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的特勤小组警察进入了汤普森·博伊德住宅的后面,那是位于皇后区阿斯托利亚第十四街上的一幢六层公寓楼。

萨克斯、塞林托及鲍尔·霍曼站在一辆没有标志的特勤小组厢型车后方,在那里设立了一个临时指挥所。

“我们到了,莱姆。”萨克斯对着麦克风低声说。

“他在那里吗?”刑事鉴定专家焦急地问。

“S&S小组已经就位了……稍等,有人报告。”

一名S&S小组的警察走上来。

“能看到里面吗?”霍曼问。

“看不见,长官,他将窗户遮起来了。”

这位S&S第一队的警察解释说,他已经尽可能地接近那幢公寓的前窗;第二队在后窗处。那名警察还说,“我可以听到里面有声音,说话声,水流声。似乎还有孩子。”

“该死,有孩子。”霍曼嘀咕了一句。

“也许是电视或收音机,但我分辨不出来。”

霍曼点点头,“指挥所呼叫S&S第二队,报告情况。”

“S&S第二队报告。窗帘上有小缝隙——但并不宽。就我所见,后面的卧室里没有人,但视角很窄。前面有灯光。听到声音,我想是音乐。完毕。”

“看到孩子的玩具吗?”

“没有。但我的观察视角只有十度。我只能看到这么多。完毕。”

“有动静吗?”

“没有。完毕。”

“收到。红外线?”红外线探测器可以锁定动物、人类或其他建筑内热源的位置。

S&S第三队的技师正在操控红外探测仪,“我找到一个信号,但是很弱,无法锁定来源。完毕。”

“声音?”

“有咯吱声和呻吟声,可能是房子结构移位、水电管道、空调设备,也可能是他在走动或搬椅子声。估计他在房子里,但是我无法断定位置。他把这个地方完全遮住了。完毕。”

“好,S&S小组继续监视。结束通话。”

萨克斯对着她的麦克风说:“莱姆,你听到了吗?”

“我怎么能听到?”耳机里传来莱姆怒冲冲的声音。

“他们认为他的公寓里有人活动。”

“我们最不希望的就是发生交火,”他不高兴地说,一场火力交战最容易破坏犯罪现场物证和其他线索,“我们必须尽可能地获得证物——这可能是我们找出他的雇主和帮凶的唯一机会。”

霍曼又看了一下那幢公寓,他似乎不太高兴。作为半个战警的萨克斯很清楚原因。这会是一场辛苦的攻坚战,需要很多警察。不明嫌疑犯的住处有两扇前窗、三扇后窗和六扇边窗。博伊德可以轻易地跳过任何窗户脱逃。旁边有一幢建筑,相距仅四英尺——如果他爬到顶楼,再轻轻一跃就到了。他也可以躲在建筑物顶上后面的隐蔽处,甚至可以从那里对下面的人下手。杀手公寓的对街是其他住家。如果最后演变成一场枪战,流弹很可能打伤或打死路人。博伊德还会故意对那些建筑胡乱开枪,以造成更多的伤亡。萨克斯想起他仅仅为了分散警察的注意力就对无辜的人下手。没有理由认为他不会再做同样的事。在进行攻击前,他们必须先疏散邻近的住户。

霍曼在无线电对讲机上说:“我们的人刚刚进入走廊。那里没有像博伊德设在伊丽莎白街安全屋那样的摄像头,他不会知道我们来了。”但这位战警又阴郁地补充,“除非他有其他办法,而他很可能这么做,这个狗娘养的。”

萨克斯听到轻轻的呼吸声,于是转过身。塞林托正在察看那幢公寓,他穿着防弹衣,手下意识地扶着枪套里的警用手枪。他看起来也很苦恼。但是,萨克斯立刻明白,困扰他的并不是要在住宅区发动攻坚战的困难。她能看出来塞林托身心疲惫。身为一名资深警探,他完全没有必要参加攻坚战——事实上,以他笨重的体型和毫无进步的枪法,不参加可能更好。

