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田那浑小子,完全缩到龟壳里一言不发了!哑巴功可是越练越好了啊!”田无愤愤道。

他和砂越来到常来的小酒馆,那是一家有着“枝雀”这样奇怪名字的小馆。

“蛙镜男先成了蟑螂,现在又成乌龟了吗?不过无论哪个都不可爱啊。”砂越轻笑道。

“不过已经可以断定榎木光子就是凶手了!”

“的确如此。”

砂越点点头,赞同田无的说法。

“但是我们需要物证。我介意的是五千圆纸钞上的那条黄线。”

“我也这么想。”砂越说着举起啤酒杯送到嘴边,小声说道,“新钞、五千日元、黄线……”

“这些一定有什么用意。弄不清楚就无法逼迫榎木光子说出真相。那条黄线……”

刚开了个话头,田无就皱了皱眉。

“怎么搞的?怎么这么吵?!是在放落语吗?”田无指着天花板上悬挂的扩音器说道。

“真妨碍我们说话,可惜了这家店,要是改放音乐,肯定会吸引更多人。”田无喝了口啤酒,继续说道,“是那个女人画的黄线吧?可她为什么要画那道线呢?那道线到底意味着什么?砂越,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一定有什么想法吧?”

“您还记得意大利餐厅的老板吗?圣马可那家餐厅。”

“须藤吗?”

“没错,就是须藤。那位老板曾说过‘诈骗’两个字,会不会指的是榎木光子曾在须藤的店里干过诈骗的勾当呢?”

“嗯……”田无陷入了沉思。

“失去了枣田支援的光子经济上肯定很窘迫吧。隔壁的女招待也说她是个‘月光女神’,不像是有存款的人。也就是说,光子手头很紧,没准还会饿肚子。于是她才干起了这种勾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吧?”

“嗯。”

“可具体来说要怎么诈骗呢?又和黄线有什么关系呢?”

“哎呀,管它有什么关系呢。啊!”砂越小声惊呼,并看向天花板。此时扬声器里传出另一段落语。

“怎么了?”

砂越指着天花板说道:“换了段子,这个,不是在须藤的病房里听过的那段吗?”

酒馆里回荡着低沉的落语声。

“我对落语这类破玩意儿可不感兴趣。”田无撇了撇嘴。

“嘘——”砂越则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一阵。

田无见状,冲铺子里面吼道:“喂!老板!帮忙把喇叭声调大一点行吗?”

两个人专心听着落语段子。田无一脸不耐烦,不过听着听着,脸色却变了。

砂越击掌道:“听到没?就是这个!壶!”

“听到了!没错!是壶!这段叫什么来着?”田无问老板。

“是壶算。桂枝雀的壶算。”

老板从里面走出来说道。

“壶算!”两名刑警异口同声喊道。

“就算听CD,也能品出点落语的滋味是不?我可是枝雀的超级粉丝呢!”老板说道。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砂越喊道。

“是啊,老板,你说得对!我还真琢磨出点味道来了!枝雀呀!还真是个不错的爱好啊!”田无笑着说道。

翌日白天,两名刑警再次造访榎木光子的房间。按下门铃后,光子而无表情地前来应门。看样子她心情不好,但即使如此,也十分漂亮。

两人与光子对坐在豪华皮质沙发上,右后方的地板上依旧摆放着观赏植物。

“冒昧打搅,抱歉。”砂越说道。

“又有什么事吗……”光子冷冷地大声说道。

“我们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是关于车站前的那起事故……”田无说道。

光子没理会。

“被出租车撞飞的须藤先生,就是先前你说不认识的那个男人,是个很有趣的人,还是个落语迷。可惜他下颚骨被撞裂了,无法说话。我们去病房探望他的时候,须藤用笔在纸上写下‘诈骗’两个字,然后又写了一个‘壶’字。你怎么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问我吗?这我怎么知道……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这暗示着传统落语段子中的‘壶算’。”

“什么?”光子不明就里。

“你不知道很正常,就连我们也是才知道这个段子的。不过,只要听了这个段子,就一定会恍然大悟,像我们一样大吃一惊。这个段子的主要内容是讲买壶的人混淆数目,把壶很便宜地搞到手。是个有关诈骗的段子。”

光子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但她依旧一言不发,也没有露出动摇的神色。

“也就是说,须藤想要告诉我们的是,你也做过落语中那种诈骗行为。”

光子继续沉默。过了一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听不懂是吗?”田无迅速反问,接着又说,“钵吕屋的犯罪现场留下画有黄线的五千日元纸钞,附近其他两家烟铺也发现了这样的纸钞,这种五千日元纸钞共计三张。都是新钞,面值五千日元,每张纸钞上都画有黄线。”

光子一言不发。

“看样子,有人利用这种五千日元纸钞进行诈骗。”

田无刻意说到这里停住了,等待光子开口。

“什么呀?您说的这些,我完全听不懂……”

