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靖安侯府来消息,说是老夫人中暑病倒了,让盛长乐回去看看。

盛长乐心里清楚,其实并非老夫人病倒,而是父亲要传她回去说话。

这是他们先前约定好的暗号,盛俨有什么事找她,就会找借口让她回娘家。

前世也是如此,有事要商量,或者皇帝想见她,都会让她回娘家,毕竟只有在靖安侯府,才能保证没有徐孟州的眼线,说什么话都安全。

前几日盛长乐进宫见皇帝,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故意试探一下,想知道,如果她想叛变,皇帝会如何应对。

毕竟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想要撕破脸皮,彻底决裂,也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的事情,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想摆脱,他们却死死咬着她不放。

跟她预料的一样,父亲这么快就找她回去训话了。

一大早,盛长乐伺候徐孟州更衣的时候,便跟他提了自己今日要回娘家的事情,说是祖母病倒放心不下,想回去看看,晚上就回来。

徐孟州倒是也没多想,现在天气炎热,谢氏都身子不好大半个月了,盛老夫人身子不好也是情理之中。

他道:“我今日尚有要事在身,便不陪你回去了。”

盛长乐轻笑,“我身子已经好多了,不用走哪都要夫君陪,说不准,夫君回来之前,我都已经回来了呢。”

“嗯,我让人准备些礼物,你回去带着。”

徐孟州叮嘱了两句,指尖轻抚她的发,一早离去,进宫上朝去了。

盛长乐久久凝望他离去的身影,心里还叹了一口气。

最近徐孟州的表现来看,男人已经沉溺在男女之欢里不想出来,一晚上不和她睡就浑身不舒服。

可是盛长乐还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信任她,她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分量,所以现在根本不敢跟他敞开说,只怕稍微高估自己,她便彻底输了。

盛长乐一路坐着马车,回靖安侯府,便先去探望盛老夫人。

盛老夫人的确有些中暑,不过还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只叹息道:“这些人小题大做,我只不过稍微有些头晕罢了,都说让他们别告诉你了,还这么大动干戈的把你叫回来,还让你破费,带那么些东西回来。”

盛长乐含笑道:“这些都是夫君让我带回来孝敬祖母的,他一番心意,祖母就不必客气了,他还说,祖母若是不舒服,他可以让秦神医过来看看。”

盛老夫人不服老的,又没什么病,搞那么大阵仗作甚。

盛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还含笑询问,“昭昭,首辅待你可还好么?”

盛长乐点点头,“好啊,自从我为他受了伤,他对我百依百顺。”

盛老夫人道:“看来还是个有良心的。”

*

一直到用过了午膳,盛俨从外头回府,这才将盛长乐叫去书房问话,还将外头的人全都清空。

盛俨面色阴沉,目光犀利的坐在上方,手搭在膝盖上,一看就不怎么友善的架势。

盛长乐面对着他,不紧不慢,行了个礼,“爹爹。”

盛俨“啪”的一巴掌,硬生生拍在旁边的楠木茶桌上,“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爹啊!”

习武之人,力大无穷,这一掌差点把茶桌震碎,加之他威严十足的嗓音,直接吓得盛长乐浑身猛然一震。

少女顿时脸色都白了几分,随之眼眶都红了,委屈得好似眼泪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盛俨指着她的鼻子质问,“是不是你,那日宫里故意带着人去撞破长宁,害她腹中胎儿?长宁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如此歹毒!”

盛长乐的模样,看上去别提多委屈,“我是无意间撞见三妹在宫里,可让她引产的是太后,圣上也点头答应的,怎么爹爹还能怪到我头上来?就算不是我发现的,她当真能在宫里藏十个月不被人发现么?

“再说了,是三妹自己不知廉耻,做出这等让我盛家颜面扫地的丑事,爹爹到现在还维护她?”

盛俨气得面红耳赤,却是答不上话来。

这件事在宫里宫外都传遍了,盛俨这几天被人明里暗里的非议,早就说得他已经无地自容,盛长宁进宫也进得很不光彩,想起来就让人有些来气。

盛俨只得又转而质问,“那好,我问你,圣上说你有了私心,你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到底是我盛家的女儿,还是他们徐家的儿媳?”

盛长乐低着头,咬着唇没有说话。

盛俨干脆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压低声音训斥,“上次你帮那徐孟州挡刀,我就发现你有问题,没想到你还真是心里有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么?你这么快就适应自己首辅夫人的身份了?

