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与词作家实相寺的关系,枣田和光子起了争执,连九月份的生活费也没有支付给光子。光子没有存款,又在衣饰、女性杂志上推荐的西班牙饭店就餐等事上浪费颇多。终于,她因无法负担房租向实相寺提出借款,但实相寺说他手头也不富裕,拒绝了光子。光子也向源开口借钱,但源也不宽裕。至于枣田,光子已经向他借了近五百万,何况刚起过争执,无法再向他借钱。隔壁房间的依田也靠不住。

光子几乎不会做饭,只好在外就餐,不过仅仅一日一餐。她又不愿意去便当店买便当,觉得会被店里的人记住长相,不舒服。而且买便当的钱都快负担不起了。

长此以往,非饿死不可。但既然实相寺提出要帮自己进军演艺圈,在出道之前形象可是非常重要的,自然不能赊账或去餐馆吃霸王餐。可就算饥一顿饱一顿,手头还是越来越紧。光子这才想到用以前学来的诈骗手段行骗的。此手段鲜少有人拆穿,被骗的店主也很少会因为这一点点钱报警,因此应该不会出现对自己不利的负面新闻。

光子戴上假发和眼镜,大老远跑到邻町的意大利餐厅试手。吃完意式实心面、沙拉、蛋糕及咖啡套餐后,她瞅准顾客混杂的时机在收银台排队,用刑警们说的那种手法,将五千日元诈换成一万日元。

然后光子回到福来市,在银行换了三张五千日元新钞。在那三张五千日元上部画上黄线做好标记后,光子造访了美登里屋。烟铺一般都是老婆婆一个人看店,大多数老年人都多少有些痴呆,既不会意识到正遭受诈骗,事后就算有警察上门问话,多半也不记得到底是谁给了她们这张钞票。可是行骗的好对象呢!事实亦如此,无论是美登里屋还是玉地屋,警察都没打听出什么消息。她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受骗了。

在美登里屋,许久没行骗的光子极度紧张,差点儿因胆怯失手。加上刚被雨淋过,周身的寒气冻得光子连说话声音都颤抖,语无伦次,惹得小坂井美登里起了疑心。所幸那老太婆认定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不会诈骗钱财,光子才能顺利得手。

接连在美登里屋和玉地屋行骗后,光子分别从这两家烟铺赚得五千日元。然后,光子去了噩梦般的钵吕屋。老婆子竟然拒绝替光子换钞,一如刑警们所说,应该从这家罢手不干才是。可连连得手的光子产生骄傲情绪,不知不觉变得傲慢、意气用事,忍不住想吓一吓这个趾高气扬的老婆子。

所以光子才突然改变心意,换成在意式餐厅使用过的手法,买了罐装烟。可钵吕富美子拿到那张画有黄线的五千日元后,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纸钞,尤其是画有黄线的纸钞上部。而后慢慢将目光挪向光子。

“小丫头,你用这个打算干吗?”钵吕富美子问道。

一股寒气爬上光子后背。

“哎呀,这个……我弄错了,对不起。”光子急忙说道,但实际上她绝对不能这么说,一旦下定决心行骗,无论怎样都要咬牙坚持到底才行。

“什么?弄错了?怎么弄错了?”富美子追问道。

“我拿错了,对不起,请把那张还给我。”

富美子并没理会,她慢悠悠站起来,背过身去大步走向里屋。

“喂!请把那张纸钞还给我!”光子大声喊道。

“就——不——还——”富美子说道,“欺骗上了岁数的人可不行哟。”

“什么欺骗啊!我没那么想过!”

“你这种歪理还是留到警署去说吧。”

“你、你给我站住!”

光子慌慌张张推开一侧的玻璃门,走进玄关,飞奔到铺有榻榻米的和式房间。富美子已经把电话拿在手里,光子从富美子身后抱住她。

“你要干什么?”

“请你听我解释好吗?求你了!听我解释好吗?”光子拼命恳求,“现在我正身处关键时刻,我马上就要出道了!”

“出道?那是啥鬼玩意儿?我可管不着!”

“我给钱就是了!请你不要报警!”

“小丫头,你说什么呢?!我不是说了我管不着吗!你有啥想说的跟警察说去!”

接着,光子的腹部挨了富美子肘部的一记重击,痛得她动弹不得。富美子拿起电话听筒,准备拨报警号码。

一瞬间,光子看到放在榻榻米一边的座钟。鬼迷心窍的光子拿起那个座钟,向富美子的侧头部打过去。一向心脏不太好的富美子因此受到刺激昏倒在地,一命呜呼了。

受到打击而精神恍惚的光子忽然恢复了神智,把听筒放回原位。我可没想杀这个老婆子!都是她不好!谁让她没有立马交出一万日元的!

本打算就此逃离现场的时候,光子突然萌生贪念。她想起街头巷尾的流言,说这家烟铺的老婆子讨厌银行,所以在自己家里藏了巨额现金——

光子认为这次诈骗失败逆转为莫大的机遇。她看了看两只手,庆幸自己带着防止晒伤的手套,如此一来就不会留下指纹。座钟也好,别的什么地方也好,哪儿都不会留下指纹。所以,警方绝对不会追查到自己。再说,谁让那老婆子只挨了那么一下就死了啊!这可是她的错!我可不管什么心脏麻痹,总之错不在我!现在,我总算抓到一个百年难得的好机会,所以,我一定要冷静才行。

光子走向走廊,用戴着手套的手在衣柜中麻利地搜寻。附近光线昏暗,正适合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光子很快就发现大量成捆的纸钞,大概有一千万。