但是他来这里的真正原因却不像大家推测的那样。看着他又不由自由地去摸脸上那块不存在的血迹,知道他昨天枪支意外走火,以及眼睁睁看着巴里博士在他面前被打死,萨克斯知道:这是朗·塞林托的决断时刻。

这个词来自她的父亲,一位勇敢的警察,但最勇敢的是他的最后一战——与最终战胜他,结束他生命的癌症抗争。他的女儿当时已经是一名警察,常常得到他在工作上的建议。有一次,他告诉萨克斯,有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就是要独自去冒险或面对挑战,“我称它为‘决断时刻’,阿米。有时你必须奋力杀开一条出路,这可能是面对一名歹徒,也可能是对抗一名同伴;甚至可能是对抗整个纽约市警察局。”

他说,有的时候,最艰苦的战役其实是在你的心中。

塞林托知道该怎么办。他必须做第一个穿过那扇门的人。

但是发生了昨天的博物馆事件后,这个想法似乎让他很害怕。

决断时刻……他会站起来吗?

现在霍曼将他的攻坚队员分为三组,还派了几个人到街道的角落处指挥交通,另一个人进入在建筑物前门旁的阴影区,拦截任何想进入的人——并随时准备好,万一博伊德本人恰好有事外出。一名警察上到屋顶。几名特勤小组的警察守住从隔壁公寓到他家的通道——防止他像在伊丽莎白街时一样跳窗逃跑。

霍曼看了一下萨克斯:“你和我们一起进去吗?”

“是的,”萨克斯说,“必须有犯罪现场鉴定人员到场。我们还不知道究竟是谁雇用了这个混蛋,我们得找出来。”

“你参加哪一组?”

“谁先进门就参加谁的组。”她说。

“那就是詹金斯那组。”

“是,长官。”然后,她解释了对面住家的情况,提醒他们博伊德为了脱身,可能会将住在那里的平民作为目标。霍曼点点头,“我需要有人将街道清干净,要让人们留在屋里,远离窗户。”

当然,没人愿意做这件事。如果说特勤小组是牛仔的话,霍曼等于在要人去当厨师。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行了,我来吧,”是朗·塞林托,“对我这样的老家伙来说,干这个正合适。”

萨克斯看着他。显然塞林托放弃了刚才的决断时刻。他的神经承受不住了。他故作轻松地笑着,这也许是萨克斯这辈子见过的最悲哀的笑容。

特勤小组的头儿对着麦克风说:“各组就位,守住各个位置。S&S,如果情况改变,随时报告。完毕。”

“收到。完毕。”萨克斯也对着麦克风说:“莱姆,我们要进去了,我会和你保持联系。”

“收到。”他简短地说。

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莱姆并不喜欢她参加战斗。但他知道萨克斯有多坚决,对任何一名无辜者的威胁都令她愤怒,且对她而言,不让像汤普森·博伊德这样的人逃脱有多么重要。那是她的天性,他从不要求她在这种时刻退缩。

但这并不意味着赞成她这样做。

但是,当他们开始进入位置时,林肯·莱姆的这些念头也随之消散。

萨克斯和塞林托一起走在巷子里,她是去加入攻坚组,他则是前往对面的住宅,让那里的住户不要出来。塞林托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浮肿,虽然气温很低,但上面挂着汗珠。他用手擦了擦,又去摸那块看不见的血迹,然后注意到萨克斯正看着他。“该死的防弹衣,真热。”

“令人痛恨。”萨克斯说。他们继续慢慢往下走,一直到博伊德公寓后面,警察正在这里展开部署。她忽然抓住塞林托的手臂,将他往后拉。“有人在看……”但当他们走近那幢建筑时,萨克斯被一袋垃圾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倒吸一口气,疼得脸都缩了起来,双手捂住膝盖。

“你还好吗?”

“没事。”她勉强笑着站了起来。她用微弱的声音对着麦克风说:“五八八五,我看见二楼窗户里有动静,在建筑物后方。S&S小组,你们能确认吗?”