“先前我就告诉过你,生你养你这么多年的是皇室和我盛家,你所有的尊宠和荣誉都是皇室赋予你的,皇室可以给你,也可以收回来!你现在翅膀硬了,才嫁给那姓徐的几日,就开始拧不清自己姓什么,要反了是么?

“我可丑话早就说在前头,若是你决定要向着徐家,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你去靠着你的婆家去,我看你能靠到什么时候,今后出了事,别再回来找我!”

盛长乐大概已经感觉到父亲的激烈反应了,估计她要是说向着徐家,估计现在就要跟她断绝关系。

本来这次盛长乐也只是试探一下,达到她想要的效果了,便先适可而止。

她连忙好声好气的说道:“爹爹言重了,女儿不是那个意思。就连太后也都是靠娘家的实力,才能坐得住现在的位置,女儿知道,只有爹爹才是我永远的后盾,并没有任何私心,只一心想办好爹爹交代的事情……”

盛俨冷哼一声,道:“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圣上是当今天子,你还敢给他甩脸色看,你不是想反是什么?”

盛长乐摇头晃脑,连忙解释,“没有,女儿真的没有。”

盛俨质问,“那今日你就好好解释清楚,那日为何要替徐孟州挡刀,在宫里又为何要跟圣上说那些话!你到底是想做盛家的女儿,还是他徐家的儿媳!”

盛长乐看盛俨这么气急败坏的模样,只得应付的说道:“之前徐孟州就已经被刺杀过一次,女儿早就猜测出应该是圣上的计划,那日在云雀楼,看见刺客出现,我当时便心生一计,琢磨若是我替他挡了,他今后必定对我感激涕零,什么都听我的,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暗器有毒,所以也根本没想到差点把自己性命搭进去了。

“不过还好我这一下也没白挨,这一个月徐孟州待我言听计从,我要什么他给什么。

“宫里那天,是因为徐孟州一直让人盯着我的,圣上去凤阳阁找我他都知道,后来还质问圣上与我到底有没有私情!

“我早就说过,暂时不和圣上见面了,圣上还非得来找我,害得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差点就功亏一篑!”

盛长乐一番天花乱坠的说辞,自己都差点信了。

盛俨更是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信以为真,只皱着眉,问道:“这么说只是误会,那天你就是怕被徐孟州听见,所以才故意跟圣上说那些话的?”

盛长乐点点头,“嗯,还望爹爹跟圣上转达一声,徐孟州盯我盯得很紧,暂且别找我了,有什么事就让爹爹转达就是。”

盛俨想了想,便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正说话时候,外头房门突然被人给推开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端着茶水,款步姗姗走了进来。

盛长乐认得,这是盛俨之前纳的妾柳氏。

看着她能自由闯入书房,盛长乐还稍微有些诧异,疑惑的看向盛俨。

盛俨不以为然,“没事,玉娘是自己人,她不懂那些,听了也无所谓。”

随后盛俨招呼盛长乐过去,两父女坐在茶桌边,继续细谈,柳氏则一言不发的坐在旁边,伺候着给他们斟茶。

*

夜里,风月阁内。

错金螭兽香炉内点着伴月香,案上玳瑁笔、松烟墨、澄心纸和龙尾石砚一应俱全,还摆着几本书卷,几份文书。

徐孟州安静坐在书案边,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枚菱形暗器,正是上回刺客用以伤了盛长乐的那枚。

刚刚从外头赶回来的阿西,正在下方如实禀报,今日靖安侯府那边柳氏让人传回来的话。

柳氏将今日听见盛俨跟盛长乐两父女的谈话,一字不漏的让人回来传给了徐孟州。

徐孟州听闻,当时脸色就沉了下去,目中渐渐浮起一抹氤氲。

他久久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将袖子底下,手中那枚暗器紧紧攥进了手心。

尖锐锋利的暗器刺入他手心的肉里,鲜红血液一瞬间溢出,顺着手掌滑下,一滴一滴,滴落在桌案的桌面的澄心纸上,就像是雪地里绽放开的梅花一般灼眼,只让人触目惊心。

男人却好像丝毫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目光呆滞的,愣愣看着某处出神,胸口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快要了他的命。

那一瞬间,徐孟州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又被玩弄了。

他已经够小心谨慎,重重防备,却还是被那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之前明明说好了只是想要她的身子,怎么还是动了心?更可笑的是,他还天真的以为,这辈子她有所不同,是真心待他的,甚至可以为了他,自己性命都可以不顾。

谁知这一开始就是骗局,就连她替他受伤,也是她精心设计的,只为取得他信任,他还真的上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粥粥:心疼,要多吃几顿肉才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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