光子没放过所有能找到的贵重物品,装有戒指的小盒子都被她找出来,全部塞进手包里。之后光子将所有纸钞团在一起,也想塞进手包中。但戒指盒及其他贵重物品已经将手包塞得满满的,再也塞不进其他东西了。光子也想过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可女式服装的口袋本来就小,无论如何也塞不下那么多纸钞。

这时光子灵光一闪,想起刚才买的罐装烟。焦躁使得光子变得歇斯底里,她掀开罐装烟的盖子,将里面的烟全部倒在地上,再将纸币团在一起塞进罐子里带走了。

光子瞅准大路上没有人的时机,回到富美子倒下的和式房间。她想翻翻玻璃柜旁的收银机,可那里点着明晃晃的灯,从大路上看过来一览无余。光子只好作罢,走下玄关,慌慌张张地穿上散放在地的鞋子,再次确认外面没人路过后,悄悄溜出烟铺,匆忙逃走了。

光子确信她没被任何人发现,除了悄悄躲在电线杆后面的津田。为了遮挡双目附近被漆染红的地方,津田戴着蛙镜,将光子的所作所为全部看在眼里。

光子离开后,津田进了烟铺,发现老婆婆倒在榻榻米上。他刚才看见了光子殴打老婆婆的场景,所以才决定走进和式房间,看看老婆婆的状况。他考虑如果老婆婆还有救,就帮她叫救护车,如此一来,光子就不会成为杀人凶手了。不幸的是,富美子早已断气。

正是那时,津田稀里糊涂地捡起滚倒在一旁的座钟,因而在杀人现场留下了指纹。更倒霉的是,偏巧此时词作家实相寺到钵吕屋买烟,这一幕被他看到。尽管津田赶忙从烟铺逃了出去,却还是未能逃脱“杀害钵吕富美子第一嫌犯”的命运。唯一的万幸是,由于津田戴着蛙镜,因此他的脸应该没被实相寺看到。

因实相寺的通告,刑警们迅速赶到现场,鉴识小组也随后赶来,开始进行严密谨慎的现场取证。津田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所看到的一切。貌美的榎木光子竟然杀了人。不仅如此,她还从里屋的衣柜中偷了值钱的东西,之后逃之夭夭。这怎么可能?!这一定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浑浑噩噩的津田在夜雾弥漫的街道上徘徊了一阵。他和源一样,将光子视为理想崇敬着,因此无论如何无法相信光子所犯下的罪行。津田摇摇晃晃地返回现场,透过后门的小窗看向立于走廊的衣柜。他本以为这样可以从警察的行动推断出光子是不是真的偷了东西,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刑警发现。为了不被刑警盘问,津田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第三日,警方分别从另外两家烟铺找到画有黄线的五千日元纸钞。他们搞不清黄线的意义,并为此苦恼。

与此同时,光子也产生意想不到的烦恼,那就是从钵吕屋带回的罐装烟。光子本打算丢了它,可还没来得及丢,源来了,看见了它。烟罐是青色的,上面描绘着白鸽图案,美术大学学生源被激发出灵感,说他非常喜欢这个烟罐。他以为光子也喜欢这个罐子,于是擅自把它改为笔筒,并将光子随意放在书架上的笔全都插了进去。

后来,源为光子制作木箱时,也在箱子的一侧画了烟罐上的鸽子图案。实际上,源从高中起就很喜欢鸽子。

因此,光子无法轻易丢掉这个空烟罐。她安慰自己说,这种破罐子到处都有,并不稀罕,不可能被当做证据。可惜,偏偏就是这个空罐子露出了破绽。

“我记不清都做了什么。只知道等我回过神的时候,老婆婆已经倒下了。我突然陷入恐慌……”光子在福来署的审讯室内一边回忆一边说,“我低头一看,手上戴着防止晒伤的手套,这样的话,就不会留下指纹……”

“那为什么又从衣柜里偷走值钱的东西呢?”砂越问道。

“我听说出道是要花钱的,这样那样的花费,我需要一大笔钱。所以……”

“是从实相寺那里听来的吗?”田无问。

“是的。我马上就要出道了。”

听到光子言之凿凿的话,刑警们像看到什么怪物似的沉默了。人都被抓了,还扯什么出道?这个小丫头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你们不相信我要出道,是吗?我已经和实相寺先生约定好了,我只是想实现这个约定,并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你所说的约定。是指出道的事吧?”田无问。

“没错。我觉得没有钱,实相寺先生会很为难。”

“你就这么确定……”

说罢,田无像是要推卸责任般看向一边。

“榎木小姐,”砂越只好接着说,他的口吻听起来充满怜悯,“昨天,我们去问过实相寺先生,你和他的关系……”

“实相寺他是这么说的:‘啥?让她出道?开什么玩笑?!以那孩子的实力,是不可能出道的。’他是这么说的。”田无粗鲁地插嘴。

“什么?你、你说什么?”光子的声音颤抖。

“于是,我就问他:‘你小子是不是骗了榎木啊?’他却说那只是光子小姐你擅自信以为真罢了。他还说‘那丫头也应该清楚,我们只是玩玩而已’。所以,我劝你还是早点儿清醒吧!”

“你胡说!那出道呢……”

“当然是为了引你上钩才捏造出的谎言。那家伙自己都没得到业界认可,他根本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你,也没有跟谁提起的时机。所以你啊,根本不需要不惜杀人也要筹钱。”

光子呆呆地望着空中出神,然后默默地掉起了眼泪。光子喃喃道:“撒谎……你撒谎……”

“是真的。”田无断言道。

光子闻言大声喊道:“可恶——王八蛋!我要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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