。他抬头盯着屏幕,眼镜片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问题。我们出问题了。”

巴顿太太把车往哈莱姆南部的中心开去,在傍晚的车潮中缓缓移动着。经过另一个新的房地产重新开发工程时,她开得更慢了。

她父亲摇摇头,“看这个。”他指着一个广告牌,“开发商、银行家、建筑师,”他苦笑着,“我敢说其中没有一家是黑人经营的。”

真拙劣,吉纳瓦想叉开他的话题。

哀悼过去……

那位辅导老师看了一眼,耸耸肩。“这附近你可以看见很多这样的东西。”她放慢车速转进一条小巷。街边是严重毁损的老旧建筑,另一边是开挖得很深的工地。

吉纳瓦父亲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巴顿太太说:“近路。”

但她的父亲再度环视四周。“近路?”

“避开交通堵塞的路段。”

他又看了看,眯起眼。然后,吐出一句话:“狗屁。”

吉纳瓦大喊:“爸!”

“我知道这个街区。前面的路已经不通了,他们正在拆除旧工厂。”

“不是的。”巴顿太太轻松地说,“我刚走过,而且——”

但是,她的父亲一把拽住了手刹,用最大力气往上拉;然后使劲将方向盘往左打。那辆车撞上一堵砖墙,金属与塑料挤压着石头,发出嘎嘎的声音,然后停了下来。

那名男人抓住辅导员的手臂,对吉纳瓦大叫:“宝贝,她和他们是一伙的,她想伤害你!下车,快跑!”

“爸,不要。你疯了!你不能——”

可是,当她看到巴顿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吋,父亲的话得到了证实。那女人将枪喵准她父亲的胸膛,扣动了扳机。他错愕地眨眨眼,往后一缩,紧紧捂住伤口,他低声说:“哦,哦,天哪!”

巴顿太太又将枪口对准吉纳瓦,吉納瓦向后一跃。就她开枪时,父亲挥拳用力打向那女人的下巴,把她打愣了。火花和一些火药溅到吉纳瓦的脸上,但子弹却打在汽车的后窗上,窗子成了上千个小碎片。

“快跑,宝贝!”父亲含糊地说出这句话后,便一头栽在了仪表板上。

按倒她,戳她,戳这个母狗……

吉納瓦一面哭着,一面从粉碎的后窗爬出去。她摔倒在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拼命朝黑暗的建筑物工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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