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洞,标准杆又是四杆,球道沿着那块树林地的另一侧延伸,跟第七洞刚好反向。趁那三个蹩脚球员走向果岭时,凯勒抄快捷方式穿过树林,等他们三个出现在第八洞开球区时,他已经替自己找了个好位置了。

这回首先开球的是惠勒,凯勒打起精神,期望他能打个右曲球,这回的树林又是在球员的右边,而惠勒又再一度无法配合。球没打到球道上,但离得不远,一路往下滚,最后停在左侧的短草区,离凯勒很远。

下一个球员开球,他的名字凯勒一直没听到,他打出一个左曲球,比惠勒还要更左边一点,落到长草区。然后艾迪打出一个完美的右曲球,落入右边的树林,球停下时,离凯勒的藏身之处只有几步远。

这家伙简直就是希望被宰掉。要是凯勒不杀他,简直像是对不起自己。

凯勒后退,设法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在电影里,处在他这个情况的人最后总会踏到一根树枝,所有人听了都竖起耳朵。凯勒踏到好多树枝,因为实在无法避免,但根本没人注意到。

这回艾迪毫无困难就找到他的球,而且晓得要打安全球,把球给打回球道上。凯勒拿出球场地图,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九洞的标准杆是三杆,关键在于安全上果岭,途中不要落入水障碍区。附近没有地方让凯勒躲,除非他带着氧气设备潜到水里。他从地图上看得出来,第十洞也同样缺乏适合的掩蔽,所以他直接来到第十一洞,刚好碰到另一组上了年纪的生意人穿得花里胡哨,正以各式各样的方式打不进洞里。

他等着,下一组开球的是四人组。他很好奇,如果惠勒和他的哥儿们决定不打后九洞的话,那他该怎么办?

的确有可能,据他猜想,他们现在正在俱乐部会所休息,彼此调侃着,重温他们惨不忍睹的前九洞——你还会以为他们应该会很想忘记才对。然后在酒吧喝两轮酒,跟其他俱乐部会员聊几句,社交一下,足以让他们的俱乐部会员资格值回票价。

他很好奇,要多久才能判定自己已经失去机会了?若是如此,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他温习手上各个可能的行动方案,却找不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到最后他已经规划起一些长期方案,要待在俄勒冈州两星期。然后他看了一眼开球区,开心不已地看到了紫色长裤和鲜黄色衬衫。

首先开球的是艾迪,显然他设法赢了前一洞。他一挥杆,球飞到球道中央,下一个开球的大家好像喊他里奇,他开球也把球送到球道中央。然后令人发狂的是,惠勒也一样,他每次开球,从来就没能让球飞到凯勒附近。

一找到机会,凯勒就赶紧前往下一洞。

第十二洞的球道两侧都是长草区。凯勒不得不用猜的,结果猜错了。他推论,球技欠佳的高尔夫球员比较常打右曲球而非左曲球,所以他挑了球员右边的树林,而里奇和艾迪的确击出了右曲球,艾迪的球还正好飞到树林里面。但气死人的是,惠勒开球却打成了左曲球,掉进了对面的树林里。他一个人独自在那一边,在树林里寻找他的球,但凯勒则困在球道的这一边。

到了第十三洞,球道两边的长草区都相当深,但没有树林可以躲藏。仅有的树在开球区大约一百二十码外,是一片阔叶树杂林,在球道上延伸了二三十码。从开球区,你有两个选择:你可以设法打出飞越那些树的球,或者你可以打安全牌,从右边绕过这个障碍区。

凯勒在树丛间往外看。里奇和艾迪都走安全路线,开出的球沿着那丛树的旁边往右。惠勒则朝球道中央挥杆,一时之间,那颗球看起来就要飞过树顶了。但却在中间落下,击中一棵树,像颗石头般落入障碍区正中央。

好极了。

凯勒等着,躲在让人看不到的地方,憋着气,好像肺部呼出或吸入的气有可能压过球车的引擎声而被人听到。他两脚站稳了,感觉到那把转轮手枪抵着他后腰那种舒适的压力,然后无助地看着惠勒直接走向他球落下的地方,还有两个球伴——里奇和艾迪,一左一右开着球车陪着他一起来。三个人的球车都停在一起,三个人一起下了车,寻找惠勒的球。

