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南乘早车从新宿启程。平时吊而郎当惯了的木南这么早起来去乘火车是十分罕见的,连他的老婆也感到惊异。

然而,木南心中却兴高采烈。每天泡在阴沉沉的警视厅的记者俱乐部里实在太腻烦人了,偶而出去短期旅行,心情格外舒畅。再说中央线也能勾起他的许多回忆。

列车驶过甲府,一进入信浓境内,两侧都是葱葱绿绿的群山。炎热太阳似乎在燃烧。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八岳山一溜缓坡向远处伸展。随着列车的行进,山脉不断地变换着方向。

木南在学生时代曾经登过八岳山。他满怀深情地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列车从富士见一带开始下坡,不多时就抵达上诹访,诹访湖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列车驶过诹访湖,又拐进了山沟,在原野车站停下。

因为好久没有旅行了,当他一下到车站的月台上,好象起死回生才活了过来。他快活地吹起了口哨,跟在洞穴似的记者俱乐部里躺在长沙发上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他上了电车向饭田方向进发,从车窗右侧可以望见中央阿尔卑斯山,茂密的森林涂上了一层深绿色。太阳就在头顶上,待到了饭田车站,他确实有点累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早起过,又坐了六小时的火车。

从车站出来,他要了一辆出租汽车,一说医院名,司机答道,医院离车站不远,二十分钟便能到达。

医院在高地上,饭田镇的街道分上坡与下坡,从医院门口朝下坡的房屋看去,只见太阳熠熠发光。街道的尽头是一片桑田,一直延伸到天龙川。

木南在医院挂号处一问“田代”的名字,一位护士立刻带他去。“请到这边来。”

这医院规模不大,护士领他到走廊尽头的一间病室,敲了敲门。

木南跟在护士后面进了屋。田代坐在椅子上看报。

田代回过头来一认出是木南,不由地吃了一惊,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田代做梦也没想到木南竟会跑到这儿来。

木南笑嘻嘻地问道:“身体怎么样?”说罢便在靠窗户的待客用的椅子上坐下。

“你怎么知道的?”田代凝视木南的脸,问道。

“我在报上读到的。”木南掏出香烟,悠悠地抽起来,“听说你是在这乡下负伤的。”

“是的。”田代一时想不到别的话来说。

木南为什么到这儿来?他不见得专门来看望自己,在没有摸透木南的目的之前,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好。

“据报上说,你是被推下崖的,是吗?”木南问道。

田代被推下崖后,第二天早晨被村里人发现得救,报告了警察,新闻记者又根据警察提供的材料,向东京发了消息。

“是的,是这样。”田代答道。

“据报上的消息,你被推下里的地点是XX开发公司的工地,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田代答道。

“田代君。”木南听了他的回答,立刻踱到田代跟前,目光锐利地注视田代问道:

“你是不是心中有数?”

田代不由地一怔。

“什么事?”

“你来信州的目的是什么?”

田代瞅了他一眼。“我来信州主要是和久野一起来搞摄影。”

“仅仅是这个目的吗?”木南轻轻一笑。“你的目的不止于此吧!你是来探询XX开发公司的工地的。是不是?”

“什么?”田代不由地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木南竟会问出这话来。

“不要瞒我了吧!”木南笑嘻嘻地说,“我想更深入地了解这一案件的情况才特地赶到这儿来的。怎么样?能不能把大体的经过跟我说一说。”

田代不知道该和木南说些什么好,不能想象为了老板娘被杀事件他跑到这儿来采访。因为这一事件毕竟不是什么重要消息。

木南是R报社常驻警视厅的记者组长,他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小事件特地从东京赶来。

木南一边抽烟,一边注视着田代的表情,他发现田代并不打算跟他和盘托出。木南说:“你到这山沟里来干什么?是不是跟目前轰动一时的大案件有关?”

田代判断不出老板娘被杀案件是不是算“大事件”?毋宁说这可算不了什么轰动一时的案件。

“这个……”田代不由地显露出暧昧的表情。

“田代君!”木南说:“你不用瞒我了。这次你不是因XX开发公司才倒此大霉的吗?”