光子打破了沉默。

“不明白吗?那我就为你解释一下。这次这种诈骗要远比落语段子壶算中所讲的诈骗手法高明得多,也容易得手。所以,导致三家烟铺中两家都没有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这也是我们一直困惑不已的。虽然这种方法很高明,却相对来说有些复杂……我们先从意大利餐厅开始说起好了。你在那里使用的手法我们已经十分清楚了。我们询问了圣马可的老板须藤先生,发现你在意大利餐厅是这么做的。

“你在圣马可点了一份意式实心面、沙拉和咖啡套餐,一共一千六百日元。你用一张五千日元的纸钞结账,找回三千四百日元。你把四百日元零钱放进钱包,又拿出两张一千日元纸钞和找回的三千日元一起凑成五千日元,提出想换回自己刚才付账用的那张五千日元纸钞。店里的人遵照你的要求,为你换回那张五千日元纸钞。然而你又拿着那张五千日元纸钞到收银台说:‘哎呀,刚才我用五千日元付账,现在我再给你五千,你索性帮我换一张一万日元的纸钞好了。’说完将纸钞放下。店里的人想,多换些零钱自然最好,于是毫不怀疑地取出一万日元纸钞递给你。整个过程就是这样的。对于你来说,只要瞅准时机,赶在还有其他桌客人等着结账的时候出手,就更加万无一失了。手段真高明啊。

“你的手法须藤先生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应该不会有错。但开烟铺的那几位已经记不得了。还活着的那两位烟铺店主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唯一注意到的老婆婆惨遭杀害了。不过,完全可以从你在意大利餐厅里玩的把戏推测出你在烟铺使的花招。以前关西一带似乎也出现过这种诈骗手段。这么一说,我记得你老家是神户市的三宫。

“你填饱肚子之后返回福来市,去银行把在圣马可骗到手的一万日元换成两张五千日元,这样你就有三张面值五千日元的新钞了。然后你拿出黄色马克笔,在那三张五千日元纸钞上端分别画下一道黄线做记号。你带着这三张纸钞去了美登里屋,意式餐厅之后的下一个目标是烟铺。

“这时,你换了一种手法。你把四张一千日元纸钞和刚才画了黄线的五千日元纸钞一起放在烟铺的玻璃柜上,请老婆婆帮你把‘五张一千日元’换成一张五千日元。烟铺的老婆婆自然会从收银机里拿出一张五千日元给你。而你接过来后假装要走,这时,注意到五张纸钞里夹着一张五千日元的老婆婆一定会叫住你。

“为了让老婆婆注意到那张五千日元,你想办法把它弄得引人注目。特地换成新钞,还在纸钞上端画上黄线。这样一来,就算是眼神不济的老婆婆也能注意到这张显眼的五千日元,并察觉出有一张五千日元混进那几张一千日元里了。

“接过老婆婆递来的画有黄线的五千日元后,你会对老婆婆说:‘哎呀,真糟糕,您手里是四张一千日元和一张五千日元,对吧?’这句可是重中之重啊。然后你接着说:‘我还有一张一千日元,索性您帮我换一张一万日元的可以吗?’你就是这样得手的。

“拿过你递来的一张一千日元后,烟铺的老婆婆乖乖地换给你一张一万日元,这样就大功告成了。你净赚五千日元,怎么样?很高明吧?”

砂越目不转睛地看着光子说道。但她依旧一言不发。

“你在美登里屋和玉地屋都顺利得手,可是钵吕屋的老婆婆却出乎意料地不好对付。我们推测,你大概被她拒绝了,我没说错吧?”

然而,光子什么都没有回答。

“要是就此罢手的话,就什么悲剧都不会发生了。但接连得手的你胆子变大了,心态也傲慢强硬起来。这一次,你又使出在圣马可用过的手段,没有仅仅要求换钞,而是想着在钵吕屋买点什么。最终你选中了罐装烟。

“罐装烟标价一千一百日元。你拿着罐装烟,递给钵吕老婆婆一张五千日元,找回三千九百日元。你还是先把九百日元放回钱包,然后做出改了主意的样子,拿出找回的三千日元和两张一千日元,对钵吕老婆婆说想换回刚才那张五千日元。到此为止,钵吕老婆婆都按照你说的去做了。而你趁钵吕老婆婆手里还拿着那五张一千日元纸钞时说:‘啊,索性您还是帮我换一张一万日元的好了。’又将刚换到的那张五千日元放回到玻璃柜上。

“但是,这个时候出了麻烦,钵吕老婆婆察觉到了。她盯着你放在玻璃柜上的那张五千日元,却无意给你换一万日元。大概是画的黄线起了反作用吧。钵吕老婆婆揣摩着那道黄线是怎么回事,没有理你,径自转过身去,向电话走去。你一下子慌了,以为钵吕老婆婆想报警。于是你打开一旁的玻璃门,飞奔到铺有榻榻米的和式房间,抓起榻榻米上的座钟,从钵吕老婆婆的后方猛击她的头部左侧。患有心脏病的钵吕老婆婆在突然遭受到强烈打击后,心脏麻痹,导致死亡。”