好吧,何不把他们三个都干掉?这样就能登上报纸头版,“三名商业界领袖在玫瑰丘中弹身亡”。要杀掉这三个人能有多难?他可以走到他们面前,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猜疑,如果他子弹提前用光了,好吧,五号铁杆应该可以搞定。

但他只是站在那儿,看着惠勒找到他的球,然后打了三杆才脱离了那片树林。

十四、十五、十六。这三洞全都落空了,凯勒猜想,第十七洞是他最后的机会。第十八洞有沙坑障碍区,没有树林让他躲。所以他如果不能在第十七洞交上好运,唯一的机会就是跟着惠勒到更衣室去,在淋浴间把他给溺死。

或者他可以忘掉整件事算了。

这个主意有什么不好吗?他杀了惠勒,又不能领到什么酬劳。这件差事没有雇主,如果他失败了,不必退回订金;如果事情办成了,也没有尾款可收。做这件事是为了他和桃儿,这件事是要报仇,这件事是要扳回比分。

但比分有必要扳回吗?

他不认识本杰明·惠勒,而且惠勒也不认识他,根本不会认出他来,可能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八成也不会记得。惠勒利用了他,把凯勒人生的一切夺走了,或至少当时看起来是这样。但现在桃儿又复活了,凯勒也又成为百万富翁了,他甚至还拿回了他的邮票收藏——或者要等他到阿尔巴尼拿回来才算。他的公寓没了,他在纽约的生活结束了,而且他再也无法使用他出生时的那个姓名了,但这些他可以接受,不是吗?

为什么,既然他现在已经接受了,而且也活得很舒服。他喜欢新奥尔良的程度,就像喜欢纽约一样,他有份喜欢的工作,而且比起在全国跑来跑去杀人,现在的工作要轻松得多。比方说,在铺了一整天的木头地板后,他从来不会觉得有必要在心里把白天工作的影像缩小,转为灰色,从记忆中去除掉。他有个女朋友,很好相处,同时又让他觉得很刺激。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丢下这个没有意义的复仇行动,回到她身边,当尼古拉斯·爱德华兹,过他的新人生。

惠勒赢了上一洞,于是第一个开球。凯勒等在右边的树林里,惠勒还真的把球打向他的方向,但那是个太偏的右曲球,最后落在长草区,离树林和茂密的灌木丛还有十来码。

接着轮到里奇开球,结果打得很好。球飞得很高,落到球道的左端,快到前两个沙坑处。三个站在开球区的男子都看着那颗球飞行,但凯勒没看,他趁这个机会跑出来,冲向惠勒的那颗球,捡起来,然后又跑回树林中。

他停下来,靠着一棵树干喘气。他们其中一个都可能看到他,只要朝他的方向瞥一眼就行,但如果他们看到了,应该就会喊出声才对。他冒险看了一眼,他们三个还在开球区,艾迪把一根球杆放回球袋内,拿出另外一根,然后又如常在旁边先进行几次挥杆练习,这才走向球。凯勒无声哀求他不要也打个右曲球,结果也的确没有,他打出一个无伤的滚地球,往前滚到球道中央。

三个人都走向艾迪的球,等着他朝旗杆的方向再打个两三百码。然后他和里奇走向各自的球,而惠勒则开着车直奔他刚刚看到球落下的地方。

球不在那里,惠勒绕着圈子走,困惑极了。照理说他会想到进树林里找,但他已经看到球落地的地方,该死,所以他只会在外头找。

凯勒压低声音说:“嘿,老兄。你是在找这个吗?”

惠勒抬头,凯勒比划着示意他过来。其他人有可能看到他吗?无所谓了,他们都在看着另一个方向,但他还是往自己的左边移动,好让一棵树挡在他和那两个人之间,这样比较保险。

他说:“那球击中一颗石头,像只受惊的兔子跳起来。就在这里。”

“我根本想不到要去那边找的,”惠勒说,“我欠你一次。”

“我想也是。”

“怎么说?”

“等一下,”凯勒说,“我是不是认识你?你不是本杰明·惠勒吗?”

惠勒露出承认的微笑。然后皱起眉头。“你看起来很眼熟,”他说,“我认识你吗?”

“不算是,”凯勒说,伸手去抓他,“不过你可以叫我艾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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