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娜·弗雷泽——就是那个假扮成辅导员帕特丽夏·巴顿的女人——没有她伙伴的冷静。汤普森·博伊德像冰,从来不会惊慌失措。但是阿林娜却总是感情冲动。此刻她气疯了,一边咒骂着,一边在吉纳瓦父亲身上翻找了一阵。然后她跌跌撞撞地走进巷子,寻找那女孩的身影。

博伊德被抓了,那女孩也逃得不见踪影,她气坏了。

她深吸一口气,回来走着,上上下下打量着那条僻静的巷子,到底这个小母狗会——?

一个灰色的身影在她右边一闪:吉纳瓦从一个蓝色垃圾箱后面爬出来,消失在工地的远处。那女人气喘吁吁地开始追赶。没错,她的确很胖,但她也非常强壮,而且身手灵活。监狱可以软化你,但也可以让你变成一块石头。她的选择是后者。

一九九○年代初,阿林娜是个帮派分子,是出没于时代广场和上东区一带的女狼帮首领。观光客和居民——他们可能会比较留神聚在一起的男孩子——起初对这一群拿着达菲丹和梅西百货购物袋,吵吵闹闹的女孩子不在意。但接下来,她们亮出了刀和枪,有钱妇女的现金和珠宝被抢。她后来因为过失杀人——其实是谋杀,但是那个新手检察官把事情搞砸了——进了青少年监狱。在狱中,她变得更加壮实。获释后她回到纽约,经同居男友认识了博伊德。阿林娜和男朋友分手后,博伊德曾打电话给她。开始她还以为这是那种白人爱上黑妞之类的事。但是她接受邀请跟他喝咖啡时,博伊德完全没有想要追求她的迹象;他只是用那种诡异的、死气沉沉的眼神盯着她,说如果在工作上能得到一个女人的协助,会对他很有帮助。不知她是否有兴趣?

工作?她问道,心里想的是毒品、枪械,或是偷电视。

他小声解释了他的工作。

她眨了眨眼。

然后,他又说,只要工作几天,她就能赚到高达五万块。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真他妈的直接。”

这件杀吉纳瓦·塞特尔的工作,他们到手的钱是平时的五倍。这个价格很不错,但这是他们干过的最难的活儿。昨天早上博物馆袭击失败后,博伊德打电话给她,要她帮忙——甚至说如果她亲手杀了吉纳瓦,还能额外得到五万美元。弗雷泽在周围那群人里一向是最聪明的,她想出了假扮辅导员的点子,并且弄来一张伪造的教育委员会证件。她先给哈莱姆的各个公立学校打电话,要求找吉纳瓦·塞特尔的老师,十几所学校的回答都是:“抱歉,她不在这里上学。”直到兰斯顿·休斯高中,接电话的职员说:“是的,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然后阿林娜穿上廉价的职业套装,将证件挂在胸前,若无其事地走到学校,好像那是她家似的。

在那里,她打听了那个女孩神秘的双亲、一一八街的公寓,还有——从贝尔警探和其他警察那里——那幢西中央公园的房子,以及是什么人在保护她。她将所有的信息都报告给了博伊德,帮他计划这次谋杀。

她到那女孩在晨边的公寓附近窥视,后来吉纳瓦有了保镖,太危险了。(今天下午她差点被抓住。当时一辆巡逻警车在那附近将她拦下来,但知道后来那个警察并不是在找她。)

阿林娜找兰斯顿·休斯高中的一名警卫谈过,得到了监控录像带。凭着这个道具,她进入了那个残疾人的家里。在那里,她又得到了更多关于那个女孩的信息。

但博伊德被捕了——他一直跟她说,那些警察有多厉害——现在阿林娜·弗雷泽得独自完成这个工作,才能得到雇主未付的十二万五千美元。

这个大块头女人喘着粗气,站在一个斜坡下的三十英尺处,再往下走就是挖开的地基了。她眯起眼睛看着西面的夕阳,想看女孩去了哪里。该死的小母狗,自己出来吧。

接着,有动静了。吉纳瓦从地上迅速爬过,想到工地的另一边去。她利用水泥搅拌器、运输车,以及成堆的柱子和材料作为掩护。女孩消失在一个油桶后面。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阿林娜走到阴影里,然后瞄准圆桶中间开枪射击,被击中的金属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看到油桶旁边的泥土被击了起来。那是不是打中了那个女孩呢?

