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问殷九野:“你为什么不站起来?”

殷九野说:“那你呢?”

温阮:“因为我并不钦佩他。”

殷九野听着笑,看着温阮说:“因为我是你的下人,主子没起身,下人急什么?”

温阮眨了下眼:“你是门客。”门客金贵,是为座上宾,下人不金贵,甚至难以入席。

殷九野却说:“我说的是,你的下人。”

温阮没接话,她连府上给她安排的丫头都不用,更别提让阴九来当自己的小厮了。

她不喜欢有个人时刻跟着自己,她有二狗子就够了。

前提是二狗子不准再尿在自己床上。

纪知遥策马来到这方跟前,看了温阮,及殷九野一眼,二人坐得老神在在,丝毫没有挪屁屁起身行礼的意思。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替纪知遥不愤。

“好不知礼的两人,真仗着靖远侯府的地位就肆无忌惮了!”

“靖远侯都多少年没上过朝了,如今他们府上仅靠一个温北川撑着,温北川还是个闲职,他们两个倒是挺敢摆谱拿搪,什么玩意儿。”

“嫉妒呗,纪将军宁可青睐一个歌伎,也不乐意多看温家女一样,呵,丢人啊,我要是她我就一脖子吊死。”

……

殷九野的死亡名单上,再列几位。

“纪将军,温姑娘说要跟你比马。”吕泽瑾陡然出声,恶作剧地看着温阮。

“吕泽瑾你他妈要不要脸!”于悦当场就急了,破口大骂,又连忙对纪知遥说:“纪将军,温阮没说过这话,她都不会骑马!”

但周围的人可没于悦这么好心肠,看别人倒霉这种事怎么能错过?他们纷纷起哄,嚷嚷着来比过一场,好叫他们看看纪将军的雄武英姿。

纪知遥拧了拧眉,看着温阮。

温阮心想,纪将军最雄武的英姿你们是看不到的,因为是在床上。

于悦急得挡在温阮身前,了不起,今天她拉着温阮先跑为敬!

跟小命相比,面子算什么!

温阮抬抬眉,先是在心底谢过于悦今日的维护之情,然后,准备精准痛击那条小疯狗。

但她刚刚启唇还未发声,就听到殷九野先笑道:“温府姑娘娇矜,缰绳如此粗糙若是伤了我家姑娘的手可如何是好,比马这等小事,当然是由下人代劳。”

温阮偏头,看殷九野,想说,你也不必逞强,争这种一时意气没有意义。

但殷九野只是笑看了温阮一眼,懒洋洋地起身,牵了于悦的马翻身上去,闲闲地看着纪知遥:“纪将军,来点赌注如何?”

纪知遥知道殷九野很有几分武功在身,也知道他是温府门客,料想殷九野今日这般做,大抵也只是为了给温家撑场面,没有太过在意。

“你想赌什么?”纪知遥问。

“输的人……簪花起舞如何?”殷九野似笑非笑,戏色看着纪知遥。

众人一片哗然,都觉得殷九野脑子有坑。

纪将军什么人物,凭你什么身份也有资格看他起舞?而且,起舞?纪将军起舞?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纪知遥皱了下眉,没有接话。

殷九野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着纪知遥,笑问:“输不起啊?”

“阴公子,好胆色。”纪知遥道。

“不及您色胆好。”殷九野勾唇一笑。

温阮险些没忍住笑出声,连忙别过头去看向一侧。

“卧槽我爱他!阮阮你必须让他当你的下人!我爱他!我为他打爆电话!”二狗子尖叫。

纪知遥堂堂一个将军,被殷九野接连戏弄了两次,不由得沉下了脸色,有意要给殷九野一个教训,他抖了一下缰绳,驭着坐骑往前去。

殷九野又看了温阮一眼,也往前去了。

于悦拉着温阮的手一脸惊奇:“温阮,你家这个门客,嘴皮子这么厉害的吗?”

温阮轻笑:“温府下人,自当如此。”

“不是门客么?”

“我的下人。”

“这样啊。”于悦点点头,还是有些担心,“可是,纪将军真的很强的!”

温阮抱着猫,走到视野更为开阔些的高处,望着殷九野和纪知遥。

两匹骏马急驰而去,一开始竟是不相上下。

但于悦的马不及纪知遥的千里良驹,就算殷九野再擅马术,先天的不足也让他渐渐落后。

纪知遥偏头看了一下逐渐落于后方的殷九野,夹了下马肚子,催着坐骑往前奔去。

殷九野冷笑,眼底疯色在无人时不掩不藏,他的手指点在马身上一个什么穴位,马儿吃痛,疯跑起来,但殷九野死死地抓着缰绳,控制着方向,痛得发疯的马儿只能按着他想要的地方狂奔。

马背上的他摇摇欲坠,好几次温阮都怀疑他是不是要跌下马然后摔死了,但他就是能神奇地稳回去,长衫在风中猎猎扬起如旌旗,银色面具在阳光底闪耀着夺目的光。

他似乎,生来就该光芒万丈。

很快他便追上纪知遥。

很快他便超过纪知遥。

先前看热闹起哄的人渐渐声止,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殷九野的马先跑回来,只是他下马的方式比较别致,他是飞身跃下马。

他落地一瞬间,于悦的那匹马儿,口吐白沫,倒地抽搐,没几息,便死了。

殷九野回头望,看向站在高处的温阮,轻风吹动温阮如云的墨发和蔷薇色的薄衫,她长身玉立。

温阮手里抱着猫,猫在叫:“阮阮你轻点!疼疼疼!疼!”