田无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两名刑警死死地盯着光子,可她还是不发一言,眼神冰冷。

这次换砂越开口:“你再次陷入恐慌。但这时你突然想起邻居的传言,说这家铺子的衣柜里藏有大量现金。你觉得既然如此,干脆连钱财一并偷走算了。

“你走到里面打开衣柜、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你发现了装有戒指的小盒子、贵重物品及混杂在这些东西里的一千万日元。你想把这些都塞进你随身携带的手包里,却塞不进去。早已昏了头的你先把装有戒指的盒子和几件贵重物品塞进包里,之后纸币就怎么都塞不进去了。那么,你是怎么做的呢?

“情急之下,你把刚买的罐装烟清空,五十根烟全都倾倒在走廊上。然后将纸钞卷起,塞进腾空了的罐子,而后拿着罐子逃离了现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在现场发现一地无滤嘴香烟的理由。怎么样?我说得对吗?”

砂越的说明很简单。光子抬起头,眼神呆滞。她平静地说道:“你们这样算诬陷吧。”

砂越一声不吭,等待光子继续说下去。

“这些都仅仅是你们的想象而已吧?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光子似乎很惊讶,摆出一副被警察们小说家般夸张的想象力吓到的样子。

砂越保持冷静,说道:“证据就是,你是个左撇子。”

说完砂越突然站起身来走向玄关,手指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光子获得选美比赛优胜时的纪念照,说道:“你看,你用左手举着奖杯,换做我们这些惯用右手的人,会用右手举起奖杯。钵吕富美子的头部是从左后方被狠狠击打的,很显然,这是左撇子犯下的罪行。榎木小姐,现在你的手表戴在右手,也可以证明你是左撇子。”

“源君他也是左撇子,枣田也是……”

“你说得没错,他们的确都是左撇子,但案发当天源在外地巡演,有很多剧团成员可以为他作证。源有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枣田虽然也是左撇子,但他已经遇害了,所以不可能是凶手。”

没想到光子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光子注视着两名刑警,笑了一阵后,说道:“你们可真够傻的!这也算证据吗?就算我是左撇子又能怎么样啊!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左撇子!又不知有多少个吸烟的左撇子!我说过无数次了,我最讨厌烟。烟铺那种地方,我连去都没去过。叫什么钵吕屋的那个,我从来没靠近过那里。和那个被害的老婆婆也没有任何接触。我连成为嫌犯的资格都没有。你们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通啊!”

光子说罢,

房间里弥漫着异样的沉寂,这份沉寂随即又被光子自己打破了。

“难道说还有其他证据?在现场发现我的指纹了吗?”

田无冷笑一声,也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走向书架。

“指纹……看起来你相当自信嘛。作案时戴着手套,对吧?我们从现场查出戴着手套的手印。”

“那也不能成为证据啊。”

“确实不能成为证据。啊呀,这个是罐装烟吧,你不是很讨厌烟吗?”田无拿起罐装烟盒,故意挖苦道,“你不仅漂亮,脑子还聪明。就连这份好胜心也是你的魅力。要是时机成熟、有人垂青,搞不好真能成个明星。但作为凶手来说,你却是个二等货色,看来你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正式出道了。”

“你什么意思?!”

“讨厌烟的人,房间里竟然有罐装烟啊。”

“我不知道那是哪儿来的,大概是别人忘在我家的。”

“连烟铺都没去过的你,会允许别人在你的房间里抽烟?”

“有时候没办法拒绝。”

“哎呀,真的是这样吗?枣田先生可说过哟,他说你坚决不让他在你的房间里抽烟。说你觉得抽烟会弄得满屋子烟味,连头发和衣服上也会沾到。”砂越说道。

光子默不做声地听着。

“一般人买烟,都会去便利店或自贩机,到钵吕屋这种烟铺里买的,都是按时价供应的整条烟或罐装烟。案发当天你买了这罐罐装烟,想利用找零诈骗,却不幸失败,导致你犯下杀人重罪。之后你为了装纸钞,带回这个原本打算行骗才买下的罐装烟。这个罐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你房间里的装饰品。”

“太荒唐了!这世上不知有多少罐装烟,你怎么就能断定这是钵吕屋里卖的呢?”光子反驳道。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二等货色嘛。这种罐装烟上都会印制造编号。你看,就在标签的这个地方。”

田无边说边举起罐子,指着鸽子图案的下方给光子看。

“只要查一下这个编号,就能知道这罐罐装烟是在什么时候、交付给哪家店的。也就能知道这是不是你九月十日在钵吕屋买的了。明白了吗?”田无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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