没有。她站起身,迅速跑向一道由橡胶、石头、水管垒成的矮墙。就她在跃起时,阿林娜又开枪了。

那女孩绊倒了,大叫一声,跌到了矮墙的另一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浮到了空中。是尘土?石粉?还是血?

弗雷泽打中那女孩了吗?她枪法很好——她以前和她那个在纽瓦克搞枪械走私的前男友常常会在市郊花上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在废弃的建筑里捉老鼠,用来试他买卖的枪支。她想应该是打中了。但她不能花时间去证实,附近的人应该已经听到了枪声。有的人会不理睬,有的人会以为是重型机械的声音,但总有一两个好市民会打九一一报警。

好吧,去看看……

她慢慢地走下卡车用斜道,斜面非常陡,她小心翼翼地走着,避免摔倒。但就在这时,她身后和上方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那是她停在巷子里的汽车。

妈的,她生气地想着,那女孩的父亲还活着。

弗雷泽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离开这个鬼地方。将那个父亲干掉,吉纳瓦很可能已经被打中了,活不了太久。就算她没有受伤,也可以回头再来找她。有的是机会。

该死的喇叭……它似乎比枪声还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更糟的是,它会掩盖接近的警笛声。阿林娜沿着那道泥土斜坡回到街上,走得气喘吁吁。但回到汽车边,她皱起了眉头,车子里是空的。吉纳瓦的父亲不在车里。一道弯弯曲曲的血迹进入了附近的小巷,他就躺在那里。阿林娜再往车里看,原来他在爬出车子前,将千斤顶拿出来,卡在方向盘的喇叭按键上。

阿林娜愤怒地使劲一拉。

刺耳的声音停住了。

她将千斤顶往后座一扔,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他死了吗?嗯,就算还没有,也撑不了多久了。她拎着枪,向他走去。然后,她停下脚步,皱着眉……这个伤得这么重的家伙,居然还能打开后车厢,取出千斤顶,将它搬到前座顶在方向盘上?

弗雷泽开始环顾四周。

忽然,她感觉右边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一把轮胎撬杆扫了过来,打中了她的手腕。她的枪被打飞了,一阵剧痛穿过全身。这大个子女人发出一声尖叫,跪倒在地,但左手还拼命地去抓手枪。她刚把枪拿到手,吉纳瓦再一次挥动铁棍,打在她的肩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弗雷泽翻倒在地,那把枪又飞了出去。在疼痛和愤怒的刺激下,那女人在吉纳瓦有能力再次挥动铁棍前,猛地扑上去,将女孩扑倒了。吉纳瓦重重摔在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女人喘着粗气转向手枪掉落的地方。吉纳瓦往前爬,一把抓住她的右手,用力咬她那个受伤的手腕。针刺般的疼痛从手部传来。弗雷泽用力挥出她左手,打在吉納瓦的脸上,击中了她的下巴。吉纳瓦大叫一声,仰面朝天摔倒。弗雷泽揺揺晃晃地站起来,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腕,往女孩的腹部狠狠踢去。女孩开始呕吐。

弗雷泽脚下不稳地站着,寻找手枪,发觉它在十英尺之外。不,不需要它了,也不想要它了,那根轮胎撬杆就够了。她怒气冲天,捡起了撬杆,向吉纳瓦走去。她带着一种恨意俯视着女孩,然后高高举起那根金属棒,举过头顶。吉纳瓦的身子蜷缩起来,双手挡住了脸。

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住手!”

阿林娜转身,在那个瘫痪男人公寓里见过的红发女警正缓缓走过来,两手端着她的大型自动手枪。

阿林娜·弗雷泽低头看旁边地上的左轮。

“如果有借口开枪,我会的,”那名女警说,“我真的会。”

阿林娜垂下双臂,撬杆落在地上,她感到一阵头晕,一头坐在地上,托住她受伤的手腕。

那名警察走过来,把手枪和轮胎撬杆踢开,这吋吉纳瓦也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向一组赶过来的急救员,指引着他们去救她的父亲。

阿林娜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说:“我需要医生。”

“你得排队等。”女警察慢慢地说,然后给她戴上了一副塑料手铐。在这种情况下,弗雷泽觉得她的动作真是非常轻柔。

“他的情况稳定。”朗·塞林托宣布。他刚接到哥伦比亚-普里斯拜特安医院执勤警察的电话。“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只知道这么多。”