“不是目标。你看见的是自己人,完毕。”

“收到,完毕。”

萨克斯一跛一跛地向前走着。

“阿米莉亚,你受伤了。”

“没事。”

“告诉霍曼。”

“这没什么。”

事实上周围的人都知道她饱受关节炎之苦,但也仅限于莱姆、库珀和塞林托。她跑到很远的医院去治疗以隐瞒她的病情,担心高级长官发现后会不让她参加一些行动。她伸手到便裤口袋里掏出一包止痛药,用她的牙齿撕开袋子,将那些药丸干吞下去。

耳机里传来鲍尔·霍曼的声音:“各小组就位。完毕。”

萨克斯向第一攻坚组走去。脚跛得更厉害了。

塞林托将她拉到一旁,“你不能去。”

“我这不是要去制伏他,朗,我只是要去保护现场。”

警探转身走向指挥车,希望能够找个人问清情况,但是霍曼和其他人已经和队伍一起行动了。

“现在好多了,它没事的。”她一跛一跛地走着。

A组一名警察低声地问萨克斯:“警探,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

“不,她没有。”塞林托对那名警察说,“她去让街上的行人退后。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你?”

“是的,我。有他妈的任何问题吗?”

“没有,长官。”

“朗,”她小声说,“我很好。”

大个子警探说:“我对犯罪现场了解得够多了,足以保护那个地方。莱姆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跟我过不去,我现在每件事都能做好。”

“我不是去跑步。”

“是的,也许用不着,但是如果那狗娘养用枪对着你,你能立刻进入战斗姿势吗?”

“是的,我能。”她坚决地说。

“好吧,但我不这么认为。所以,不要和我争辩,去保护人民的安全。”他收了收防弹衣系的带子,掏出左轮手枪。

她犹豫了。

“这是命令,警探。”

她沉下脸看着他。尽管萨克斯非常独立——有的人甚至用“反叛”这个词来形容——但这名巡警的女儿知道自己在纽约市警察局里的职位。她说:“好吧……不过,带着这个。”她掏出那把十五发子弹的格洛克手枪和额外的弹匣,都交给了塞林托。自己则接过他的六发装左轮。

他低头看着那把黑色的大型自动手枪,但它的扳机却轻巧得像蚊子的翅膀。如果他使用这武器时犯错,就像昨天在伊丽莎白街一样,便会杀死自己或攻坚队伍里的其他人。塞林托又摸了摸脸颊,看着那幢公寓,迅速地加入了队伍。

穿过街道时,萨克斯转身看了看他们。然后,掉头继续走过马路,走向对面的房子和公寓。

现在腿好了。

其实她没受伤。她唯一感受到的痛苦是不能和攻坚组一起破门而入带来的失望。萨克斯假装摔跤受伤。她是为了朗·塞林托。除了强迫他接受那个任务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拯救他。她想过他参加攻坚的风险,认为无论是对他或其他任何人,那里的威胁已经减至最小——大量的后援,每个人都穿了防弹衣,而且他们是在嫌疑犯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实施抓捕。塞林托似乎也有控制自己恐惧的方法。她想起他拿着那把格洛克仔细验枪时的细致动作,还有迅速扫视嫌疑犯住处的样子。

但不管是什么情况,也的确没有太多的选择。塞林托曾经是一名了不起的警察,可是如果他继续懦弱下去,他就不能再当警察了,而他的生活也会就此结束。这种不断的自我怀疑影响着整个灵魂;她自己也常常在和它们对抗。如果他现在不参加战斗,他就会永远地放弃了。

她加快了脚步;毕竟,她还有着一项重要任务,而且必须迅速。攻坚组会随时都会破门而入。萨克斯逐户按门铃,让人们离开前面的房间,并且不要离开屋内。她用加密频道联络鲍尔·霍曼,告诉他离嫌疑犯住处最近的房子都已经疏散,她还要继续前往这条街上两端较远的房子。

“好了,我们要进去了。”霍曼简短地说完便断了连线。

萨克斯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走。她发现自己的指甲紧紧地掐入她的拇指里。真是讽刺:塞林托因为要参加战斗而坐立不安;阿米莉亚·萨克斯却因为必须留在危险之外而焦躁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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