温阮松了些力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这个疯子。

纪知遥的马回来时,他面色极为难堪地看着殷九野。

周遭更是一片死寂。

纪将军输了,他要不要兑现赌注,为殷九野簪个花,跳个舞?

而且,纪将军怎么会输呢?他怎么能输呢?还是输给一个下人?

吕泽瑾一时之间竟不知该高兴好,还是该高兴好。

纪知遥要是赢了殷九野,他觉得也就那样吧,反正意料之中。

但现在纪知遥输给了殷九野,他就有种莫名的爽感,这种爽感叫幸灾乐祸。

他一想到纪知遥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竟要簪花跳舞,他就乐得不行。

殷九野绝对不是见好就收的人,也绝对不会给纪知遥面子,他负手而立,等着纪知遥过来给他跳个舞。

旁人也不知道殷九野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区区一个下人而已,竟真敢等着纪将军向他认输。

这个花,纪知遥他是簪呢,还是不簪?

舞,他是跳,还是不跳?

与纪知遥交好的人看向温阮,殷九野既是温阮的下人,那只要温阮开口,这事儿应该就是能过的。

否则他们真的不能想象,堂堂安陵君纪知遥,竟要被一介下人如此羞辱。

温阮走到殷九野身边,对他点头说:“辛苦了。”

“小人本份。”殷九野玩味一笑。

温阮心底暗笑,这人今天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若再不答应让他跟着自己,好像都说不过去了。

温阮又转身对于悦说:“你的马儿可惜了,我会赔你一匹的,很抱歉。”

“不碍事不碍事,他,他没事就好。”于悦连忙摆手,她哪里敢说话,哪里敢要赔偿,这温家门客也太忠诚了吧,刚才跟不要命地似的非赢不可。

最后,温阮才看向纪知遥,桃色唇瓣微启,吐息如兰,吐字如刀:“安陵君,愿赌服输哦。”

周遭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纪知遥还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的手有些紧,牙关微合地看着温阮。

旁边的人开始打圆场:“就是开个玩笑嘛,温姑娘怎还当真了?”

“就是说啊,真要比,也是得比个三场才对,这才一场哪里能定得了输赢?”

“要不再比比箭术嘛,多比几样,这样才公允,是吧?”

……

温阮听着好笑,这些人为了巴结纪知遥,真是什么鬼扯的话都说得出啊。

可阴九今日为自己挣了这么大面子,她要是平白无故丢出去,那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更对不起阴九今天骑马之危。

再说了,跳个舞而已,又不是要他纪知遥下跪磕头,多大个事儿?

所以,请安陵君跳舞。

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事儿很荒谬,很滑稽,带着诡异的喜感并精准地戳中了她的笑点,她突然就变得很欢乐。

不如跳舞,骑马不如跳舞,修罗场不如跳舞,干什么都不如跳舞。

她低头藏笑,揉了揉二狗子,语调平平,不急不慢:“赌是安陵君自己应的,马是安陵君自己骑的,输,也是安陵君自己输的。对不起哦,我没有看到另比几场或者另比他样的约定,只看到了这一场定输赢的赌局。”

“安陵君若是输不起,大可直说,我绝不为难。但想要我退让,却是不行的。”

“阴公子今日替我上场赛马,明眼人都看得出方才的危险,我若轻易毁了这赌约,便是对阴公子辛苦的不尊重。所以,麻烦安陵君下马,来簪花跳舞吧。”

她俏生生地站在殷九野身侧,娇娇小小的一个可人儿,如朵风中静静开的清雅小茉莉。

可她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甚至相当犀利。

纪知遥和吕泽瑾他们是已经领教过温阮的厉害,但其他人并没有,所以他们连呼吸都屏住,不敢相信这是温阮会对纪知遥说出来的话。

说好的温家小女为了纪将军要死要活非嫁不可呢?

这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纪知遥握缰绳的手越来越紧,指骨泛出白色,他现在断定,温阮是真转了性子,但他没想到,转了性子的温阮如此,刚强。

他感觉他的膝中有些发痒。

花,他是不可能簪的!

舞,他是不可能跳的!

打死他也不会簪花跳舞的!

他宁可挨几个拳头,也干不出来这事儿!

但他现在,下不来台。

唯一能给他搭台阶下来的人目前只有温阮。

温阮瞧着他一笑,笑容清艳,与盛月姬那等风情入骨全不一样。

揉了揉猫儿,温阮轻轻慢慢地说:“其实我没有要跟你比马,是世子殿下胡说的。这般讲来,好像世子殿下也该陪安陵君一同起舞呢,双人舞也不错的。”

吕泽瑾突然脸黑得像锅底,往后缩了缩,把自己藏起来。

他才不要跳舞,娘们儿兮兮的!

温阮瞧着吕泽瑾的动作,随意般问道:“阴公子,你喜欢看什么样的舞?”

殷九野:“拍张舞不错。”

温阮心想,你想看安陵君跳那个和猿人捶胸一样的舞?哇,你好恶趣味,我喜欢。

温阮说:“我更喜欢绿腰舞。”

殷九野心想,你想看纪知遥跳那个柔美轻盈的女子独舞?哇,你好恶趣味,我喜欢。

这两祸害对视一眼,温阮说:“不如我们去听白楼看看?说不得能赶上什么人翩然起舞。”

殷九野煞有介事地点头:“也好,悉听姑娘吩咐。”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了,好像是将跟纪知遥的赌约忘了,也将纪知遥忘了。

勉强着,也算是为纪知遥留住了颜面。

但纪知遥心里,跟吃了死苍蝇似的难受和窝囊。

人群中,有一双阴毒幽恨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温阮和殷九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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