莱姆听到这个有关贾克斯·杰克逊的消息点了点头。不管“稳定”是什么意思,至少那个男人活下来了,仅这一点就让莱姆感激不尽了——为了吉纳瓦。

吉纳瓦的挫伤和擦伤得到治疗后,已经出院了。

能将吉纳瓦从博伊德的帮凶手里救回来,真是不容易。梅尔·库珀调查了吉纳瓦和她父亲坐上的那辆车的车牌,发现它登记在一个名叫阿林娜·弗雷泽的人名下。然后与NCIC和州资料库查对,结果显示她有犯罪记录:在俄亥俄州有一项过失杀人罪名,在纽约有两项用致命武器攻击他人的罪名,以及一长串的青少年违法记录。

塞林托立刻发出紧急寻找车辆的通知,要求这一区域的执法人员找到阿林娜的轿车。没多久,一名交通警察回报,说有人在在南哈莱姆一处拆建工地附近看到一辆合乎描述的车辆。同时也有报告说那附近有枪声。阿米莉亚·萨克斯迅速跳进她的车子,飞驰而来,发现阿林娜正要杀死吉纳瓦。

经过讯问,弗雷泽并不比她的同伴合作。莱姆猜想,任何人只要想起汤普森·博伊德又深又广的人脉,都会考虑一下背叛他的后果,即使是在监狱里。

吉纳瓦现在彻底安全了吗?似乎是的。两名杀手已经被捕,幕后主使也被炸成了碎片。萨克斯搜查了阿林娜·弗雷泽的公寓,除了枪械和现金外,什么也没找到——没有任何信息显示还有其他人要杀害吉纳瓦·塞特尔。乔·厄尔·威尔逊来自新泽西,有犯罪记录,他曾在博伊德位于皇后区的安全屋设置陷阱。目前他正在被送到莱姆家的路上,刑事鉴定专家希望他能够确认他们的结论。不过莱姆和贝尔还是决定,安排一辆巡逻警车和制服员警保护吉纳瓦。

电脑哔哔地叫了起来,梅尔·库珀看着屏幕。他打开一封电子邮件。“啊,谜团终于解开了。”

“哪个谜团?”莱姆没好气地说。他的情绪永远是脆弱的,每当一件案子接近尾声,他感到无聊的时候,总是脾气古怪。

“Winskinskie。”

这是萨克斯在波特园酒馆旧址的骸骨手上找到的那枚戒指上刻的印第安文字。

“怎么样呢?”

“马里兰大学的一位教授回信。他说,除了德拉瓦尔语的含义之外,Winskinskie在坦慕尼协会里也是一种头衔。”

“头衔?”

“有点像军队里的警卫官。‘老板’特威德是大酋长。我们的男孩——”他对着萨克斯在储水池里找到的那些骸骨点了点头,“是Winskinskie,守门人。”

“坦慕尼协会……”莱姆想到这里,不由地点了点头,让自己的思绪跃过这件案子,回到过去,回到十九世纪乌烟瘴气的纽约。“特威德在波特园出入。所以,他和坦慕尼协会的核心人物可能设计陷害了查尔斯。”

他让库珀将最新发现放在图表上。然后仔细看了看这些信息,点点头,说:“太棒了!”

塞林托耸耸肩。“这件案子已经结束了,林肯。那个杀手,抱歉,应该是杀手们都已经抓到了。恐怖分子死了。发生在一百年前的事还会如此让人着迷吗?”

“差不多是一百四十年,朗。我们说得精确一点。”他盯着物证表、地图,以及那张倒吊人平静面孔时,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对你的问题,答案是:你是知道我多么痛恨没有结论的问题。”

“是的,但什么没有结论呢?”

“有一件事,我们之前忙着查案时完全忽略了。哦,朗,我们能不能别再用陈腔滥调了呢?”