田代不明白,XX开发公司与木南说的事情有什么关连。看来,木南从这个公司的名字发现了什么才赶到这儿来的。

田代答道:“XX开发公司这个名字是我到这儿来以后才听说的。我不知道您考虑的是什么?”

木南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他发现自己对田代的看法有错误。

“‘XX开发公司‘的名字是您到这儿来以后才知道的,这是真的吗?”

“是的。我和久野君一起到这山沟来,偶而在工地发现一块招牌。我不熟悉这公司,当然以前听说过。”

“那么——”木南问道:“你究竟什么原因被人推落崖,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啰!”

“是的,我一无所知。”田代说,“我走着夜道,突然被人猛烈地推了一下。这地方我白天曾经走过。但在被推下时却不知道,到了医院醒过来时,才听说那里是‘XX开发公司’的工地。”

木南听了他的话,歪起了脑袋。“你心中一点没数吗?”

“是的。”田代依然坚持自己说的话。“木南君,你认为XX开发公司和我披推下崖有什么关连吗?既然你特地到这儿来,看来这是桩重大事件,究竟怎么回事?请你告诉我。”田代向木南发起了反冲锋。

木南一下子被田代问住了。他审慎地观察田代的表情,待他证实田代确是一无所知才放下了心。

“你啊——”木南又点燃了一支烟。“你知道山川亮平氏的案件吗?”

“知道,我在报上读到的。”田代答道。

木南见田代的表情非常平静。平静说明他对这一事件漠不关心。

“这是桩了不起的事件。”木南用解说的口吻向他说道:“山川氏是政界的实权派。他突然下落不明,至今生死未卜。警察当局正在重点搜查,估计他的死亡可能性大,我们报社也全力以赴追究这一事件,至今未获得任何线索。”

田代不明白为什么木南跟他说这些事,他想打断他,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田代君,”木南挪动一下椅子凑到田代身旁。“前些日子你不是到国立警察署去了吗?”

“去了。在那里我照的相片不是送纷您了吗?”

“是的。”木南说,“你拍下了日下部股长的脸部。这张照片帮了我的大忙。”

“那太好了。”

“田代君,这跟你有关啊!”

木南总认为田代了解解况,一个劲儿地追问他。而田代则认为木南一定掌握着某种线索才到这儿来的。于是两人的谈话都在试探对方。

窗外阳光明媚,远处的山脉披上了美丽的衣装。因为地势高,空气格外清新。

“田代君!”木南说,“你正在搜寻的和我正在搜寻的可能有一致的地方。”木南悠然自得地抽着香烟。“你所追寻的线和我迫寻的线必定有一处是交叉点。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寻找这个交叉点。怎么样?你把你所知道的和盘托出来吧!”

田代从木南的话里慢慢地悟出了他的意图。原来木南是为追究山川亮平氏的失踪事件来的。而田代则是为“爱尔姆”的老板娘的惨死案件来寻找线索的。假如正象木南所说的那样有什么交叉点的话,那么两桩事件实际上是一条线上的。换句话说山川氏的失踪与“爱尔姆”的老板娘被杀是一桩案件。更使田代感到奇怪的是,他在湖面上所见到的怪事或许也与此有关。田代听着木南的叙述情绪突然兴奋起来。

然而,田代有一件事难以启齿。那就是飞机上邂逅的那位女郎。她正跟踪着田代,而且神出鬼没地时隐时现。木南要田代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田代当然得说出那位女郎来。

田代害怕的正是这一点。毫不了解真相以前,他不愿意将她供出。假如这一消息提供给这位“老手”记者,那么他必定毫不留情地挖出事件的全貌。与此同时田代在心中隐约地浮现出她的形象也会随之失去了。对此,田代不能容忍。

当然,目前他还不了解“飞行女郎”的真面目。他要想了解的情况还有很多很多。假如是木南,他可以动员报社的所有机构,同时也可以用他个人的手腕弄个水落石出。这样,田代所考虑的计划将会被木南弄得乱七八糟。

“请稍等一下。”

田代从窗户眺望远处的山景,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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