“好的。”塞林托低声咕哝。

“查尔斯·辛格尔顿的秘密。即使它与宪法或恐怖分子无关,但至少我很想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我想,我们应该查出来。”

厢型车爆炸现场

·厢型车登记在班尼·阿尔-达哈伯名下(见资料)。

·运送食物给中东餐馆和手推餐车。

·书信显示他负责珠宝交易所的爆炸。纸张和稍早发现的地图和便条一致。

·找到爆炸装置的零件:找到托维克斯系列炸药的残余、电线、电池、无线电接收器、容器的一部分、不间断电源盒。

汤普森·博伊德的住所和主要安全屋

·更多炸豆泥、酸奶、橘色油漆物证,同前。

·十万美元的现金新钞(工作费用?)。无法追溯来源。也许分多次小额提取。

·武器(枪械、警棍、绳索)可追溯到之前的犯罪现场。

·酸液和氰化物,可追溯到之前的犯罪现场,追踪不到制造者。

·没有发现手机。其他的电话记录帮助不大。

·工具可追溯到之前的犯罪现场。

·信件显示,吉纳瓦·塞特尔被当作目标是因为她是起计划中珠宝劫案的目击证人。更多的纯碳——证实是钻石粉。

·送去华盛顿特区的帕克·金凯德进行文件检验。

·写信者的第一语言很可能是阿拉伯语。

·自制的爆炸装置。指纹属于已经定罪的制造炸弹者乔·厄尔·威尔逊。目前在追踪他。

·已经找到,正被送往莱姆住处。

波特园酒馆现场(一八六八年)

·绞架山的酒馆——位于上西城第八十街,在一八六○年代是一个混合社区。

·波特园当时可能是“老板”特威德等一些腐败政客出没的地方。

·查尔斯于一八六八年七月十五日来到这里。

·爆炸后烧毁,很可能就发生在查尔斯去过之后。掩藏他的秘密?

·在地下室发现尸体,男性,假设是被查尔斯·辛格尔顿所杀。

·被击中前额,武器是点三六口径的科尔特左轮装了点三九口径的子弹(查尔斯·辛格尔顿拥有这种武器)。

·金币。

·该男子有手枪。

·没有身份证明。

·一枚上面刻有“Winskinskie”字样的戒指。

·在德拉瓦尔印第安人的语言中,这个词是“看门人”或“守门人”的意思。

·是“老板”特威德的坦慕尼协会里的一种头衔。

不明嫌疑犯一○九描述

·确定是汤普森·G.博伊德,得克萨斯州阿马利诺的前死刑执行官。

·目前在拘留中。

不明嫌疑犯一○九雇主的描述

·班尼·阿尔-达哈伯,沙特阿拉伯人。签证到期后在美国非法居留。

·死亡。

·搜查其公寓后,并未发现与其他恐怖分子有关联的证据。目前进行电话记录检查。

·调查他的雇主,看是否与恐怖分子有关联。

不明嫌疑犯一○九帮手的描述

·确定并非原来所形容的黑人男性,而是阿林娜·弗雷泽。拘留中。

·在其公寓里找到枪械和现金,其他和本案没有联系。

查尔斯·辛格尔顿的描述

·前奴隶,G.塞特尔的祖先。已婚,有一子。主人给了他在纽约州的一个农场。同时还担任教师工作。早年曾参加民权运动。

·据称查尔斯在一八六八年犯下盗窃罪,被偷走的缩微胶片上有关于此事的文章。

·据称有一个可能与此案有关的秘密。担心这一秘密如果公开会带来悲剧性的结果。

·参加过纽约市绞架山的会议。

·卷入某种危险活动?

·与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及其他人一起工作,以求宪法通过第十四修正案。

《有色人种每周画报》上所报道的罪行:

·查尔斯撬开了纽约的自由人信托基金会的保险箱,并有证人看到他偷窃后离去。威廉·西姆斯探长将其逮捕。他的工具在附近被找到。盗窃的大部分的财物都找回来了。他被判五年监禁。没有他服刑的信息。人们认为他是利用与早期民权领袖的关系而进入基金会的。

查尔斯的信件:

·第一封信,给妻子:一八六三年席卷纽约州的反黑人浪潮,私刑、纵火。黑人拥有的产业有风险。

·第二封信,给妻子:查尔斯在内战后期参加阿波马托克斯战役。

·第三封信,给妻子:参与民权运动,因此感到威胁。因保守一个秘密而感到困扰。

·第四封信,给妻子:带着枪去波特园酒馆寻找“正义”。结果是灾难性的。真相现在仍然埋在波特园中。他的秘密是所有不幸的根源。

杰夫里·迪弗作品《第十二张牌》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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